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棋子向太后行礼便退下了。

    李延意兴致勃勃地将庚太后带到沙盘前,比划着沙盘之上用沙子搭起来的各个城池,跟太后说起万向之路会给大聿带来的财富。

    “母后,儿臣心里高兴,刚一登基便创下这旷世奇功,不要说李举那竖子,就是父皇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功绩。这天底下还有谁敢说我李延意身为女子不配坐这皇位?”空虚多年的国库总算又有银子能往里填充,李延意就像是一夜暴富的农民,略有得意忘形。

    庚太后道:“我的怀琛精明能干,哀家早就说过你才是李家最适合坐这个皇位的人……”

    “自然。”李延意道,“我才是李家最最纯正的骨血,大聿真龙。”

    庚太后夸完李延意后开始说起这几日朝堂之上李延意的惊人之语,说即便要赏卫庭煦也不该封以官职,还赐了侯爵。

    李延意拢起母女其乐融融的喜气,脸色一沉坐到厅上的案几之后,吐出二字:“为何。”

    庚太后又拿明帝的遗命出来说女子不可为官,你让卫庭煦入仕就是违背明帝遗命,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恶名。

    李延意冷哼一声:“如今我才是大聿天子,天子的诏命有何人敢不遵?”

    “明帝论情是你的父,论理是你的君,你如此枉顾先帝遗命,岂非要天下之人都效仿于你?你才刚有一点功绩就如此自大,又岂会是大聿之幸?背地里多少人在说这些闲言碎语,我这为母的心里听得有多难受,怀琛你可能理解?”

    李延意不说话,庚太后道:“卫氏的事我不多说,你心里有数。那谢氏阿歆绝不可将她召回。”

    李延意眼皮一跳——果然说来说去就这么点事儿!

    “怀琛,如今母后只有你了。这么多年来你怎么玩儿母后有说过你一句吗?可现在你是天子了,不能再任性,不能让李家绝后啊!”

    李延意沉思了片刻后,说出了一句让庚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话:“母后,如果怀宇还活着,你还会觉得我是最适合坐皇位的人吗?母后是觉得我不如怀宇称母后的意吗?”

    庚太后脸色一变:“母后是你的仇人吗?你弟弟的死一直是哀家心中之痛,你怎可以此来刺你母亲的伤口!?”

    李延意猛地站起来,近日里所有的烦躁在这一刻爆发,她对着庚太后大声道:“母后不要忘了!如今寡人才是这大聿的天子!寡人是这天下说一不二的君王!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宫闱之内谁也不能左右寡人!”

    庚太后怔住,她没想到李延意会这样对她。

    “儿臣不是李举那废物,无须母后事事操劳叮咛。母后是不是累了?来人,送母后回宫歇息。”

    “喏!”

    守在门口的追月军上前要将庚太后带离,尤常侍立即冲上来用浮尘将她们扇开,大叫道:“做什么做什么,老身在此谁敢动太后!你们,你们反了不成!”

    “臣不敢。”追月士兵们退后了一步,却全然没有敬怕之意,几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庚太后。

    庚太后心寒不已,眼中含泪难再多说,在尤常侍的护送下匆匆离开。

    李延意坐在案几之后愁山闷海,久久不语。

    让她彻底陷入焦虑的乃是三日之后一封阿烈递上来的信。

    阿烈说一早这信出现在怀琛府,压着一支海棠花,阿烈知道李延意海棠不离身,便猜测这信是给她的。

    阿烈并不知道此信来自何人之手,但她认得信上的字迹,乃是出自和她写过无数密信的卫庭煦。

    这是卫庭煦的字迹,李延意认得。

    “谢贼之女已完全为我所用,父亲放心。”

    这封信不是给李延意的,看上去羊皮边有些磨损,这信有些时日了,乃是封旧信。

    很明显是卫庭煦写给她父亲卫纶的。

    谢贼?看到这二字李延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谢扶宸,谢贼之女指的是阿歆?不对,阿歆什么时候为卫庭煦所用了?

    李延意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场景。

    当初谢扶宸带兵杀入怀琛府之时气急败坏地对阿歆说过这样一番话:

    “你和你妹妹一人一剑,正好结果了老夫的性命!来!”

    阿歆还有个妹妹,连阿歆本人似乎都不太知道。

    “利用我的女儿杀我,你和卫庭煦不愧是一丘之貉,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当时谢扶宸亦留下了这句话。用的手段一模一样?意思是卫庭煦也在利用谢扶宸的女儿来杀他。那时李延意不知道他为何会提及卫庭煦,可如今一看,竟和这封奇怪来信不谋而合。

    卫庭煦当真谋划过这样的事?

    竟从未跟她提及过。

    李延意双手握着信的两边,思绪沉沉。

    她抬头看见了一棵苍天巨树。这棵树种在她家的院子里用以遮荫,不知不觉树越长越高越长越茂密,生出了许多她都不知道的细小分叉。一些诡秘的树叶藏在了深处,她想要摘下一片看个清楚,发现已是难事。

    第144章 诏武二年

    李延意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皮上的一笔一划。

    她和卫庭煦写过海量的密信, 对她的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为了防止他人冒名写假信混乱消息, 她们两人一块儿分析过卫庭煦的下笔习惯。无论是下笔的力道还是收笔的习惯李延意都记在心中。

    她想要从这几个字中拆解出些破绽,拆解出是谁想要挑拨她和卫庭煦之间的关系。

    她当然知道栾疆这些道学先生们对她穷追猛打背后都是谁在主使, 从她下决心要改革铨选之时就明白一定会触及到士族的利益, 庚家便是首当其冲。她并不畏惧庚家有什么微辞, 更不会因为他们是外戚, 是母后的娘家人就放弃改制。一旦这次顾忌某个集团的利益放弃了, 下次再有别的打算依旧会瞻前顾后难以成事。所以李延意在决定改制的最初就已经下定主意, 无论谁在明面上反对亦或是在暗地里捅刀子她都不可能退缩。

    就算是亲舅舅也一样。

    如今卫庭煦已经步入朝堂,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秘书丞, 万向之路的功绩和唯一女官的身份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瞩目。

    整个中枢都明白李延意下一刀会切在什么地方。所以在她落刀之前离间她与她的心腹, 削弱其势力,就能让她不向大聿的腐肉下手?怎么可能, 异想天开。

    在这节骨眼上出现这么一封意味深长的信, 想让李延意怀疑卫庭煦的动机再明显不过, 李延意是不会上当的。

    若这信是假的,也假得太真了一些。此人居然能模仿卫庭煦变化多端的笔迹,甚至能在下笔之时抓住精髓,实在可怕。

    可若是真的呢?李延意知道是真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万一有人好意提醒她提防暗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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