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立长孙为嗣,长孙年少,不免力弱,又将诸王封得这般强横,便未想过后患无穷?”

    弱主强藩,亘古难题,先帝开国之君,不至于想不到此处。

    汉王与她解说:“君父起始是欲在赵王兄与晋王兄间择一而立的。德文的父亲燕王兄早夭,赵王兄行二,顺势成了长子。本该立他,但君父说他粗枝大叶,只有莽夫之勇。晋王兄便要细致些,可君父又觉得他耽于细务,多谋而量窄,难当大任。都不合他心意。左右考量,立了长孙。也算从礼法了。”

    “立长孙后,君父便着手削减诸王封地,但几位王兄气候已成,连在一起,便是君父,也难轻易撼动。且那时先帝身子已不大好了,好不容易下了大工夫,使得诸王退让,削了我与滕王弟代王兄荆王兄的封地,还没来得及动赵晋二地,便猝然驾崩。”

    于是便留下了这弱主强藩的局面。

    君瑶暗叹,这就是气运了,差一点,若是先帝多活上数月,境况又全然不同了。

    汉王皱皱眉头,挺不高兴的:“君父说晋王兄量小,其实德文气量也窄,只是他装得好。上回我遇刺,便是他派的人。诸王处皆派了刺客,几位王兄兵甲森严,未受损伤,赵王兄还捉了一名刺客,将他直接押解入京,呈与陛下。”

    这便是先帝所言赵王莽夫了,若是晋王捉了这刺客,只怕要做出一篇锦绣文章来,让小皇帝下不得台,而赵王却图一时痛快,将刺客送入京,将罪证送与皇帝手中,让皇帝灭了口,再无话可说。

    他们都有势力,有兵有甲,只有汉王凡事依制,从未私下招纳兵马,遭了殃。

    还好君瑶路过,救了她。

    可纵然如此,汉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怨气,只是很不高兴罢了。

    萧氏满门的宽容,恐怕都生在殿下一人身上了,总是被欺负,难得她还没有长歪,君瑶摸摸她:“眼下皇帝腾不出空来为难殿下了。”他要诸王世子入京,显然是要做人质,诸王哪肯听话,少不得抗诏,诸王抗诏,皇帝面上不好看,定又要生事。

    汉王点点头:“对,他没空欺负我了。”

    说完又有点担忧:“就怕德文掌不住局面。”诸王与皇帝对抗,偏生个个有兵有粮,一个不好天下大乱。

    君瑶默然,怕是迟早要乱。

    但汉王又乐观得多:“不要紧,有阿姐,她在,诸王不敢乱来,皇帝也不敢乱来。”濮阳大长公主便如一根定海神针,制衡各方。有她,朝廷强于诸王,诸王不敢擅动,且她顾念手足之情,顾念天下苍生,也不会让皇帝乱来。

    君瑶看了看汉王,眼中闪过忧虑,却没有说话。

    说了许久,汉王犯起困来,在君瑶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睛渐渐眯起来。朦朦胧胧间,她听见君瑶问她:“殿下便不曾想过自己做皇帝?”

    汉王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口中迷迷糊糊道:“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与阿瑶一处……”

    话还未说尽,便团在君瑶怀中,呼呼地睡去。

    君瑶抱着她,既心软,又心疼。她忽然想到,便是不与殿下做夫妻,她心中就没有殿下了么?

    第八十一章

    咸安元年春, 阴雨连绵。

    多地困于涝灾之患。汉地好些, 汉王去岁冬, 经臣属提醒, 征发徭役,修建沟渠, 疏通河道,田间虽积雨, 也疏得几时, 不致影响秧苗生长。

    纵然如此, 汉王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日日领着一帮臣属商量如何治灾。原本与君瑶说好的回西山, 也只耽搁下来。幸而君瑶也不心急, 安心留在宫中。

    这日又大雨,汉王自田间视察回来,虽披了蓑衣, 戴了斗笠,衣袍仍是湿透了, 连发梢都滴着水。湿淋淋地衣衫浸在身上, 春寒直渗入肌理, 汉王小脸冻得苍白,口中还在与臣下说道:“去冬不是已令疏通河道了?田中积水为何疏不出去?”

    “积水不得疏,非我汉境之故。这河下游乃是代河,代河堵了,水自是疏不出去。”臣下无奈道。代河位处代地境内, 乃是代王封地,他们怎好越俎代庖。

    汉王沉默一阵,显出无措来,不知如何应对。

    臣下又道:“殿下当修书一封,发往代王宫中,请代王敦促此事。”

    汉王点头。

    前方便是汉王寝殿,那臣属尚有事要禀,便未退下,一路跟在汉王身后,一路说,汉王也认真听着。她究竟就国不到一年,许多事皆是生疏,需虚心学习才好。

    行至寝殿外,忽见殿门前有一道身影远远等候。汉王绷得紧紧的小脸立时舒展了,眼睛一直盯在那人身上,面上显出“我很想跑到阿瑶身边去,但有臣下在我要维持威严”的纠结神色来。

    君瑶见她淋得湿透,不免心疼,再看小殿下那纠结的神色,又是好笑。却也不曾迎出去,只在门前等她。

    臣下察觉殿下注意力转移,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便见一端庄窈窕的女子,站在殿前,臣下暗道一声失礼。忙立住身形,与汉王一礼,道了告退。

    汉王自不挽留,待他走远,跑到君瑶身前,道:“阿瑶,你用过午膳不曾?”

    她天还未亮便出宫,此时已过午,若非雨太大,淋了一身透湿,还得往下一县去。汉王去岁受了箭伤,臣属们关切,恐殿下受寒,旧伤复发,急劝她回宫。汉王也怕受了寒,发病延医便麻烦了,便未推辞,独自回宫了。

    “用过了。殿下呢?”君瑶带她入殿,早有侍婢去取了换洗衣物来。

    汉王摇摇头,显出愁容来:“周边几处县都不大好,再疏不出雨水,便要涝了。我吃不下。”

    君瑶替她解下蓑衣,口中说道:“再是担忧,殿下也不能不用膳的。”

    嗯,阿瑶说得对。汉王明白,但仍是不大开怀。

    除下蓑衣,脱下斗笠,殿中地板上湿哒哒地滴出一片水来,汉王身上也是湿的。君瑶便令她速去沐浴,好洗去一身寒气。

    汉王忙去了。

    待她沐浴回来,殿中已摆了膳,皆是热腾腾的菜肴,在这阴雨天里,教人食指大动。汉王感觉到饿了,乖乖坐到食案旁。君瑶便亲替她舀了碗汤。汤是鲫鱼汤,汤色纯白,冒着袅袅热气,里头还放了几颗辣子,闻上去便很开胃。

    汉王与君瑶道了谢,接过,便要喝,殿门突然被撞开,国相冲了进来。

    汉王吓了一跳,动作便顿住了,抬头望他,一看国相神色,心中没来由便是一慌,急问:“怎么了?”

    国相脸色阴得可怕,兼之他一身雨水,更是使人不安,他在汉王身前跪下,身子下拜,汉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国相的声音,远得犹如在天边,落在汉王耳中,几要听不分明,可偏生每个字都清清晰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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