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出门。

    她赴约,总喜欢掐着点到。这次去见长辈,再掐着点到便就再合适,她特意早到了十几分钟。

    她早到,他们比她更早到。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她便见到包厢里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还有一个五十岁出头,身材高瘦但很精神的男人。

    那对老夫妻原本还在低声说着话,见到她出现在门口,当即扭头朝她望来,那视线落在她脸上,半天没移开。

    温徵羽愣在了当场。

    那位连老先生,她是认识的。

    那还是好几年前,她拿去展加画展,跟这位老先生在她的画作前聊天聊了好久。老先生那身硬朗的气质,看起来像参过军。他的一条腿行动不太方便,拄着拐杖,但谈吐不凡,给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连怀信走向门口,招呼道:“愣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虽说是头一回见,但自家亲人,别紧张。”说话间引着温徵羽向里去。

    温徵羽喊了声:“舅舅。”又进去,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老太太喊了声:“外婆。”老太太看起来年龄和她爷爷差不多,岁月在脸上落下深深的痕迹,可那五官脸型,跟她还有她的母亲都有几分相似。老太太很端严,纵使上了年岁,眉眼间仍有几分锋锐。她的眼神透亮,看着人时,有着迫人的威严感。仅从目光对视,温徵羽便知这是位厉害的老太太。

    温徵羽又朝连老先生喊了声:“连老,外公。”这见面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她以为即使不是贾母见林黛玉那样的场面,估计多少也是有些伤感在的,再有一番执手相望泪眼上演,却没想到遇到了这威严得堪比要开三堂会议的二位老人家。温徵羽不由得心想:“这是看外孙还是看害死他们女儿的证据?”她估计都有。

    连怀信招呼道:“坐吧。”把她安排在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问:“你爸还在国外?”

    温徵羽便明白这是心里还有怨气未散。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没回。”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生了三个儿子,就盼着有个女儿,到第四胎的时候,好不容易才生下他们姐弟俩……”泪水在老太太的眼眶里打着转,哽咽不已。

    老先生握住老太太的手。

    温徵羽默然。她妈妈的去世,对温家人来说,是她没了母亲,可对连家人来说,特别是对于生身母亲来说,这等同在心头割肉。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连家人不与她联系,毕竟,看到她,就想到她母亲的离世,想到她那混帐父亲。见了,不如不见。

    什么是血亲,这就是血亲,她母亲的亲人。在他们这里,她的母亲不再是一个不愿被人提起的人,不再是她的长辈难以提起的一段往事。

    她失去的是母亲。她外婆失去的,是辛苦养大的亲生女儿。

    老先生说道:“你看你,一说话就把孩子惹哭了。”

    温徵羽听到老先生的话,才觉察到自己正淌着泪,她赶紧拭了泪,说:“外公,我没事。”她赶紧转移话题,说:“我有母亲的照片。”说完,她把她仅有的一张她母亲的照片拿出来了。照片很多年了,已经泛黄褪色,不过她一直很小心地保管,保存得很好。她小时候,怕抱着睡熟的时候都弄坏了,很小心地贴在胸口,连身都不敢翻。她不喜欢把照片放在相夹里,专程做了个与照片同等大小的硬壳册存放。要看照片的时候,拿出来方便,即使装包里带着也不怕把相片压皱或压坏了。

    她把照片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照片,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才说:“当年瑾儿过世后,我们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出了温家,这照片你是从哪来的?”

    温徵羽说:“二姑给的。我问温时熠先生我妈的事,他……跟他闹了点不愉快,二姑哄我的时候,就把照片给了我。”

    老太太感慨了句:“那只小狐狸!”她把照片还给温徵羽。

    温徵羽仔细地收好。

    她给两位老人和舅舅续了茶,见到服务员开始上菜,把汤端了上来,又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汤。

    老太太问她:“这一年里过得很艰难吧?”

    温徵羽应道:“挺好的,学到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长了很多见识。”

    老太太点头,说:“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找你舅舅。”

    温徵羽应下。她又问连老先生,说:“连老……外公,那回我画展,您……是与您巧遇还是……”

    连老先生说:“巧遇,见到你那张脸,把你认出来了。”他忽似想起什么,问:“你还记得?”

    温徵羽说:“您老气质和谈吐都不凡,给人印象深刻。腿还疼吗?”

    连老先生说:“刮风下雨的,多少还是有点泛酸,不过找过你介绍的那老中医,好多了,不疼了。”

    话匣子打开,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家常问题上。

    温徵羽对连家家庭成员的了解,仅限于温时纾曾告诉过她的她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的名字。如今跟他们聊起来,她对连家才算稍微有点初步了解,至少有哪些人口算是知道了。

    她也说了些她的近况。

    一顿饭,便在不知不觉的聊天中度过。

    温徵羽注意到她外公外婆的感情极好。老太太几乎没伸过筷子去夹菜,她爱吃的菜,连老先生都主动地夹到了她的碗里,两人间的举止流露出无比圆融的默契。

    看着他们,便觉得用相濡以沫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情。

    她看得一时有点失神。

    连老先生注意到,问:“发什么呆?”

    温徵羽颇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说:“外公外婆的感情真好。”

    老太太嫌弃地说:“你外公啰嗦,我懒得跟他计较。”

    温徵羽闻言不由得莞尔。

    连怀信对温徵羽说:“以后常回来吃饭,见多了,习惯了就好。”

    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饭后,温徵羽想扶连老先生。

    结果,连老先生右手拐杖,左手老太太,压根儿用不着她。至于老太太,充当人形拐杖呢,也没空理她。

    老太太扶着连老先生走到饭店门口,便对她说:“回吧!我那的地址记下了吧?回头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温徵羽点头应下。她看老太太的言行举止属于比较刚硬的那型,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这样刚强的人,在见到她时,提到她妈时都控制不住悲伤,由此可见连怀瑾的去世,对她来说有多伤心,多难释怀。

    连怀信先生晚走几步,他见到文靖把车开了过来,才对温徵羽说:“先上车吧。”

    温徵羽道了声:“舅舅再见。”这才上了车。

    她坐在车上,等车子驶出去后,才关上车窗,轻叹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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