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切不可惊扰了她!有什么差池,提头来见!”

    这位“殿下”不是别人,正是镇守江南的宁王薛延康。这位宁王生性风流,穿梭于百花丛中,乃是个郎君领袖,浪子班头,对水源澄这样的绝代美色,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几天后,下人带来消息,那美妇是定王殿下帐下一员虎将,云政亭的夫人。薛延康听得这消息,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云政亭的名字,他也略有耳闻,而且他更清楚,云政亭的夫人,乃是兵部尚书的千金林清影。至于这个水源澄……薛延康惯于风月之事,早已是猜得一清二楚。但薛延康不急,他一直在等着机会。两年后,机会终于来了。云政亭领兵出战,征讨江南匪帮。自然是需要镇守江南的王爷薛延康的鼎力相助。

    于是,一天傍晚,薛延康招了云政亭过来“商议军务”,两人彻夜不眠。第二日,云政亭红着眼睛走出帐来,递给信使一份书信。不日信到了水源澄手上。水源澄展笺一看,不由得清泪纵横。信中言道:

    源澄源澄,一别经年,思卿愈切矣!结缡未久,战乱突起,中原板荡。吾与卿天涯海角,各在一方。人言夫妻同体,奈何肢体相离,手足永隔!万世之悲,其若此乎?

    嗟乎天命不可测而人事诚难料。吾虽身陷匪帮,历尽酷刑,亦可尽忠事国,虽死犹欢。然每念夫人上养孤老,下育幼子,把犁田间,织锦漏屋,莫不涕泪纵横,心如刀割。吾将死之人,何忍夫人独受此苦?今余杭宁王殿下,圣明贤德,勤王师,平祸乱,重肃刑典,再立国法,实乃大燕中兴再造之臣也。夫人若投奔殿下帐中,或可暂避战祸,安度余生。吾之幼女,可并至王府,殿下仁厚,定善养之。

    呜呼,吾命不久矣。执笔而书,肝肠寸断,欲言万语而难吐。书未毕,笺已湿。想吾平生指挥千军若定,与夫人书数字,则方寸大乱,语无伦次矣。若得夫人安逸,吾魂游四极,可以无憾矣!

    源澄源澄,书尽而情不可终。政亭绝笔。

    信发出后,一连五日,没有水源澄的消息。云政亭只道水源澄识破计谋,心中喜忧参半。所喜者,水源澄免了这番祸事,所忧者,得罪了宁王殿下,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待到第六日,营外忽传有一戎装貌美女子,欲求见宁王殿下。

    薛延康大喜过望,出帐去迎。云政亭听得这消息,心中也是一轻,连日来的石头终于搁下了。水源澄,终究还是来了,也好,省得他左右为难了。宁王乃是少有的惜花之雅士,她跟了宁王殿下,锦衣玉食,玉宇琼楼,却也没什么不好的。

    事情并不像他们想的这么顺利。他们只记得水源澄是云政亭的女人,是水心悠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痴情的女子,却忘了,水源澄更是五行水门的弟子,是身怀绝世武功的“灵澄美侠”。这五日来,水源澄凭借一己之力,找遍了匪帮的大小营帐,闹得整个江南匪帮沸沸扬扬,人心不安。都道天上派了仙子来惩罚他们作恶太多了。

    然而,没有云政亭的下落。水源澄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她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但又无可奈何。云政亭,是她唯一痴恋的情郎啊。终于,她踏入了宁王薛延康的帐内。

    薛延康悄悄的吞了口口水,无论是温柔淡雅的水源澄,还是云雷郁勃的水源澄,都是这样的摄人心魄。

    “云郎呢?定是你这恶贼把他捉了起来!”水源澄怒目而视,利剑一般的向薛延康身上刺去。

    薛延康只觉水源澄就算是在骂自己,也被骂得痛快淋漓,舒心惬意。他哈哈大笑,并不回答水源澄,而是一副轻佻的口气道:“澄儿,我堂堂大燕国的亲王,难道还比不上他云政亭一介武夫吗?本王自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不在乎你跟过其他的男人,澄儿,只要你肯随我,我封你作我的王妃,我给你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水源澄淡定一笑,轻声道:“不要脸的混蛋,难道拆散人家恩爱夫妻,就是你这堂堂王爷要做的事?”

    薛延康一愣,皱了皱眉,但仍是笑呵呵的道:“恩爱夫妻?你是说你和云政亭吗?澄儿,你还不知道吧?云政亭他的夫人,叫林清影,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千金,可不是你水源澄啊!而且,云大人他现下就在我帐内,要不要把他叫出来跟你当面说个清楚?”他说罢挥挥手,忽又一拍脑袋的恍然大悟一般道:“对了对了,还有那封绝笔信!乃是本王亲自润色,云大人执笔录书,澄儿你意下如何?写的可还过得去?”

    水源澄紧闭着双目,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着。她朝思暮想,左等右等,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吗?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伤心,是因为失望,那是对人生彻底的绝望!她笑了,依旧是那样的横波流转,秀雅如兰,给这杀气腾腾的军队中平添了一股柔谧之气。

    薛延康出神的看着这女子。据说,五行水门的高徒,就是有一种倾倒众生的媚丽妖娆,若水之柔,若水之澈,若水之善,若水之情。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缓缓的,水源澄口中唱出一曲歌来,那歌声一唱三叹,委婉迂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苦凄凉之意。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嫋嫋,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好一个‘男儿重义气,何用刀钱为’!”薛延康拍手大赞道:“澄儿,只怪你遇人不淑。那样负心薄幸之人,你跟他何用?若是你真心爱我,便是拿天下来跟我换,我都不愿啊!澄儿,不如……”

    “不如?”水源澄蓦地回过头来,哈哈大笑的打断薛延康,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忽然间,她笑声一滞,从袖口拿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来。薛延康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然而,那把匕首并不是朝向薛延康,却是向水源澄自己的脸上划去。

    薛延康陡然惊醒过来,飞身过去伸手拦下,却为时已晚,水源澄吹弹可破的面颊上,赫然留下了一条深及至骨的伤疤。那伤疤自脸颊到下颚,如一条醒目的又狰狞的红色蠕虫,不停的爬动。水源澄又是一笑,牵动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来,越发的清晰可怖,笑容也显得诡异怪讶。

    “现在呢?千岁殿下,您还要我作你的王妃吗?您还愿意拿江山来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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