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尚书见汉王容色沉静,又看四周还未走的大臣有意无意地留意这边,便与汉王道:“臣有事与殿下商议,殿下若得闲,午后望驾临舍下。”

    汉王点头:“孤必至。”

    卢尚书闻言,与汉王抬袖一礼,便走了。

    纵然卢尚书未明言,汉王也知,他与她商议的,多半是启程之期,与当地的些许境况。

    民怨沸腾,不可不抚。二人自是愈早启程愈好。但二人行装却不能不打点,汉王还有许多仪仗,刑部尚书则还要点属官文书之流,与他一同办案。那县令送入京的奏本也在这一两天,若能一览,便能对当地境况更了解两分。

    汉王略略站了站,见卢尚书去的方向乃是六部衙门所在,知他多半是往刑部,转了个身,往宫外去。

    卢尚书为一部主官,主理刑部事宜,他要出京,部中众多事务皆需安排。汉王却无这许多杂事,下了朝,便回王府,令府中打点行装。

    家令听闻陛下将代天抚民的重任交与汉王,也是大吃一惊,惊诧过后,便是欣慰,恭敬道:“殿下出行,不可儿戏,臣这便去准备。”

    府中事务,家令从未出过差错,汉王是很信他的,见家令就要退下,汉王忽然想起一事:“不必铺张。”

    季舅兄去的两处乃是东城、东安两郡,这两郡年成不好,又被搜刮了一通,想来正处凄风苦雨之中。上行下效,汉王若王驾铺张,地方必待之以隆重,其中花费银钱,事后又要加诸于百姓。两郡百姓境况凄苦,她去是为抚民,不能再让他们雪上加霜了。

    家令一点即通,连连点头:“正是。”说完,又道,“殿下首次领了差使,可与王妃说了?”

    既是要离家远行,少不得与王妃说一声的。何况侍从、仪仗有家令准备,殿下换洗衣物,佩饰、冠帽却需王妃打点。

    汉王听到王妃二字,心下就是一颤,努力维持了稳重道:“我正要去说。”

    她忽然就要出京,不知此去要多久。

    汉王见天色尚早,缓缓步入后院。王妃正与两名管事说话,见汉王驾临,她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汉王微微松了口气,若有旁人在场,她真不知如何与阿瑶开口。

    汉王满脸都写满了心事,王妃又怎能看不出来。她令汉王在她身旁坐了,方问:“殿下可有事要说?”

    汉王道:“陛下令我出京抚民,行期就在这两日。”

    说的时候,很有些恹恹的模样。她有心自立,好让王妃对她放心,不至于将来因放心不下她而留在凡间。可一想到接下去有许多日子不能见王妃,她还是很惆怅。

    这消息来得突然,王妃再是冷静,也不禁显出意外来,见汉王十分低落的模样,不由一笑:“殿下不想去?”

    汉王点点头,点了一半,想起什么,又连忙摇头。先点头,又摇头,当真矛盾得紧。汉王悄悄看了王妃一眼,见王妃始终温和地看着她。心中不禁高兴起来,然而这高兴中又杂糅着难过。

    其实,她们就算要分离,也在数十年后,她此时便开始因此而烦忧,着实早了些。分离与轮回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与其为此伤神,不若及时行乐。可汉王就是忍不住。

    她低头,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一下一下的,像是个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的孩子。王妃摸了摸她的后颈,手下肌肤软滑,带着汉王的体温。汉王下意识地在她手心蹭了蹭。

    “陛下此举,用心良苦,殿下需好生行事,休要让她失望。”王妃缓缓道。

    汉王抬头,不解地眨了下眼。她是想过为何陛下会指派她去抚民的,朝中贤臣满殿,并非非她不可,只是她于朝政不上心,怎么也想不出来。眼下王妃说了,她就问了一句:“为何?”

    “太常荒谬,殿下与他究竟是翁婿,少不得受他牵连,陛下派遣殿下前去抚民,既是信任,也是平息众臣怀疑。且抚民是大功,待殿下回京,倘若要救太常一家,正可凭此功恳请圣上从轻发落。”

    王妃解说仔细,汉王一听就明白了,她全然未曾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许多考量,呆了呆方严肃道:“我会好好办事的。”

    第五十一章

    汉王心性单纯, 皇帝为她考量, 委她以重任, 她下定决心, 此去定要好好抚民,使两郡百姓, 重复安定。

    只是她虽有此心,具体如何安抚黎庶, 却毫无头绪。幸而陛下令卢尚书与她同行, 她当好生向他请教才是。

    汉王一下子想了许多。

    卢尚书邀她午后往他府中一叙, 此时天色尚早,不必着急, 汉王又蹭到王妃身旁。王妃见多识广, 兴许她也知道如何安抚百姓。

    汉王就要问,话到口边不知怎么,想起那两郡百姓受官府盘剥, 不知是如何惨状。汉王生于京师,长于京师, 自小到大, 所见皆繁华, 所闻皆锦绣,何曾亲眼见过民间疾苦。即便她心中记挂着两郡百姓,可要她说一说那两郡百姓如何受苦,她却说不出来。

    “东城、东安二郡,果真已如此危急了?”汉王问道。往日, 她只知天灾使百姓受难,苛捐杂税使百姓无以度日,却未听闻连征收粮饷也能引起民愤的。

    她一面说,一面望向王妃。王妃无奈一笑,看了看她,只见汉王白皙的面庞,水润的眼眸,王冠嵌了宝石,腰间悬着玉佩,袍服缂丝所制,轻软舒适,单单这一件便值百金。

    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的呆孩子。

    汉王眼巴巴地等着王妃释疑。

    王妃道:“若不危急,朝廷只需处置涉事大臣,将银钱还之于民即可,何必让皇弟亲往抚民。”

    昨日事发,到眼下不足十二时辰,朝廷再雷厉风行,也不至于将千里之外的二郡光景查得一清二楚。然而朝中能臣辈出,皇帝更是勤政爱民,君臣治理天下久了,多少积累出不少经验来,单单这不足十二时辰审问查探,已能让他们嗅出不少眉目。

    “殿下可知寻常平民,能一日三餐,一季一衣,都是极好的,许多百姓,尚是一顿只得五分饱,勒紧了腰带,勉强度日。”王妃温声解释,“东城、东安二郡,皆非富庶之地,百姓交了赋税,又突来一阵搜刮,家中还能余下什么?胆小的人冻挨饿,将日子熬过去,胆大的又岂能不聚众生事?偏生二郡多山,民风彪悍,多得是悍不畏死的壮士。”

    汉王愈听愈肃然,道:“涉事大臣真是该死,如此不顾黎民死活,都当的什么官!”

    她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显是气的,恨不得立即就到二郡,惩治那班没良心的大臣才好。此番若不是朝廷及时知晓,指不定会酿成什么大祸。

    她为亲王,自然知道,一旦激起民变,怕是少不得要派兵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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