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芳吃惊道:“陆太傅去世了吗,此前并未听说他染病啊,是伯父从京中寄信来了吗?”

    严绍庭道:“是二哥严鹄通过锦衣卫户所传递来的急信,说陆太傅是重阳节的前两日暴病而亡。”

    严绍庭说的二哥严鹄是严世芳的儿子,当年因为严世蕃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子嗣,严嵩就让侄儿严世芳把一个儿子过继给严世蕃为子,取名严鹄,同时过继给严世蕃为子的还有本宗族的另一位子弟,取名严鸿,严鸿今年十八岁、严鹄十七岁,两年前严鸿恩荫为中书舍人,严鹄恩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目前都在京中——

    严世芳叹息道:“可惜,可惜,陆太傅英年早逝英年早逝啊”问严绍庆、严绍庭二人:“汝父临别时可曾留下什么话?”

    严绍庭道:“爹爹没说什么,只叮嘱我二人遵叔父教导,好生读书,后年开春来接我们进京,我已恩荫为锦衣卫副千户,庆兄是中书舍人,待服丧期满后就赴京就职。”

    严世芳点头道:“那你二人就在此安心读书吧,虽说你们可由恩荫入仕,不必经由科举之途,但多读书总是有好处,至少不会让人讥我分宜严氏子弟不学无术。”又对曾渔道:“多事之秋,曾生也要多费心。”

    曾渔躬身道:“是。”心想:“陆太傅就是锦衣卫首领陆炳,与陶仲文前后脚都死了,严氏父子时运大不利啊,看来倒台之期真的不远了,严嵩能掌权二十年,与陶仲文和陆炳的鼎力襄助是分不开的,陶仲文不必说了,投合了嘉靖帝修仙慕道的喜好;陆炳呢,是嘉靖的奶兄弟,陆炳母亲是嘉靖帝的奶娘,陆炳可以说是与嘉靖帝从小一块长大的,嘉靖八年陆炳以武进士的身份授锦衣卫副千户,此后虽长在皇帝左右,但并未迅速掌权,转机发生在嘉靖十八年,皇帝巡视河南,在卫辉遇行宫失火,是陆炳冒死把嘉靖帝从大火中背了出来,可想而知嘉靖帝此后对陆炳的信赖和宠爱,陆炳以左都督掌锦衣卫事,近年来更是进爵太子太保、太子太傅,锦衣卫首领以太保而兼太傅,有明一代没有先例——”

    又想:“上回听三痴兄说陆炳在士林中声誉颇佳,至少比严嵩父子名誉好,陆炳比较尊重有才学有风骨的士大夫,嘉靖帝因为大礼议诸事多次兴大狱,作为锦衣卫首领的陆炳从中斡旋,保全了不少涉案官员,现在陆炳死了,严嵩朝中再无力助,激涌的暗流即将掀起滔天巨浪,严世蕃现在回京必触霉头,分宜严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曾渔陪着严绍庆、严绍庭兄弟回钤山堂,用晚饭时听严绍庭说起他爹爹严世蕃昨夜不知在哪里不慎落水,弄得一身湿淋淋的回到寄畅园,今日骑马上路还连连咳嗽——

    严绍庆道:“我听我娘说爹爹是在枫树湾陆姨娘那里的独木桥上滑到小溪里才弄湿衣裳的。”

    严绍庭便有些不快,似乎严绍庆不应该知道得比他多,他是嫡子嘛,样样应该占先。

    曾渔自是心知肚明,原来严世蕃下药迷奸陆妙想未成却还摔到小溪里了,他本来还担心严世蕃还会有什么龌龊手段来对付陆妙想,陆妙想日子会不好过,现在严世蕃离开分宜了,真让他心下大快,问:“婴姿小姐也回到枫树湾了吗?”

    严绍庆道:“回来了,与我二人一道回来的,婴姿妹妹在枫树湾就下了轿子。”

    “算什么妹妹”严绍庭冷笑道:“根本无名无份。”

    严绍庭这是指桑骂槐,严绍庆顿时涨红了脸,因为他母亲曹氏也是在生下了他之后才被承认小妾身份的,而且在很多人看来,小妾根本算不得什么身份,和无名无份也相差无几——

    严绍庭无视严绍庆的羞怒,将筷子一放,说声:“我吃饱了。”又向曾渔点了一下头:“曾先生慢用。”自回卧室去了。

    严绍庆气忿忿得吃不下饭,对曾渔道:“曾先生,你看这等人哪里知道什么孝悌友爱,得知恩荫为锦衣卫副千户更是骄横得不得了。”

    严绍庆也恩荫为中书舍人,不过大明朝的中书舍人等于是内阁打杂的,是从七品的小官,而锦衣卫副千户却是从五品,庶长子严绍庆被嫡出的弟弟严绍庭全面压制,自是愤愤不平。

    曾渔劝慰道:“绍庭气量褊狭,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心里道:“大厦将倾,恩荫越隆越倒霉,锦衣卫副千户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大难临头却不自知,真是可悲。”问:“令尊没有责骂婴姿小姐吧?”

    严绍庆见曾渔责备严绍庭气量小,略感安慰,答道:“这个我却不知,但方才从寄畅园回来时婴姿妹妹神色如常,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曾渔点点头,继续用饭,却见严绍庭又来到饭厅,冷冷道:“曾先生,听说你有话要训丨示我?”

    曾渔看到一个青衣小厮闪到厅前柱子后,心知这小厮听了他方才与严绍庆说的话就跑到严绍庭跟前嚼舌头了,不动声色道:“是有话要对你们兄弟二人说,请坐下。”

    严绍庭没有想到曾渔还这么镇定自若,负气道:“曾先生面前我岂敢坐,站着听曾先生训丨示吧。”

    曾渔道:“好,那你就站着,今日我与你二人说兄弟和睦之义,《孝经》云‘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严绍庭哪里是来听曾渔训丨示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见曾渔还真的引经据典开讲“兄弟和睦”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断曾渔的话道:“曾先生,这里是钤山堂,不是毓庆堂族学,曾先生好为人师太过了吧。”

    曾渔奇道:“不是你说要听我训丨示吗,这么说你是要训丨示我?”

    严绍庭忍曾渔很久了,今日终于爆发,大声道:“曾九鲤,你只是伴读而已,不要老是摆出先生的架子,你有何资格教训丨我”

    曾渔站起身,一把抓住严绍庭的右臂,说道:“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丨你且听方塘先生怎么说,方塘先生若是也和你这般言语,那我立刻离开分宜。”

    严绍庭颇为畏惧叔父严世芳,没想到曾渔上来就要揪他去瑞竹堂,叫道:“曾九鲤,有本事莫要告状,告状不是本事。”挣扎着不肯走,但他哪里拗得过会散手的曾渔,被一路拖着出了饭厅。

    严绍庭叫道:“严二虎、山镐,给我把曾九鲤拖开。”

    严二虎和山镐是侍候严绍庭的两个健仆,闻言奔过来就想拽曾渔的胳膊。

    曾渔喝道:“我是去瑞竹堂请方塘先生评理,你们想于什么”

    严二虎和山镐毕竟是仆人,被曾渔一喝,面面相觑,曾渔就已经拖着严绍庭出了钤山堂,严绍庆又惊又喜地跟在后面。

    到了瑞竹堂外,曾渔就放开了手,自顾进去,严绍庭看到严绍庆就在后面,若是这时转身逃避的话,必让严绍庆笑话,碍于颜面,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曾渔进了瑞竹堂。

    明天争取还上一更,最近腰椎很不舒服,欠的文债只有慢慢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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