竹竿,上头铺了一些稻草,医师的几本书就充当了枕头。

    这床,跟她家给鸡蹲的鸡圈差不多,唯一好点儿的,就是中间用麻绳捆了起来。

    逗她玩儿哪是吧?这能睡人?不把人杠死就不错了!

    合着医师之前睡得就是这种地方?她爷爷那一辈睡得牛/棚都比这要好一些吧?医师那么瘦,怎么受的住?

    想象着医师睡在这上头的样子,郁泉秋的心就慢慢揪着,疼起来,望着这所谓的床,说不出话。

    “这样可以活血呢。”许是看见了她的神色不大对劲,一边的医师淡淡笑笑,解释说,“夜里头睡下,滚一圈儿,把全身上下都按摩到了,可能,连老佛爷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

    她这说法,三岁的小娃娃都不信。

    郁小同志红着眼眶,撅嘴看她,不说话。

    医师也就知道了郁小同志不好糊弄,慢慢叹口气,好久,才轻轻说,“这里不好…你回去吧。”

    “我就不干!” 郁小同志还十分的倔强,说啥都不听。猛地回身,抱住医师,将头埋到她怀里,闷闷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苦吃不得,没看见你这段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之前,我就不回去!”

    郁小同志脾气倔,估计犟起来,得和她们生产队里头的那只老黄牛有得一拼。

    劝了半天劝不动,郁小同志还嫌弃她烦,赌气把耳朵遮上了。

    见状,医师只好放弃说郁小同志不爱听的话,将她耳畔的一绺头发整到后头去,温柔道,“这床,你睡不惯的。先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借个木床回来。”

    “兰医师你傻啊,床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会随便借给别人。”郁小同志擦了擦眼睛,一瞬又变成了那个飞扬跋扈可以跟人对骂十条街的彪悍女子。

    说完,拉着医师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外走。

    后头医师不明白她要干什么。问她,她无谓地摆手道,“还能干啥,吃饭去呗,我饿死了呢。”

    “不是说我待会儿给你做么。”医师听了,清隽的眉慢慢皱起来,“怎么又…”

    “哎呀哎呀,我等不及了,快走吧医师,我好饿了呢。”笑呵呵地打断了医师的话,郁小同志拉着人就要去找食堂。

    这段日子以来,小六姑娘给她寄了不少信。里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都有。

    天南海北地和她聊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她现在搁果品公司上班呐,爹给她找了门亲事啊,最多的,还是和她聊得有关医师的事情。

    据小六姑娘说,通山这个地方,山穷水恶,人心还坏,医师独自来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出事。

    所以,小六姑娘就告诉她,要是寻到空闲,过来看医师的话,一定要看看她平常吃得用的都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被关起来。以防止她精神疲惫郁闷,产生自杀的情绪。

    她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是小六姑娘拿染红鸡蛋的素红描在信纸上的。

    她说,郁姐,你可要看好了医师。上头对她这样高/官子女的调查力度最大,已经有好些个遭不住罪自杀了,没死的,都是违背了自个儿的良心指责了爹妈的,医师这么孝顺,你可得看紧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一半明白一半糊涂,但在镇子上走得时候,的确是能看见穿着工装手拿棍棒神气十足的男孩女孩子们,逮过街老鼠一样把那些出身不正的人抓起来。

    她怕极了。每次看见被抓的人,回来就做噩梦,梦见医师被抓着关起来了。

    所以,她一定要看看医师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打定了主意,她拉着医师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去。刚打开门帘子,就和守在门口的哑巴姑娘撞了个满怀。

    她“哎呦”一声,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胸,正要扶被她撞得坐在地上的哑巴姑娘起来,一道人影就飞快地从门外奔了进来,直直地扑入她旁边温柔貌美的女医师怀里,“善文…善文…我要死了…要死了…”

    ☆、48

    有句话说得好, 医者不自医。

    还有句话也说得好, 叫民不与官斗。

    君不见黄河之脏水天上来, 泼你一身不复回。

    从古以来, 有多少医师斗得过当官的?有多少医师救得了自个儿?

    不说皇宫里头有多少太医被宰了的,就说那华佗老头, 没事得罪了曹老儿,被丢到监狱里头喀嚓了, 生女专家淳于意差点儿被墨刑, 算扁鹊那厮跑得快, 没被蔡桓公逮到,不过相信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从祖宗们的亲身经历, 就可以找到两条教训:

    其一, 千万不要作死和当官的斗。

    其二,就算你作死了,你也要找个厉害的亲戚朋友, 给你擦干净屁股。

    淳于意那厮为什么没被割鼻子黥面?还不是有个好女儿缇莹。

    医德高尚但人异常耿直的吴医师没有女儿,可人家命好, 摊上了个十世观音菩萨转世的同学。

    虽然说这只菩萨是只泥铸的, 但有, 也总比没有好。

    毕竟,就和打掩护战似的,还能拉着人挡下子弹么。

    不知为何神经不大正常,脸也毁了的医师哭得撕心裂肺的。

    扎耳的哭声里头,她总算是摸清楚了这位姐姐摊上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抱着她们家的医师不松手,还一个劲自言自语说她要死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不远的一个村里,想要打水,所里头就派了十几个青年去帮忙。

    选在一棵大树底下,挖了二三十米,总算出水了,一帮人高兴的不行,正要喝的时候,吴二小姐的洁癖犯了,硬是说服在场的人放了些痧药,才允许他们喝。

    本来在通山这个地方,能挖出水来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结果一群人喝了水之后,全都肚子疼,上吐下泻的跟得了疸病似的。

    找不到明矾沉淀,吴颂竹才迫不得已拿治阴湿腹泻的痧药当净水的东西使。可乡下人,怎么知道什么药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喝了她加药的井水就吐,所以就把这件事的罪责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所里,吴二小姐的“材料”里头又添了一笔不说,那村里头有个体质弱的男孩子,喝完水吐得厉害,回去发了场高烧就死了,家里头追究责任,所里就要把吴医师送去吃牢饭。

    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后,菩萨转世的医师二话没说,安抚好自己的老同学以后,利落地就去跟人家说,那痧药是她给吴医师的。

    后头的郁泉秋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缺心眼的医师自己替人家顶罪。

    追着她到所里的公干室,看她义正言辞地说她才是罪人的时候,郁小同志真想一巴掌糊死她。

    草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没想到这世上真他妈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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