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要行军的将领去保护一个丫头,还把亲卫都留下, 你让底下人怎么看。”

    “她是个丫头,可在臣弟心里, 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是一般无二的。”牧白说这话时正与太子站在庭院廊前, 遍地纯白的积雪映着她同样纯白的绒帽披风, 只有一双眼眸漆黑如点墨,明灿如晨星。

    “哦?”周牧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若是这般说,那日在匕首刺过来时,王妃和小丫头必须死一个,你选择谁挡刀呢?”

    周牧白怔了一怔, 牧宸见她无言,也只拍拍她的肩,与她错身而过时随口道:“孤王说笑罢了。”

    “皇兄。”牧白望着他走出几步的背影开口道:“若是那一日,臣弟可以近在身前,无论那柄匕首刺向哪一个,臣弟都会为她们挡下来。”

    暮色四围,远处有山峦起伏,层云叠绕。

    周牧宸站在一片皑皑雪地里,回廊一侧斜着几株不知名的花树,早已凋零了。他顿了好一会,才重又举步。就在牧白以为他要离去时,他却背对着她,彷如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天下子民,果然都在你肩头。”

    一路急赶,光阴漫漫。依旧花了二十余日,一行人才终于回到瑞京。

    进城的前一夜,在二十里地外的驿庭,周牧宸收到了一封邸报,孟贵妃得知敏亲王兵败身亡的消息后,在箐华宫挂上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了。

    周牧宸这才想起周牧野虽已身死,却留下了未亡人敏王妃,还有一个尚在稚龄的小郡主。

    瑞国自□□皇帝立国至今,近一百七十年的历史中曾有过数次亲王叛乱,皆以问罪抄家斩首告终。何况周牧野以庶夺嫡,辅臣们都建议太子以株连之罪斩草除根,唯有曲斌和周牧白沉默不语。周牧宸问牧白有何提议,牧白道,祸不及妻儿,况且此次敏亲王出征,敏王妃和小郡主实在也未在战里,何不将她们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周牧宸听了不置可否,只淡望向窗外,驿庭里一树冷梅开得正好,在月色里逸来隐约的幽香。

    直到登基大典之后,朝廷按祖制大赦天下,周牧宸才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将敏王妃和小郡主幽禁在云州一处院落,有衣食供养,有侍卫把守,却是要她们终老于此,一生都不得离开院落半步。

    沈纤荨在听得此事后悠悠一叹,牧白在她身后搂着她道:“自古成王败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敏亲王夺得劝,只怕更是血洗东宫。”

    沈纤荨的眉睫微动,如蝶翼落下怅惘。“与其瓦全,何若玉碎。这般无望的活着,兴许还不如随敏亲王而去,在幽冥地府,至少能得一家团聚。”茫茫笙歌不知从何处传来,她侧耳听了片刻,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周牧白收紧手臂,像要将她嵌进身体一般,她嘴角绽出一抹笑,放松自己,倚进周牧白的怀里。

    冬夜里冷雨霏霏,睿王府的亭台楼阁都隐在迷蒙的雾雨中,几个守夜的婆子挨着炉火打瞌睡,一行巡守的侍卫穿着蓑衣在廊前走过。

    睿亲王的寝殿在梧桐枝叶的遮映中露出一角翘檐,周牧白在沉睡中听到几声低低的呜咽,她攒了攒眉,那呜咽声更清晰了几分,她忽然清醒了过来,立即抱紧怀里软弱的人。

    “荨儿。”她唤道。

    沈纤荨沉溺在梦魇中,抿着双唇额上布了冷汗。

    “荨儿。荨儿。”一声一声,温柔而妥帖的声音渗透进梦里,沈纤荨蓦的惊醒,一只手还紧紧的捉着胸口的衣襟。

    她急喘着气,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感觉周牧白一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声音略带着焦急:“荨儿。”

    “嗯。”她怔怔的应了一声,仿佛还未从梦魇中走出来。

    “做噩梦了?”牧白听到纤荨有了回应,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梦见了敏亲王,他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他的胸口还带着那柄匕首却直直的看着我。我还记得我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纤荨的声音抖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一直停留在手上……”

    牧白搂紧了她安抚道:“我在这儿,别怕。我一直在这儿,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凶恶的事情。”

    冬雨滴滴答答敲在屋檐上,落成一曲寂寥。纤荨躲在牧白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却没有看到一丝亮光。她瑟缩了一下,牧白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可以为她抵挡梦境的残酷,和现实的黑暗。

    牧白只当她还陷在噩梦中,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捉住她的柔荑放在唇边亲吻,“而且你救了我。”她缓缓的道:“你的这双手,救了我,救了皇兄,甚至救了全瑞国的黎民百姓。若不是你,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多少将士背井离乡,多少老妇再也迎不回自己的儿子。荨儿,是你,结束了这残酷的一切。玄翼军,赤翼军,说到底都不过是平凡普通是瑞国人。”

    纤荨不说话,小手覆在牧白的脸颊上,抚摸她柔软的唇,她高挺的鼻梁,她俊秀的轮廓。

    牧白的双臂虚虚的环在她身上,当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她的唇,她吻了吻那染着豆蔻的手指,续而低下头吻她光洁的额头。

    雨疏风聚,暗香弥漫,床帏的蔓帘在细风里摇晃,纤荨攀着她的肩,慢慢抬起脸,迎上她的吻。

    牧白的心里有些疼,不知不觉的加深了唇齿上的缠绵,手臂越收越紧,纤荨在她怀里哼了一声。

    牧白的动作立时缓和下来,温热的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摩挲安抚,亲吻她的额发。

    半晌,她柔声道:“睡吧。我护着你。定会与你一世长安。”

    纤荨平静下来,像猫儿一般哼了哼,蜷在牧白怀里,终又坠入沉沉梦田。

    醒来时牧白已不在身边,纤荨自床榻上坐起,摸索着换上前一日准备好的衣裳。

    门外的丫头听到声响,进来伺候她梳洗,又送来了早膳,她淡淡用了几口,吩咐她们退下不必伺候了。

    丫头才退到门口,忽听睿王妃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头到窗边望了望天色,恭敬答道:“约莫巳时三刻了。”

    纤荨举着茶盏的手晃了一晃,冒着茶烟的茶色晕染了指尖。

    丫头惊呼着上前看,她却道:“无妨。”声音恍惚缥缈,如长长一叹。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着彼此眼中的疑惑,见王妃挥了挥手,只得又曲身行礼,退出房门。

    纤荨在云母石镶嵌的桌案前愣坐一会,起身扶着桌案走了两步,踢到一张圆椅,发出格的一声。幸而她走得很慢,也没有碰伤。

    窗外不远的地方横来半阙枝叶,枝上停了两只云雀,叽叽喳喳的叫唤,不时啄一下浅褐色的羽翎。纤荨慢慢行步到窗边,云雀好奇的侧着头望了望她,约莫觉着她也不会拿它们怎么着,便继续梳理着沾了露水的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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