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韦太后。

    韦太后不言不答,由着她去看。

    良久,元幼祺忽的苦笑一声:“母后非要如此吗?”

    韦太后依旧不言语。

    “好!朕纳韦臻!”元幼祺大声道。

    韦太后浑没料到她答应得这般痛快,心中凛然的同时,更觉得莫名的凄凉。

    元幼祺却又幽幽道:“朕的生辰就要到了。人言‘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朕想着要为朕的娘亲向上天乞些福泽。朕是天子,最实在的做法莫过于为天下百姓减些负担。是以,孩儿已经决定了,后宫自即日起,精简人员开支,那些朕未曾宠.幸过的女子,便循着周氏的旧例,参照她们自身的打算,散出宫去吧!如此,一则宫中的开支减少了,二则成全她们个人的志向,亦是功德一件。”

    韦太后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再次腾烧了起来:“宝祥!你这是存了心思与哀家打擂台吗!为了那个女人,你这是要与哀家生分吗?未曾宠.幸过的女子?那些女子,你宠.幸过哪一个!”

    何止是打擂台?韦太后不是她的生母,她却昭昭然搬出什么“生日苦日”的话头儿,这无疑是在尽力地伤韦太后的心。

    “朕从没想过与母后打什么擂台,朕也从没想过与母后生分……”元幼祺脸色惨白,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终究……是朕不孝!”

    自登基时起,十几年来,在韦太后的面前,元幼祺从来不会讲代表着天子身份的那个“朕”字挂在嘴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吝惜于说那个字。

    “后宫各主位的花名册和具体的去向,朕会让唐喜送来给母后。母后请歇息吧!朕告辞!”元幼祺说罢,又中规中矩地磕了一个头,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韦太后的身形便委顿了下去,像是被抽尽了筋骨。

    “太后!”徐嬷嬷忙宽声劝慰着,又轻声询问着要不要传太医来。

    韦太后倦倦地摇了摇手,“哀家没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阿徐,你说,她疯了吗!为了那么个女子,竟是这么着要和哀家死扛到底了!”

    徐嬷嬷也随着叹气,劝道:“太后您要保重凤体啊!陛下她……她其实心里也是苦的……”

    “苦?这宫中的人,谁人不苦?”韦太后冷笑,“她既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享了天下至尊的荣耀富贵,便该承受她应当承受的东西!为了那么一个把前朝后宫搅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她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是哀家教过她的为君之道吗!”

    徐嬷嬷听着韦太后发泄般的斥骂,替韦太后觉得难过的同时,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太后将陛下,究竟是当成亲生孩儿得多,还是当成实现自己心中抱负的寄托得多?

    这等念头,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该多想下去的。

    她是太后的陪嫁,是侍奉了太后几十年的老人,太后待她不薄,她该全心全意地向着太后才是。

    可是,刚才陛下的一番言辞,再联想陛下这些年的痴心不改,又怎么能让人不唏嘘感慨呢?

    这世间纷繁复杂,世事难料,人人皆存着私心,自保尚且无暇,又有几个人,能够自始至终地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心心念念只那唯一的一个人,不弃不离呢?

    韦太后还在絮絮地叱骂元幼祺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就是因着那个女子”,好好的孩儿,“被拐带地学了坏”。

    徐嬷嬷只得继续尽着本分劝慰,心里的哀叹一阵重似一阵。

    说起来,太后又何尝有错呢?

    太后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皇帝的江山稳固?还不是为了皇帝不被蒙骗,不被天下人议论?将来于史书上,存留下来的,也是光耀千秋的明君事迹,而不是如史上的那些昏君、庸君一般,偏宠偏信,独断专行,甚至做下种种不堪事。

    徐嬷嬷甚至想到:若太后是皇帝的亲娘,知道自己的孩儿死心塌地喜欢一个女子,又会如何作为?

    这样的想法是大不敬。可她由不得不想到:若真是那样,怕是太后在乎得更多的,是皇帝的心吧?

    这世间,最难以处置的关系,便是婆媳关系。而今,那位还没进门呢,就招惹下了这么一脑门子的官司,只怕将来啊,更有得磨折呢!

    久在宫中,遍历宫中事的徐嬷嬷,已经预感到了,即将被掀起的血雨腥风。

    韦臻醒来的时候,已近二更。

    甫一睁开眼,她于恍恍惚惚中看到榻侧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五龙便袍的人影儿。

    韦臻一惊,慌忙想要挪动身体。只是刚一动弹,浑身便酸痛得厉害,尤其是脖颈处,像是刚刚被死死勒过似的。

    她蓦地想起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事,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脑中倏地跳过祖父肃然的表情,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是祖父知道了自己做了这样的荒唐事……

    由不得她多想,穿明黄色便袍的元幼祺开口了。

    “醒了?”她的声音冰寒彻骨,将韦臻由外到内冻了个彻底,一时间连该如何反应都浑然忘记了。

    元幼祺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又冷飕飕地说道:“你的事,朕不屑与你计较。你想入宫,朕可以纳你入宫。但——”

    元幼祺话锋陡的一转,冷到了极处:“朕也只是纳你入宫,而已。若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做什么非分之举,莫怪朕不顾韦氏一族几辈子的脸面!就是母后饶过你,朕也绝不会饶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想写得我这压抑这累,啧啧~

    韦太后没恋爱过啊,也没真生过娃儿,让她理解恋爱中的人的感觉、让她明白亲妈的感觉,还真是难为她了。

    ☆、第二百零三章

    离了韦臻处, 元幼祺就一头扎回寝殿, 睡了个昏天黑地。

    外面, 太多的麻烦等着她去解决。她必须养够了精神, 才能一一击破。

    第二日,仍是休沐。

    皇帝已醒, 一场大病好歹也挨了过去,此刻她不必再担心有小人趁乱作祟了。很快, 皇帝微恙的消息便传遍了宫内宫外。

    皇陵大火, 敬王不幸殁了。紧接着, 郭仪便率兵围禁了京中的敬王府,连敬王的尸首都是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运至敬王府中的灵堂中的。半月不到, 先是肃王, 再是敬王,大魏连着殁了两位亲王。

    更有曾经的吴国长公主,地位尊崇得几乎无人能及的元令懿, 因为某次御前失仪冲撞了圣驾,以至于皇帝盛怒之下贬了她的位分;而现在, 京中更是传言长公主看破红尘, 打算出家。

    大魏宗室突然之间便陷入了多事之秋。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接踵而来, 皇帝的心就算是铁打的,怕是也要熬不住着急上火的。难怪龙体有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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