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在经罗院坐了不过半日,就将五功三经观览一遍,悉数记在了心中。

    至于那十二神通,他却并不急着去看。

    神通大法固然吸引人,但如今他壳关未破,既无时间去研习,又不知何种神通适合自己,现下看了,只会徒然乱了心境,得之无益,因此果断抛下。

    塔窟之中功法并非只有道门玄功,还有不少炼力法门的密册,甚至连颇为稀罕的法道修行之法也有记载,不过拿来一看,却发现残缺不全,比游记传奇之类的录笔却也强不了多少,他只得摇头而过。

    那道人得了他的好处,倒是颇为殷勤,但凡有什么需要翻看,都是大开方便之门,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到了日中时分,张衍便欲离去,看在此人辛苦一场的份上,又给了此人一斛玉珠,这道人乐得喜笑颜开,亲自将他送出门来。

    出得经罗院之后,张衍便驾风而起,撞开云气,一路回返昭幽天池。

    未有多久,他便回了洞府之中,一道遁光入了殿中后,抬头一眼,却见殿前信灯高挂,明珠悬空,知是有客到来,想了一想,打了一道法诀出去,转动阵法,唤了商裳过来,问道:“是何人来府上造访?”

    商裳万福一礼,禀报道:“回老爷,听闻老爷得了门内那十大弟子之位,北辰派严长老便携了道侣特来恭贺,现在厅中,罗萧姐姐正招呼他们。”

    张衍神色微动,原来严长老到了,他一挥袖,屏退商裳,便驱开阵门,一步跨入。

    方才在大殿之中站定,他一眼便瞧见严长老坐在席上。正和罗萧言谈甚欢,陪在身旁的正是白穹妖王卢媚娘,其弟卢俊柏二人,在他们不远处,则是君悦妖王荆妙君。

    严长老见张衍来此,忙起身相迎,大笑连声,拱手道:“张道友。三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张衍走上前来,微笑还礼,道:“严长老也是功行愈发醇厚了。”

    见得张衍现身,卢氏姐弟和那君悦妖王也是从席上出来,都是上来大礼拜见。

    张衍见他们三人似有拘束之意,稍加思忖,就知其故,便笑了笑,把手一托。朗声言道:“按昔日之约,三位来此。可在我这昭幽洞府之中修行,不拘去留。”

    这三人一听,不觉松了一口气,严长老也抚须微笑。

    尤其是那卢媚娘,张衍自外海离去之时,尚是玄光境界,还只溟沧派真传弟子。她尚还能平等相待,可今时今日,张衍已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与她一般也是化丹境界,身份与当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心中也自忐忑,不知当初所约,是否还会照旧?

    反光严长老倒是笃定,他早年就派自己孙儿来此处拜访过张衍,见洞府之中鱼姬美人也不在少数,知其并不排斥妖修,且对方虽为溟沧派十大弟子,但门下仍是稀少,当要外结援手,内收门徒,壮大羽翼,当不会将几位上门投靠的化丹妖修拒之门外。

    君悦妖王站在卢媚娘身后,偷偷用妙目看着张衍。

    入得此间后,她其实心中也不如外表之上那么平静,入得此处,方才知晓何谓玄门大派。

    这昭幽天池果然不愧洞天之府,灵气之充裕,胜过他们原先洞府不知多少倍,若能在此修行,极有可能突破元婴境界,如此想来,私下里难免生出患得患失之念。

    索性张衍只一句话就安了她们的心,卢媚娘玉容之上泛起喜悦之色,言道:“多谢张府主。”

    她口中称呼转换,张衍也不刻意去纠正,未入府前,他们之间当然是已道友称呼,眼下既入府中,这三人便算作他之门客,当然不能如先前那般随意了。

    与几人寒暄分别一阵后,就各自落座,又对饮了几杯,到得酒宴酣处,严长老一笑,道:“今日有一物要送与道友,想必喜欢。”

    张衍放下酒杯,笑道:“不知何物?”

    严长老一摆手,站在身后的一名弟子便走上前来,将手中礼单呈上。

    张衍见其并不明说,还要把礼单送到自己手中,就猜出必是什么贵重之物。

    待他接过一看,就见“蓬莱气”三字入得眼帘,他稍稍专念,此物虽未听过,想必应是不凡,这才如此郑重。

    严长老神色微凝,嘴唇翕动,用秘声将此宝功用一一说出,随后神色一肃,拱手道:“此为我门中之秘,还望道友莫要告知他人才好。”

    张衍也是把笑容一收,亦是起手回礼,认真言道:“长老放心,贵门送出此重礼,贫道岂能不知好歹,此番心意却是愧领了。”

    严长老点了点头,举杯道:“来,我敬道友一杯!”

    他相信张衍是有分寸的,不过此物实在是太过稀罕,出于谨慎,他不得不提上一句,若是在外界稍有流转,北辰派怕是立时要招来大派弟子的觊觎,说是有灭门之祸也不过分。

    酒宴到了酉时之后,严长老便言及门中有事,需早些回返,便告辞离去。

    张衍也不挽留,先亲自将此老送至洞府之外,其后再回来安顿卢氏姐弟与君悦妖王三人。

    待得事毕,他回转主府,吩咐下人把罗萧唤了过来,将那自经罗院得来的玉简交与她手,笑道:“罗道友,此简之内,有三百册玄功要诀,罗道友可择选一门习练,此物便放你处,若是道友想收门人弟子,亦可传下功法,不必顾忌什么。”

    这些功法许多是溟沧派中历代长老所著,但亦有一些是自那派外得来,其中也不乏能修行至元婴境界的法门。

    不过修道一途,并非只靠功法便能成就,灵府,法宝,丹药,要诀等等缺一不可,若是散修,只得一本道功。不得传承秘要,休想炼至高深境界。

    便如黄复州,那是得了一座仙府,方才能有今日修为,若是只得功法,比寻常弟子也未必能高明到哪里去。

    那日张衍提及一句之后,罗萧虽嘴上不说,心中却也记着。此刻见了当真为她寻了玄功法门来,当下喜不自胜,又美眸一转,道:“奴家谢过老爷了,如此一说,老爷已有了四个弟子,奴家怎么也要收得几个佳徒,也不叫老爷专美于前。”

    张衍点头笑道:“罗道友若有此心,那是好事啊,我虽为十大弟子。但昭幽门下,还是弟子稀少。比不得别家师兄弟,道友如是收徒,缺什么只管说来,我必不吝惜。”

    罗萧闻言,更是惊喜,连连称谢,她又与张衍交谈了几句之后。便提了裙摆,欣然而去。

    罗萧走后,张衍正要打坐入定。却忽然心有所感,起声道:“可是雁依来了?为何在外徘徊?还不入内来说话。”

    洞府门前倩影一闪,刘雁依走了进来,几步上前,却往地上一跪,重重叩了一个头。

    张衍奇道:“徒儿何故如此?”

    刘雁依抬起螓首,认真言道:“恩师,徒儿思量了许久,想要出门游历,寻那化丹之药,还望恩师准许。”

    张衍微微一怔,沉吟了起来。

    其实说来,不说他身上还有不少未曾用去的丹药,只他如今这身份,只需一句话下去,就能把内外三药寻个齐备。

    但他也知,师徒一脉弟子出外寻药,不仅仅为了这丹药本身,还有磨练心性,寻觅机缘之用意,她这徒儿不畏危避难,不肯坐享其成,有此想法,倒很是难得。

    张衍稍加思索后,觉得如今门中大比已过,府中无事,下来当是一段平静时日,他自家也要闭关修炼,倒正是刘雁依出外游历的好时机,便颌首道:“你有此等想法,为师甚觉欣慰。”

    刘雁依美眸中泛出喜意,下拜道:“多谢恩师成全。”

    张衍稍一思忖,道:“你既出山,如是见到那火精之气和金精之气,便收些回来,但需记着,不必刻意去寻。”

    刘雁依点头道:“弟子记下了。”

    张衍又道:“东华洲之地现今还算安稳,然魔劫欲起,难免有邪魔兴风作浪,我再赐你几件法宝,助你防身之用。“

    他伸手一指,一道灵动飘忽的轻光飞了出来,在半空中转了一转,就投入刘雁依香囊之中不见,不过片刻,随后又有一面阵旗跟来,没入其中。

    那一道灵光名为“泊舟兜”,乃是桂从尧传下的两件玄器之一,与敌相斗之时,能化作一蓬璀璨晶砂护御己身,关键时刻,还能隐去身形,叫人寻之不见。

    最妙的是,此物能化作一帐,自聚灵气,并不耽搁修行。

    而那阵旗,正是当日护得田坤母子的“诸元应星三气镇宫旗”,此阵旗一立,便是元婴修士也奈何不得。

    随即张衍又喝道:“山河童子何在?”

    随他喝声处,一名童儿转了出来,恭敬道:“老爷,小的在此。”

    张衍指了指刘雁依,言道:“我这徒儿欲出门寻药,你且随她一行吧。”

    山河童子立刻清声言道:“是,谨遵老爷之命。”

    也就是似他这等真器,并未伤敌护持之法,所以是好脾气,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勤勤恳恳,无有怨言,似那等杀伐真器,就算对其主有时也是爱理不理,哪里会来照看小辈?

    张衍温言和语地对刘雁依说道:“山河童子见闻广博,你携此图身上,行走天下也是方便。”

    刘雁依慌忙再拜,道:“多谢恩师之赐。”

    张衍温声问道:“雁依,你何时出发?”

    刘雁依回答道:“徒儿丹药法器俱已备妥,本想与恩师辞别之后,便启程前行。”

    张衍一笑,颌首道:“既如此,为师便送你一程吧。”

    言罢,他把袖一卷,就起了一阵岚烟,裹了刘雁依出得洞府,须臾便到得昭幽之巅,只见皑皑白云,天蓝如镜,禽鸟掠空,底下池水荡漾,鱼跃弄波,风光大好。

    “恩师请留步,徒儿去了。”

    刘雁依玉容之上一片坚定,跪了下来,对张衍恭恭敬敬叩首三遍,便站起身,法诀一拿,就化一道清清长虹,穿云过雾,飞往天外,独自一人踏上寻药之路,这一去,怕是二三十年之内,也不得回转,

    张衍静静望着那道远去遁光,待其消失不见之后,微微一笑,便转身回了小壶镜中,入定闭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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