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菀青的心,随着她轻柔又诚挚的话语落下,怦然一动。

    林羡说,她想留下来陪自己……

    多少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除夕夜里,从最初地对影自酌,一醉天明,到最后的,小粥配药,一睡天明。

    从她拉着行李,毅然决然地迈出父母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再无阖家欢乐之时了。

    可惜那时候,她太年轻了。

    她离开深爱着她的父母离开得太决绝了,半点都不肯放软姿态。就因为,她笃定着他们爱她。

    她迈向她喜欢的人的步伐迈得太坚定了,半点都不曾犹豫迟疑。就因为,她笃定着颜佳爱她。

    而后,那一年跨年夜,颜佳独自回家了。她说父母在家等她,一年就这么一天,她不能不回去。

    只有她,一个人,无家可归,看着颜佳为她留下的满桌盛筵,顾影自怜,对影自酌。暗夜里,电视机开到天明。

    再后来,颜佳离开了。她状态很不好,温桐,私下里一直帮她联系着父母,做着和事佬。父母,终究还是心疼她。第二年的大年三十前几天,母亲主动打电话给她,说她和她爸爸要来北区探望同事,方便顺道去她家坐坐吗?

    她受宠若惊,自是应允。她梦想着,也许,今年除夕她又能有家了。

    可最终,那一天,他们没能踏入她为此兴奋雀跃清扫打理多日、他们一天都未曾住过的他们女儿买的房子。

    从前不曾,此后不能。

    今生,都再不可能了。

    那一年,她回到南区的父母家里,对着两张黑白遗照过的除夕。

    此后,她再也不敢回到那里。

    明明小时候,她许诺过他们,等她长大了以后,她要买一套大大的房子,她去哪儿,就带着父母去哪儿。

    爸爸打趣她,等你长大嫁人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说,不会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家就永远在哪儿。

    年少时,永远这两个字,总是很容易说出口。

    那时候爸爸脸上显然是没有相信她童言的神色,但眉宇间,却是显然无疑的开怀。她当时还觉得委屈,明明她说得那样情真意切。

    父母去后,她每每忆起往事,都觉,心如刀割。

    不相信她是对的。

    不相信她是对的啊。

    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她啊。

    如果没有来找她,如果没有绕道去买她喜欢吃的,如果没有……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想,她是没有资格再踏入父母留给她的那个家了。

    她怎么能再有资格回到那里,偷取曾经被她无情抛下的过往温情。

    后来的每次逢年过节,很多同事朋友,甚至周沁林霑,和他们的父母,心疼她一个人,都邀请过她回家一起过节,她都一一委婉拒绝了。

    那不是她的家,那是人家该阖家欢乐的时候啊,她一个外人,怎么能够前去打扰。

    况且,孤家寡人,本就是她,罪有应得。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说,萧菀青,你和我回家过年吧。

    而是说,萧菀青,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你一起过年。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家,谁又能够为她,狠心抛下自己的家。

    颜佳作为爱人时都做不到,温桐作为朋友,能够每年坚持不懈地邀请自己回家一起过年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萧菀青望着林羡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向来明媚的面容是难得的一派坚毅执着。

    明明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此刻,却给了萧菀青她像小山一样沉稳可以依靠的错觉。

    林羡……萧菀青在心底里,无声地,缱绻地默念着这个名字。鼻头微微一酸,眼眶,温热。

    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咬了咬牙,敛去眸中几欲漫上的湿意,靠近了面前与她相对而立的女孩,伸手,轻柔地为她把因走动而有些凌乱的细碎墨发挽至而后,状若自然地温声嗔她:“说什么傻话呢,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等你回家过年呢。”

    她心底,有一瞬间的心痛难耐,让她,鼻头又泛起了酸意,鼻腔,渐渐无法自如呼吸。

    那些年里,也曾有人这样,为她备满佳肴,翘首以待。她妈妈,总是在学校放假的好几天前就开始问询她,回来想要吃什么,告诉她,家里为她订好酸奶、牛奶,备好小糕点了。她爸爸,总在学校放假的第一时间,就早早开车了在校门外等她,明明,回家也不过才是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

    她不在的那两年里,他们,过了怎样的年?

    萧菀青温润的语调中渐渐染上了萧瑟的悲伤,因着鼻腔的不通气,而带了微微的鼻音:“羡羡,有人等你回家过年,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的等待落空,不要让他们失望。”她说:“就像你写过的心理剧想表达的道理一样,要珍惜啊。”

    林羡薄唇抿地越发紧了,目色里,萧菀青无从分辨的沉郁复杂。她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只有手头上,握着萧菀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得萧菀青隐隐作痛,隐约地泄露了一点她的情绪。

    “可是,萧阿姨,你也是我想要珍惜的人啊。”女孩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润悦耳,低低涩涩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萧菀青呼吸微微一窒,心跳在刹那间莫名变得有些紊乱,酸软非常。她下意识地去找寻林羡的双眼,找寻,那最容易泄露人真实情绪的窗口。

    可林羡却是低着头,敛着眼睑,只留给萧菀青一个隐约可见的透着凌厉的紧抿唇线。

    下一秒,林羡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撞进萧菀青的眼里。她的眼神里,雾霭沉沉,却依稀是熟悉的真诚与认真,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天晚上,她问她:“萧阿姨,以后你找对象,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这次,她问她:“萧阿姨,你还相不相信,以后总会有一个人,会牵起你的手,走过风雨,与你共度每一个佳节良宵。”

    萧菀青看着她,看着她身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看着玻璃橱窗里,一双双色泽各异的鞋子,莫名地失神。

    这里,好像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啊。

    女孩却不依不饶,目光如炬,英气又带娇媚的双眉紧紧锁着,字字句句那样认真地祈求她:“萧阿姨,那个人只是来得迟了一点。她一定也很难过,让你等了这么久。以后,如果是她来了,要留下,你不要推开她好不好?”

    商场透明穹顶外的午后暖阳,终于拨开了阴云,普照大地。光芒透过玻璃,打在林羡身上,为她渡上了一层朦胧的暖光。女孩的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锐利挺直,光下,边缘羽化白皙得近乎剔透。

    萧菀青早就笃定了,不会有人来了。

    她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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