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约莫卯正,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大雨下了一天两夜,至今晨终放晴,山林复又传来走兽音声,有鸟儿在枝头歌唱,晨风微微拂过,一片朝气蓬勃。

    朝阳自东方而起,洋洋洒下,山林里,雨后未落露珠反射着荧光,袅袅而上,便见一道七彩虹光横跨天际,美得让人陶醉,不禁心生赞叹。

    离昨夜战场不远处,仍是这座岩石山,有个自然形成的小平台,石泰便将苏伏带到了此地,自荼毒被他击退后,便打坐修炼,九命一声不敢吭,亦有样学样修炼起来。

    苏伏悠悠转醒,四下打量间,便闻到:“醒了?”

    他循声望去,却见那夜指点过自己的前辈正肃容望着自己,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伏感激不尽,恳请赐下名号,他日有所为,定图报之。”

    石泰一夜打坐,苏伏一醒他便有感应,见此人礼节一丝不苟,言辞滴水不漏,且真诚不作伪,难叫人心生恶感,只是那炼魂幡却让他心里有个疙瘩。

    是以他淡淡点头道:“我乃剑斋真传弟子石泰,昨夜正有些疑问转头寻你,不想却见了炼魂幡,你可愿为我释疑?”

    这态度可说极好了,其因由便是苏伏昨夜表现让他很是欣赏,他到时,竹儿不久便到,虽错过了他反杀李芸芸一幕,却见着他面无惧色一一分析解说,甚至主动出手攻击荼毒更是让他非常惊讶。

    要知普通修士面对高自己一个等阶的修士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因修为几乎便代表着实力,一言不合便遭打杀那是常而有之。

    遑论苏伏修为差人不只几条街,归元不过方踏上修道之路,而鬼修人仙却相当抱虚,已是问虚境巅峰。

    而听了苏伏一番言辞,正应他心头疑问,他初来云崖县,正想找个知情人探一探此地情况,是以怎能让苏伏遭人打杀。

    苏伏却好生为难,魔灵来历非同小可,石泰虽对他没有恶意,可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

    石泰似看出他为难,却有些不悦,想了想又道:“将魂幡与我,待我看过之后再言其他。”

    苏伏闻言倒没有犹豫,伸手自储物袋抹过,装作放储物袋一样自心内虚空取出炼魂幡,双手上呈给了石泰。

    石泰有些意外接过,细细观看之,见其上气息有些晦涩,应是方才大肆消耗之故,虽有四层禁制,却无大肆祭炼痕迹,是以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缓,又问:

    “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你亲手所写?”

    苏伏点头道:“正是,此幡材质得自一个鬼修,意外炼成,望前辈明鉴。”

    “如此说来,此幡是你亲手炼成,我听闻魔门中人想炼成此物亦是千难万难,怎到你手里却这样轻易?你对我可有虚言?”

    石泰脸色微沉,苏伏骤感压力大增,却只能无奈说:“伏所言倘有一丝虚假,任凭前辈处置便是。”

    “我看它气息,炼成时日不长,短短几载,你如何将其炼成四层禁制?”

    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他剑斋对玄门与魔门并无甚成见,因剑修乃是修者里最为骄傲的异类,但凡修为高深者,无不深信手中三尺青锋,更不会觊觎外道法器。只是苏伏若用无辜生灵祭炼炼魂幡,此事意义又另当别论,在别州石泰懒得管,青州乃是剑斋所辖,哪能容得他乱来?

    言到此事,苏伏才真正放心,因他不曾害过一个无辜之人,是以问心无愧道:“伏入道以来,游走青州各地,常遇妖魔、邪修、盗贼、恶人、酷吏、侩子手等,但凡罪无可恕者,皆被我炼入魂幡,叫他们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

    见苏伏语声铿锵有力,石泰暗暗点头,方才不愉便散去,却微微一笑说:“难怪我灵觉见你,隐隐有功德之气匍匐,原是如此,那你执此幡倒是件好事。”

    “不过……”他微笑敛去,肃容道:“倘你日后执此幡犯恶,莫论千万里,必斩你于剑下,以弥补我今日纵容你之过错,你可明白厉害?”

    苏伏忙揖礼道:“伏定当谨记前辈训诫,一刻不敢忘。”

    石泰满意点头,转望一直乖巧的黑猫道:“此妖你亦要好生看管,莫要让他在我青州作乱,但有不受管束,应下雷霆手段将其灭杀,无须犹豫。”

    九命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信誓旦旦道:“前辈放心,小的在老爷手下定洗心革面,再不敢犯恶。

    石泰却不理他,又问:“那妖狐,又是从何得来?”

    “我观她气息,应是灵修巅峰,怎天狐后裔沦落至鬼道,夜神月可不好说话,其与妖神宫息息相关,不若我来做个和事老,你们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不许再互找不自在,如何?”

    却说这妖狐正凝神关注外界,因容着她的画轴乃是一件法器,有着特殊用途,是以可隔着储物袋观看外界动向,此时闻言便按捺不住跳出来,急道:

    “且住且住,你这大个子添什么乱,我乃是心甘情愿跟着老爷,说甚恩不恩怨不怨,那都是从前,现下我乃是老爷的贴身侍女小苏……”

    妖狐自储物袋跳将出来,却把苏伏吓了一跳,其貌仍清丽绝伦,真丝彩衣仍闪着灼灼光华,她着急与恼怨地望着石泰,似怨他无情要将鸳鸯拆散。

    九命完全傻眼,他不知这夜流苏怎么短短时间就大变,莫非真被苏伏魅力所倾倒?亦非不可能,看竹儿那小姑娘便知苏伏这小子对女人很有一套,想及此处,不禁暗暗咕哝:日后或可让这奸诈小子传授传授,不过有女人缘的家伙都是大混蛋。

    苏伏更是摸不着头脑,前日还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今日怎就这副模样。

    见石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前辈莫听她扯谎,我怎会让流苏道友当我侍女,只是其中有不得不为的苦衷罢了。”

    又转向夜流苏道:“你我如今身份虽是主仆,只是我却不曾想过要奴役你,只要你以道心起誓绝不回头寻我麻烦,我立刻将灵魄还你,画轴亦由你处置,你我至此两不相欠,各行各路,如何?”

    其实他亦不想留着夜流苏这烫手山芋,当前既有机会将之甩掉,自然再好不过。虽,以道心起誓不是没有法子解除,却可为己争取时间,待日后指不定谁欺谁,有着“无量心内虚空”与“玄衍神术”两样逆天神通,苏伏还是有些底气的。

    两神通,一主根本,既是修为,便可以此弥补根骨缺憾;一主推衍法决,他只需细细琢磨,便能将之彻底掌握,不过时间问题。

    夜流苏闻言却幽幽一叹,神情带着失落道:“老爷要抛弃小苏吗?”

    其绝世之颜将这表情做来,任谁见了皆要生出不舍,恨不得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好生抚慰。

    苏伏见之,不得不承认此女演技已然超乎想象,放前世定是媚惑众生的祸水。

    思绪尚未定下,就见夜流苏突近身来,拿玉手捉着他的手臂,月白长衫经一夜奔波搏命,已然脏乱不堪,她却没有丝毫嫌弃紧紧攥着,双眸盈满水雾,似委屈的小媳妇。

    一股醉人幽香扑鼻而来,这倾世容颜只离了不到三寸,隐隐可以感受对方呼吸时,那如幽兰般醉人气息洒在面上,让人不自禁想要凑前去。

    苏伏知道这是错觉,除非她如荼毒一般晋入人仙境,方可真正实体化,是以他丝毫不受蛊惑,轻轻挣开她,退了两步才说:“流苏道友,你我明人不言暗语,何必做此姿态,先前虽有得罪,伏在此致歉,倘日后有需,伏自当尽力弥补便是。”

    夜流苏见状,眸内闪过一道冷光,终敛了楚楚可怜相,盈盈笑道:“罢了,既老爷如此嫌弃奴家,那奴家便起个道心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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