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 她也动心过。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

    也许于赵星月而言,她的父母是拖累,是累赘, 但于她而言, 她的父母是陪伴了她二十余年的人, 也许他们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有着自己的私心,但他们曾经给过她的关爱和呵护却不是假的。

    赵星月注视着她。

    她的手微微抬起,想要落到她的肩膀上,给她一丝安慰,却又在指尖碰到布料时,如同被灼烧一般迅速收回。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从各种角度来讲都是。

    她很清楚,如果此时落在沈青薇这个局面的人是她,绝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她会落井下石,她会将沈家父母逼入绝境,然后趁此机会摆脱对方的束缚。

    在地府做公务员的日子,赵星月的真实性格其实很少被显现出来。

    一日又一日的工作重复而枯燥,但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本性却一直没变过。

    沈青薇的反对让她心底生起一丝恼怒,但很快,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没能落下去的手重新落到了沈青薇的头上,沈青薇听见她带着笑的嗓音说道:“既然你乐意当包子,那我就争取把你蒸得大一点,好让人多啃几口。”

    沈青薇的眼睛亮了起来。

    ……

    偶像剧的片酬,依旧如同赵星月曾经所看到的命数当中所写,被蒋君昊给扣了一半,若是往常,赵星月很乐意将英雄救美的把戏多玩几次,但在亲眼见到沈青薇满脸泪水,还非要将不属于自己的债务承担起来的时候,她心中的某个角落突然被人撬起了一个角。

    恶鬼改变沈青薇的人生,此时坐视沈家人越陷越深的她,何尝不是在助纣为虐,救了沈青薇一个人,却将另外两个人的命运推入了更深的歧途。

    固然有他们本身灵魂不够纯洁,命数一旦受到恶鬼污染就无力回天的缘故,但这也绝不应该是她成为推波助澜者的理由。

    “恭喜你小阿月,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府君欣慰的声音突兀地在赵星月耳边响起,后者抽了抽唇角,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嫌弃倒了极致。

    ”关你屁事。“

    ”啧啧啧,真粗鲁。“

    ”到底有什么事情?“赵星月皱皱眉,没理会突然抽风的府君,直接问道。

    她才不信那么多年都没出现的府君,突然传音给她,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那头,府君的声音果然变得正经起来。

    ”我此次找你,为的是有关命数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在你插手将蒋君昊送入牢房,分裂蒋氏集团之后,沈青薇的命运改变度已经直接进展到了百分之六十,而且她的债务每还清一笔,改变度还会不断提高。“

    对于自己做的任务,赵星月很清楚,并不想听府君这些并没有什么乱用的废话:”所以呢?“

    ”我要说的是,沈青薇原本的人生有三个大劫,蒋君昊的出现扰乱了劫难,“准确来说,是由于蒋君昊的出现,沈青薇已经不可能过得更惨了,每天遭遇到的事情都比三个所谓的大劫更惨,所以所谓的三个人生转折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但是,在你拨乱反正之后,沈青薇的命数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劫。“

    ”你已在天命当中,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大劫是什么,但你要知道的是,这场大劫,不仅关系到你的任务能不能完成,也关系到沈青薇能不能活下去。一旦失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失败了,没有达到百分之百改变度的灵魂,是无法被净化的。“

    又是一个大劫……

    赵星月几乎要为沈青薇多灾多难的人生敬上一杯酒。

    旁人碌碌无为,平庸一生,或许撞不到她曾经经历的一件事情,但她却能够一口气经历个够。

    沈青薇:”……“说得像我很想似的。

    调侃归调侃,赵星月在听了府君的话后,还是很快将思绪投入了怎么帮沈青薇度过大劫,完成命运改变度当中去。

    明月高悬,群星璀璨的时候,赵星月拉开了窗帘,迎着月光,盘腿坐在了月光笼罩的地方。

    她无心朝天,双手掐出一个奇异的手势,紧闭着的眼皮下,是两颗不断滚动的眼球,像是她正在拼命地看着什么一样。

    赵星月的确是在看。

    她在看星月的轨迹。

    她很少施展自己的这项能力,一是地府的天空被一层死气笼罩着,想要透过死气看到外面的天空和月亮实在是很难,二是这项能力的发动条件虽然不严苛——只需要一个星月俱全的晚上,但却对身体的消耗很大,曾经在地府做公务员的时候,赵星月曾经趁着在天庭留宿的时候试过一次,那一次,她整个人体内的仙力几乎被抽干,连自己怎么回到地府的都不知道。

    只是一睁开眼,就听到了府君暴怒的一句胡闹。

    她从没见过府君那么生气过——即便他时常冷着一张脸,赵星月也知道,他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和权威,但绝非易怒之人。

    失去所有记忆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但问了周围人,却只道她在天庭昏迷之后,直接被府君带回了地府,中间什么都没发生。

    她相信自己窥测到了天机,只是窥测天机的代价,不是谁都有资格付也不是谁都付得起。

    若非为了沈青薇,她也不会贸然动用这个能力。

    毕竟沈青薇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在沈赵星月的帮助下,这几年她已经渐渐独当一面,积攒了不少人气,她不可能把她像个娃娃似的绑在身边,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

    若是能够算出大劫什么时候降临,她到时候直接过去解决就行了。

    偷窥一个凡人天命的代价,赵星月自诩还是付得起的。

    无数朦朦胧胧的画面在赵星月眼中闪过。

    她的双眼仍旧紧闭,脸上却逐渐出现了不安的神情,豆大的汗水颗颗从她的额头鼻尖滑落,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很快就积起了一滩水。

    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后背的衣裳在顷刻间被打湿,赵星月睁开眼,闷哼一声,一缕鲜血缓缓从她嘴角渗了出来。

    她的脸很白,不是白皙的白,而是惨白的白,像是一个生了重病很久的病人,面颊也似乎在顷刻间瘦削了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吸走了藏在里面的脂肪。

    赵星月踉踉跄跄地走到盥洗室,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老了十岁的她。

    窥伺沈青薇命运所付出的代价,比赵星月想象中还大。

    在经历天庭事件以前,她无聊的时候,也会趁着每年天庭地府开会做述职报告的时候,偷偷窥伺一些普通人的天命,看着他们一步步,明明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到了自己命运所规定的地方,却以为是自己努力和挣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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