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州兵秉承了一贯的强悍作风,一口气杀了三百多人,鲜血染红了道路,寒冷的天气里,将血液冻成了暗红的玉石,尸体变成了狰狞的雕像。青石道路就仿佛通往地狱的鬼途,让人不寒而栗。

    张恪带领着人马,像是赶鸭子一般,把乱兵赶得到处跑。正好经过一条宽阔的街道,靠着东边正是知府衙门。

    “告诉弟兄们,都不要再追了。”

    张恪说完整理一下盔甲,迈步到了大门口,用力叩打门环。

    一连三下,没有人回答,隐约听到里面有急促脚步声。

    “哼,想玩空城计,没门!”

    衙门旁边正好有鸣冤用的大鼓,张恪一把抄起来鼓槌,震天响的鼓声随即响起!

    咚咚咚!

    “杭大人,刘大人,三通鼓之后,你们再不出来见我,我就奏你们一本,怂恿乱兵暗害钦差,图谋不轨,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洪亮地声音传到了府里面,杭正清和知府刘谷俊面面相觑,脸色比吃了苦瓜还难看。

    “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杭正清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刘谷俊低低声音说道:“大人,还是见见张恪吧,这小子是吃生米的,太横了!咱们惹不起啊!”

    “嗯,你跟我一起去,咱们谁也跑不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到了门前,把大门打开一道缝。

    “是张大人啊,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张恪微微一笑,不发一言,迈步就往里面走,两个人急忙在背后跟着。

    “张大人。张大人,等等我们。”

    张恪到了大厅之上,大马金刀坐到了主位上。

    “两位大人。乱兵围了巡抚衙门,本官带着弟兄们把他们赶跑了。还杀了好几百人,你们怎么看?”

    说起杀人,就像是喝水吃饭一般,杭正清的嘴角咧得老大。

    “张大人,下官以为乱兵宜疏不宜堵,冒然杀这么多人,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卑职窃以为他们会纠集更多的人手。怕,怕是……”

    “怕是成千上万的乱兵杀来,我们挡不住,就被一个个都杀了?”

    “不敢不敢!”知府刘谷俊急忙摆手,说道:“张大人用兵如神,麾下将士忠勇无双,料想不会……”

    “别给我灌迷魂汤!”

    张恪摆摆手,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张恪在挖人家的祖坟。人家能放过我就怪了。”

    你还知道啊!

    杭正清小声嘟囔着。

    张恪微微一笑:“两位大人,乱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上来,咱们长话短说。去告诉他们一声。张恪不是鲁莽的人,也没想过玉石俱焚,若是他们愿意,收起乱兵的那一套,派几个人过来,跟我好好谈谈!”

    张恪说完起身拍拍屁股,就要出去。

    “慢!”杭正清急忙说道:“张大人,恕下官愚钝,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哈哈哈!”张恪仰天长笑。猛一转身,盯着两个人。杭正清眼神飘忽,不敢和张恪对视。

    “杭大人。乱兵去巡抚衙门闹,要是不知会你,岂不成了笑话!”

    杭正清脸上的肉一阵抽搐,急忙说道:“这,这个,张大人,我们就是提线木偶,什么都不知道……”

    张恪轻蔑的一笑,根本没有在乎杭正清的话,继续说道:“张某只有一千精兵,恐怕是对付不了山西的千军万马。可是我的一千弟兄都是出生入死拼过来的。他们真想玩横的,至少半个大同会化为焦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恪可没有千万家财要顾忌,让他们看着办!”

    张恪迈着虎步,直接向着大门走出。

    杭正清和刘谷俊的脸都绿了,要真是按照张恪所说闹起来,别管胜负如何,首先他们两个就要完蛋,我们招谁了,这不是要命吗!

    “张大人,留步啊,好好谈谈!”

    “一个时辰之内,派人去王家祠堂,要是不过来,哼!咱们就玉石俱焚!”

    眼看着张恪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杭正清咬牙切齿,气得噗嗤噗嗤放屁。

    “张恪,你个臭小子,算什么名将,你就是流氓,地痞,无赖,恶棍,二流子……”杭大人差不多把一辈子听说过的骂人词都用上了。

    “中丞大人,卑职看张恪是铁了心了,他是武夫敢拼命,咱们犯不上。我看他言语之中,还有余地,不妨就谈谈吧。”

    “嗯,我这就去找人。”杭正清无奈摇摇头,不得不按照张恪所说的办。

    ……

    从知府衙门回来,王诚就紧紧跟在张恪的身后,他神色慌张,不时往四周看着。

    “怎么,害怕了?”

    王诚脸色一红,说道:“老叔,这帮老西儿势力太大了,您真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啊?”

    “傻子才想呢!”张恪笑道:“老子还没结婚呢,才不会干傻事呢!”

    王诚顿时把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去一个鹅蛋。

    “老叔,您是骗他们啊?”

    “也不算骗,我估摸着他们会低头的!商人的秉性,他们算计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咱们等着敲竹杠吧,这次要捞一把狠的!”

    接触这几天,王诚一直以为张恪是一颗赤心向朝廷的大忠臣,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了张恪的面目,这家伙比晋商还贪还狠!

    带着一肚子的惴惴不安,王诚战战兢兢跟着张恪回到了王家大院。

    他们刚刚走进来,没有一刻钟,外面士兵就跑了进来。

    “大人,有人来拜访!”

    “哈哈哈,来的好快,让他们进来吧!”

    ……

    有士兵带着,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头一位是个六旬左右的小老头,带着瓜皮帽子,留着两撇小黑胡。他的后面是一个中年文士。面皮白净,丹凤眼。神采十足。最后是一位胖大的员外,至少有二百六七十斤以上,小眼睛就剩了一道缝。

    “哈哈哈,贵客临门,不会怪张某没有迎接大家吧!”

    “岂敢岂敢!”老头先笑道:“小老儿叫翟福,是几位东家的总账房,我身后这两位一个叫范文生,一个叫黄德禄。”

    “说那么多我也懒得记。一句话,你们能不能代表晋商?”

    张恪单刀直入,范文生哈哈一笑:“张大人果然快人快语,不同凡响,我们若是不能代表,也就不来了!”

    “好!”张恪满意点点头,笑道:“咱们不妨就把事情都放在台面上,我张恪不是找死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

    大胖子黄德禄脸上的肉跳了两下。冷笑道:“张大人,你的话未免不讲理了,我们几时惹到你了。反而是你杀到了大同。”

    “哼,用我把话说明白吗?你们救走硕托,从我的治下逃走,这不是惹了吗?你们为什么救硕托,还不是想和老奴打通关节,卖更多耳朵东西给老奴吗?别忘了,辽东可是张某的老家,野猪皮杀过来,死的可是我的家乡父老。兄弟亲人,还没有惹到张某吗?”

    三个人快速交换眼神。显然都读到了强烈的惊恐,张恪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翟福拱拱手。陪着笑脸说道:“张大人,我们也有苦衷,是是非非先放在一边,眼前的事情您要怎么了结?”

    “痛快,我只有三个条件,停止对老奴的贸易;交出王家谢罪;再赔偿两百万两!”

    疯了!

    三个人心头浮出了同一个念头,关外走私的暴利仅次于两淮盐业,他们岂能轻易让出去,其余两条更是不能答应!

    “张大人,王家和我们同气连枝,至于赔偿,我们也经营困难,手边实在是没有银子。”

    张恪站了起来,绕着三个人走了几圈,每到一个人的背后,他们就忍不住冒白毛汗。

    “谈判要看筹码,王登库和鞑子贸易的罪证在我手里,他给东林党那么多银子,恐怕不光是他一家的,你们全都有份儿。这要是大白天下,嫉恨东林党的人会竭尽全力攻讦你们。就算你们根基深厚,势力庞大,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翟福在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经验也最丰富。

    “张大人,你说的有理,只是条件我们实在没法接受。这样吧,我们出一百万两银子,咱们两厢和解,您看如何?”

    “哈哈哈,朝廷派了五位钦差,声势浩大,你们只出一点银子,就能摆平吗?我张恪好说话,可是黄克缵都准备拼命了,此番不拿下一两位阁老,绝对不能罢休!”

    翟福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试探着问道:“张大人,王家和我们过从甚密,若是王登库胡攀乱咬,我们不好办啊!”

    张恪笑道:“我已经替几位考虑了,王登库必死,不过可以给他王家留下血脉,再给五十万两银子,远走他乡,依旧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翟福他们也推演过,王家肯定保不住,若是按照张恪所说,也算是有个交代。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王家完蛋了,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好处。

    “张大人,不知能不能让小老儿见见王登库?”

    “没问题,本官随时可以安排。”张恪同意了。

    谈到了这里,最核心的问题就剩下走私一项了,这也是张恪志在必得。

    “三位,有句话谁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给老奴粮食铁器,老奴连战连捷,倘若有一天老奴把大明的江山都夺了,会放过你们吗?”

    “胡说八道!”范文生黑着脸说道:“我们就做一点小生意,大明朝这么大,又岂会亡国,张大人莫要危言耸听!”

    张恪摇摇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些人也未必会料想到大明会亡国!

    “自古没有三百年的盛世,两百多年的大明朝已经内忧外患,风雨飘摇。野猪皮就是一群野蛮人,给他们当从龙功臣,搞不好就被吞的一点不剩!”

    张恪的双眼仿佛洞穿历史一般,不带感情的声音落在三个人的耳朵里,他们不仅低下头若有所思。

    “三位,其实想要赚钱,未必靠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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