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

    当年还是贤妃的太后,和顾蘅联手坑死了先帝庄宗,算是替她的娘亲顾敬言报了大半的仇;而今日,丁奉落网,娘亲的仇算是报了个圆满。

    可是,报了仇又能如何?娘亲不可能复生。

    而娘亲若至如今都安然活着,这世间也就不会有元幼祺这个人的存在了。

    世事矛盾,世人矛盾,从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感慨得尽的。到头来,唯有一点是确实的,那便是,往事已不可追。

    元幼祺立在原地,给了自己两息的时间来平复心境。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帝王,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失控而不自控。

    垂下眼眸,再次抬眸的时候,元幼祺重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两名御前侍卫,还在远处,绷直了身体,静候吩咐。元幼祺向侧后看了看紧随着的元君舒,心中稍觉宽慰。

    “朕无妨,”她开口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多了些许感慨。”

    元君舒见元幼祺神色如常,心神方觉松快了些,恭敬答道:“是。”

    她的寡言,让元幼祺心中更添欣赏,顿了顿,问道:“君舒,方才朕与丁奉的对话,你以为如何?”

    元幼祺没有问“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而是专指之前对话的内容,这便堪称犀利了;而“以为如何”这样的问题,又问得太过笼统。她有意如此,就是要考查考查元君舒的应对。

    果然,这个问题让元君舒滞住,她想了想,还是从实答道:“请陛下恕臣直言,臣听得一头雾水。”

    元幼祺却因着她的回答,笑了:“朕若是你,也会听得一头雾水。”

    元君舒微讶,没料到皇帝竟同自己开起玩笑来。

    元幼祺凝着她清秀的面庞,和修长而不失女性特征的身形,不禁肖想,若是自己也是以一个女孩儿家的身份长大的,此刻的模样,大概与元君舒差不多吧?

    她旋即就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暗自失笑了:大概真是年纪大了吧?总是喜欢想些有的没的。

    再者,她可算不得年纪大!正值壮年,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要与墨池相伴呢!

    不过,既然当初担负下了江山社稷,这副责任就必得顺利地传承下去。

    元幼祺如此想着,眉目肃然,向元君舒道:“君舒,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你陪同?”

    不待元君舒回答,元幼祺自顾答道:“朕就是要让你知道朕的立场、朕的打算,这很重要!”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从刑部大牢回宫的马车上。

    元幼祺与元君舒闲聊些不相干的话题, 越发觉得欣赏元君舒其人, 那个想要封亲王的念头, 再一次在她的心中腾起, 却再一次被她压制了下去——

    元君舒务实又能干,言语不多却皆得体。在监牢中, 当丁奉发癫企图扑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挪来, 想要保护自己, 这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而非刻意地恭维讨好圣意。

    而她在绍州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对于属下的合理安排、对于人心的安抚, 还是后来成功地拔除丁奉这枚钉子, 并将其顺利密押回京……这些无不证明着她半事的能力实属上佳。

    这样的好苗子,不着力培养亲近,又培养亲近哪一个呢?

    元幼祺是极想封赏元君舒的, 然而她有自己不得不的考量。

    若元君舒是她的亲妹妹,或是亲侄女, 恐怕她就不会犹豫了。因为首先存着的, 是血缘, 血缘上的亲近,加上能力卓著,这叫做锦上添花。

    然而,元君舒与她的亲缘还隔着一层,这让她先想到的, 是这孩子会不会恃宠而骄,成为第二个元令懿。

    想到元令懿,元幼祺便觉得心中不好受。

    昨日,元令懿自宗正寺领罢了罚,入宫来谢罪,并请皇帝成全,要为坤道出家修行。

    元幼祺浑没想到她经过了那件事后,心灰意冷若斯,方明白宁王在此之前向自己透出的意思并非空穴来风。

    大魏崇道,历朝的公主也有那么几位无心红尘,着意于修行之事的。这在世家亦有先例。

    然而,想到自己的亲妹妹才不满双十年华,竟就看破红尘了,元幼祺心疼之余,更存着深深的自责: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她的揠苗助长和对元令懿不伦情感的忽略,造就了元令懿的今日。

    元令懿是她倾注了心血教养长大的,她本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来承继江山,却不料世事难测,竟是这样的结果。

    元幼祺自然不想允许元令懿的请求,却又担心她走了极端,只得暂允她在府中修行,三年之后再作决定。

    三年之后,元令懿就十八岁了,想来她对于在自己的人生,会有一个合理的设想了吧?元幼祺想。

    元令懿的事,让元幼祺生了心碍,更担心元君舒也被恩宠过多,而失了本心,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她于是将封亲王的念头丢在了脑后,只聊家常一般问了元君舒此次绍州之行的见闻,听元君舒提及绍州盐务的时候暗暗留心,而元君舒言语之中透出的忧虑,亦让元幼祺觉得,大魏的盐务,当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君舒可还记得你奉朕旨意离京之前,朕答应你的事?”元幼祺问道。

    元君舒一怔,那么重要的事,怎会忘记?

    她喉间紧了紧,意识到皇帝接下来可能要说什么了。

    只见元幼祺微微一笑,道:“你的差事办得朕很满意,朕自然该践行当初许你的事。”

    接着又道:“其实朕早就替你想好了一个表字。你既为嫡长,朕便赐你表字为‘孟宗’吧!你意下如何?”

    元君舒闻言,登时一愣。

    表字与本名都是相呼应关联的。她本名“君舒”,皇帝又赐她“孟宗”的表字,君舒,孟宗……

    元君舒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诗经·大雅》中颂扬公刘的那首诗里的句子“君之宗之”吗!

    公刘乃周文王的先祖,是周族著名的贤明领袖。陛下要她如公刘那般“君之宗之”,也就是要她做族中的君王、做族中的首领,这、这不就是意味着……

    之前在大牢中不敢深想的念头,此刻就在她的眼前朝着她招手示意,而陛下还问她“意下如何”!

    元君舒的心脏狂跳若鼓,忘记了此刻该有的反应。

    她的意外和惊讶全在元幼祺的意料之内,而她没有先趴下谢恩的举动,让元幼祺更加相信她尚存有赤子之心。一个有血有肉、懂得情义为何物,又不失务实与能为的继承人,才是元幼祺看中的继承人。

    天子也是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偶像。天子若是失了身为人该有血肉之情,失了对天下、对百姓的悲悯之情,那将是很可怕的事,穷兵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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