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经夫人就在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里睡着了。

    经雅看着经夫人慢慢没了呼吸,缓缓地在床头的地方跪下去,看着睡容里仍带着些许欢欣意思的经夫人,伸手去替她理了理鬓发,轻声地说:“母亲,我是经雅,我是您的女儿。”

    “您二十五岁时生下我,只是生下之后,却从来都没有抱过我。”

    “我知道,您是真的恨我。”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经湛的死,我的出生,全都不是我能选择的……就算我能重活一世,也还是不能让这些事改变……”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经湛还在,那样的话,也许您就会对我笑一笑。”

    “母亲……”

    第68章 宁远侯到

    嘉平二十九年, 六月初九, 经相夫人病逝, 终年四十一岁, 朝廷特追封其为国夫人。

    因正值盛夏,故而经夫人的灵柩只在京中停了一天。

    但又因经相不能离京, 便只能改由经相独女代为扶灵返乡。

    大长公主府。

    自从那日经雅离开之后,大长公主便就也没有再在承碧园住下去, 而是直接回去了府里。

    喻琼看向脸色不佳的大长公主, 小心地问道:“殿下, 经小姐她……今日就要扶灵回郁州了……”

    经相老家就在郁州,经夫人病逝, 按例是要送回老家中安葬的。

    大长公主闻言, 眉心紧紧蹙着,垂着头思忖了片刻,才吩咐喻琼道:“你, 去叫雪禅,让她多带几个人, 一路暗中护送她, 绝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是。”

    “还有……”

    “是?”

    “你再告诉雪禅, 让她护送……到了郁州之后,”大长公主拿出来一个小匣子,递给喻琼,道:“再帮我把这样东西,转交给她……”

    “是。”

    喻琼接下大长公主递过来的那东西后就低头应下声, 立刻退出去照着吩咐办了。

    经府。

    经相不放心地叮嘱经雅道:“雅儿,你此去定要多加小心……夏天水盛,若是能避,就避过十五峡那一段,知道吗?”

    经雅点了下头,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我已经派人快马去通知你叔父了,等……到家里之后,你叔父自会安排打点好一切,雅儿你不必担心。”

    “是。”

    经相道:“好,那雅儿你就去吧。到了家里之后,记得派人送个信来与我,也好叫我安心。”

    经雅颔首应下:“父亲放心吧,我记得的。”

    诸事都交代过后,经相便就没有再多留经雅,只站在门口目送着经雅走了。

    六月十一,经相夫人灵柩被起送回乡。

    京中到郁州一路不算远,却也并不很近,且途经十五峡,路势更有些难,即便是日夜不停,等扶灵队伍回到郁州云溪之时,也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盛夏炎热,又在路上耽搁了十天,故而一待经夫人灵柩一到云溪之时,早几日前就接到从京中传来的丧报的经雅叔父,便就立刻主持着,将经夫人的棺柩安葬入了经家祖坟内。

    ……

    六月二十二,经夫人的丧仪结束,经雅却没有回京,而是继续在郁州的老家里住了下来。

    经宅。

    经文岱看向经雅,问道:“雅儿,你是打算在郁州待到一个月孝期期满之后再回去京中吗?”

    经雅点了下头,道:“是,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经文岱也颔首道:“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到底还我经家的人太少了些,才要雅儿你来承担这份辛苦,实在是……”

    经雅抿了下唇角,回道:“叔父说的哪里话,为人子女,不过都是本分。”

    “好,雅儿此言甚合我心,”经文岱闻言,看着经雅的目光里多了几许赞赏,道:“虽然你母亲她……但叔父还是希望雅儿你不要过分忧伤。逝者已逝,便是尘归于土,生者更不该辜负岁月。”

    “多谢叔父叮嘱,我记住了。”

    说了一番安抚之辞后,经文岱又与经雅道:“雅儿,晋衡先生这两日在病中,我得亲自过去照顾。”

    “若是宁远侯赶到了,你就派人去叫我,我会立刻回来接待的。”

    宁远侯便就是经夫人的娘家弟弟。

    因着宁远侯的封地远离京中与郁州两地,故而在经夫人病去与下葬之时,宁远侯都未能赶及。

    不过宁远侯仍是坚持要来,经相便就请他直接来郁州了。

    此事经相也在先前时一并交代给了经文岱。

    经雅便起身向经文岱行了一礼,道:“多谢叔父。”

    经文岱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何必言谢,雅儿就不要和叔父见外了。”

    与经雅说完了这些事情后,经文岱便就走了。经雅送他到门口,一直等着人走远了才回去屋里。

    望兰端了饭送到屋里,满脸忧色地看着经雅:“小姐……”

    经雅摸了摸腕上的镯子,抬起头对着望兰浅浅笑了一下,道:“我没事……不过现在没胃口,你先端下去吧……”

    “可是小姐,您这些天连一顿正经饭都没用过……”

    望兰看见经雅垂下去头看书,就自己停住了没再往下说,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端着饭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经雅一个人。

    经雅捏着书的纸页,指腹划蹭着页边,眼睛落在书上,好像是看见满页的字,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只有空空的一张纸。

    上一次她替她母亲办这事情,算上这辈子的两年,已经是在十四年前了。

    十四年的岁月蹉跎,就是她记性再好,仍是忘记了其间的很多事情。

    但是这一件事,她却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可是她却没和任何人说,一直都只自己藏在心里面。

    说起来她倒真和她母亲是一路人——就是那样再自私不过的人。

    她母亲把经湛的死推到她身上,她便就存了一分向报复的心,就站在远处,漠然看着她母亲去世,不发一言。

    经雅摩挲纸边的那根手指忽然一顿,再紧跟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感,从指腹的地方一路传进去脑子里。

    她将视线移去落在指腹上,只见血珠正从指腹上被划开的地方冒出来。

    手指仍搭靠在纸页旁,所以指腹上的那血珠便就滑到了纸上,迅速地晕开,留下一圈的红色印记。

    经雅这才抬起那只手,看了一眼指腹被书页划破的地方,忽地就想起来了那次被她母亲叫回家时,也是被书页给划伤了。

    报应吗?

    还是她母亲在惩罚她呢?

    经雅弯着唇笑了一下,用大拇指按上去食指的那道伤口,狠狠地搓了一搓,将伤口处的血迹搓散,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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