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乘载后座的,个个将下巴搁在前座的肩上私语。依稀忆起高二那年与你共乘同游嘉义的画面。那个神采飞扬的你。

    「学仪……到了。」佑楠的手,从排档上移到我肩头。

    我拎着一堆东台湾名产下车。佑楠熄了火,说要帮我提行李进屋。

    「我自己行了。你快回去吧,天晚了。」我拒绝。蹲在门边掏找着大门钥匙。

    风动。门口那株大樟树萧瑟的飘下几片枯叶,冷风吹动我敞着的外套。

    佑楠立刻移动身体,挡在上风处。

    看着他认真表情,一阵清晰的裂帛声,在我心头迸涌。泞潋而无力。

    「你,算是我女朋友吧?」话从佑楠口中,微弱吞吐地冒了出来。

    「毕业后我就要去当兵了…我相信,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了,对吗?」

    他走向前笨拙地拥抱我,浓烈的男子气息失控蔓延,

    却。进。不。了心里。

    送走佑楠,我倒回房里,狠狠大睡一场。

    像在冬夜里超渡流放的灵魂似,没天没地的虔诚。

    起床后房内电话出现两通未接来电。一是佑楠打来,想是在我昏睡之际打来报平安的。

    另一,则是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04-是台中的呐……」在心里暗自忖度。

    也许生命中,总有些细微如叶片脉络般的线在冥冥牵引着。

    执傲的我,从不曾主动查询陌生电话。

    此时竟一反常态的,按下了回拨的按钮。

    (十)

    我只能用一只眼来爱。

    另一只眼,忙着代谢眼泪。

    ………………………………………………………………………………………………….

    冬。盛产橘子的季节。

    我在黄澄温暖的快餐连锁店,延续那早该被岁月融蚀殆尽的记忆与等待。

    空气里弥漫着油炸马铃薯的气味,流窜在桌椅之间。满是食欲。

    我替自己点了杯温暖的热可可。

    学士路麦当劳那偌大m字招牌在风里摇晃着。我支着颊,思忖自己置身台中的正当性。

    没来由的,何苦又要招惹记忆的愁?

    那天随手回拨的陌生号码,得到的,竟是你虚弱住院的事实。

    时间不断逃离,悲伤仍停留原地。

    伤口。已经结痂了吗?坦白说,我没有把握。

    该关心吗?该探望吗?我甚至连表达位置都没有。

    多卑劣,多懦弱。一个消息几乎要掀起我两年来封死在心底的扉页。

    莫约享受一杯热可可时间,门外两个搀扶的身影,并肩擦过那有火红头发的玩偶,推门入内。

    宋榆臻一头娟秀长发,容颜疲累但清丽依旧。相较两年前,眉宇间明显少了些冷傲。

    她身边的人,身瘦如柴,凹陷的双颊榇着双眼倍加深邃。外衣披着肩膀,宽不过一本字典厚度。彷佛一碰就要肢解碎裂。眼底除了孤寂再没有一丝神采,直叫人难过的垂下了眼。

    「去看看fiber吧!她病了,整个人都变了。」我忆起李湘云电话那头哽咽的语气。

    要面对削瘦到三十三公斤。血压只剩三四十的你。我来程中不停在脑中勾勒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惊讶与怜惜仍是难以压抑。

    「医院药味太浓,所以约你在这。」宋榆臻扶着你,双双坐落我面前。

    「你,身体还好吗?」我问。两年的距离让我只能笨拙的开口。

    「能这样大啖汉堡,真好。」你答非所问。失神地环顾四周,目光扫带出扇形的苍白与冷漠。

    我发现你薄薄唇色,竟然是黑紫色的。

    「等你痊愈,你爱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啊。我一定陪你吃。」宋榆臻轻拥你肩膀,柔声哄着。

    「你当我是傻子?」你猛然推开她。

    「医生都不敢说我会有痊愈的一天,你凭什么用这种字眼来安慰我?」

    「不要生气嘛,对不起,我道歉。」宋榆臻红着眼哽咽,困难的挤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来粉饰。

    毫不理会宋榆臻,你走向窗边,盯着窗外冷风飕飕的冬夜。像尊面无表情的雕像。

    半惝,才缓缓的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学姊?是专程来怜悯我的吗?」

    「如果是,请你带着你的怜悯马上离开。我不需要。」

    你像刀刃般尖锐,不分原由就是一阵乱砍。血肉齐飞,毫不客气。让人近不了身。

    看着桌上专程买的水果礼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吞咽你带刺的话。

    「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宋榆臻走向你,哀求的说。「大家都是关心你,才来看你的啊。」

    「不、需、要。」你肩头不断起伏,像是在强压着怒气。宋榆臻看着我无言的叹了口气。

    我站起身,正打算说些什么来缓和,你突然转过身来,凄怆的笑了。

    「好,你们都不肯离开,那么,我离开。」你说。

    话一出口,你像风一样窜出,冲到大街上没命似的狂奔。我跟宋榆臻一前一后追着你。

    还没能拦下你之前,你已经在十字路口被一辆白色的bmw擦撞在地。

    「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死掉。而已。」你说。

    十三楼的病房,俯瞰城市街景如画。你在药物作用下平静睡去。

    我看不到那如火炬的眼睛。

    「心室有衰竭现象。开刀换瓣膜是迟早的事。」医生在私底下对家属宣布。

    你那双露出被垫外与我手臂直径一般的腿,白色消毒纱布包裹成一圈圈生涩。

    看着你胸口起伏。我好气。气你怎么可以、比、我、还、惨。

    好似我这两年来为挣脱禁锢所受的苦闷,只不过是吞进一颗不够甜美的糖果。

    水果已经堆摆上窗台了,该是怕小小茶几承不住重。黑色的吉他搁置在床边角落。

    师长、亲戚、朋友、接连探访。小小病房飘着浓浓果实香甜。

    面对闻讯赶来关心的教授、同学们,你总是冷言冷语,尖锐地削去所有温暖。

    随着探望时日渐增,你的言语讥讽越益锋利、眼色神态更加孤傲。

    从你母亲见白发稍,与宋榆臻无言地疲惫。我知道。

    你切切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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