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猛也只是默默看了看张逸夫,而后摇了摇头,独自回到办公室,说知道什么都没用了。[,]

    最后只孤零零留下了一个人,赵文远不解地问道:“逸夫,发生什么事了?”

    搞调度的,就是不敏感啊!老赵甚至不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没事儿,赵局长。”张逸夫握住赵文远的手,“可能明天就要说再见了。”

    “……”赵文远一副茫然的表情,“不是进展挺好的么?”

    “没事,还会回来的。”张逸夫自说自话,再次握了握手,“替我向穆部长问好,今后再搞节能,我这里还有很多资料,随时可以提供。”

    “等等……逸夫……”

    张逸夫也不好再多说,拜别离去。

    这一层楼,他好像走了好久好久,每个办公室都是熟识的人,他仿佛看到了茫然的路涛,同仇敌忾的白慕,怅然若失的胡玲玲,甚至露出恶笑的袁铁志。

    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张逸夫。

    先放下那些事,别被影响。

    没印章?没印章就没印章吧,筹建处作为联名单位就好了,虽然作为发挥契机来说略微弱了一些,但好歹提供这个契机了。

    出办公楼的前一刻,张逸夫又被人喊住了,

    “逸夫!”郝帅匆匆跑过来,“什么情况啊?”

    “说不清楚。”张逸夫放弃了解释,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你先离我远点,咱们有时间私下再聊。”

    “干吗离你远点?”

    “我马上就成大罪人了,别拖累你。”

    “开什么玩笑?”郝帅瞪大眼睛道,“你能罪到哪去?还能把全华北局给卖了?”

    “呵呵……”张逸夫想说如果是把电力部给卖了呢?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上学的时候就是,坏主意都憋着。”郝帅轻轻抬手拍了拍张逸夫,“我就是觉得。你偶尔还是拿出来分享一下吧,当兄弟的没有什么担不住的。”

    “谢谢。”张逸夫笑道,“有这心意就够了,等忙完今天。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分享。”

    “好。”郝帅看着张逸夫,总觉得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天走出这个门,好像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交代一下。”

    “嗯……”张逸夫简单想了想,最终双臂搭在郝帅肩上。“好好发展继电保护事业。”

    “……这太抽象了。”

    “这已经是最现实的了。”张逸夫点头过后,挥臂离去。

    出了大楼,张逸夫一路赶往茶舍,印章的事就这样吧,还有正规文件要起草。

    “逸夫!逸夫!”

    张逸夫就纳闷儿了,怎么在大街上走着都能听到召唤,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逸夫!逸夫!”

    又是两嗓子叫唤传来,就是看不见人。

    张逸夫感觉声音是从路旁灌木绿化带中传来的,侧头一看,灌木后露出半个脑袋。某人瞪着大眼睛挥手。

    “新宇?”

    “来!来!”姚新宇虽然衣着体面,但神态实在与小偷无异。

    张逸夫看了看周围,不解地跨进灌木丛。

    “先蹲下!蹲下!”姚新宇继续招呼道。

    张逸夫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跟这儿拉屎没带纸?”

    不过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也不应该,能在这种时间蹲在这里拉屎的话,用不用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姚新宇焦急地从大衣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装的显然不是纸,而是一个东西。

    “还要把屎送给我么!”张逸夫有点儿不敢接。

    “别逗了!这可是玩儿命的!”姚新宇像送出拉了环儿的手榴弹一样把信封塞给张逸夫,“启委会的章,你收好,明早六点前给我。”

    “启委会?哪个启委会?”张逸夫大脑有些不够用。

    “能是什么启委会!”

    “怎么在你这儿!”

    “是啊!我也纳闷儿啊!领导就突然塞给我让我秘密给你了!!!”姚新宇抬手擦拭着眼镜片下面的泪水。“为什么是我啊?!!”

    “秦司长交代的?”

    “你就当是他交代的吧。”

    “怎么这么快?”

    “逸夫,我现在脑子里的问题比你多。”姚新宇哭腔道,“你赶紧拿了东西走吧,我回去等你消息。用完了立刻给我打电话,多晚我都来取。”

    “嗯。”张逸夫正色点头过后,目光炯炯有神,拍了拍姚新宇的肩膀,“那我们也算同志了,顺便恭喜你成为领导的嫡系。”

    “你够了!我先走了。你等会儿再出去!”姚新宇更想哭了,再次看了看周围,“等你电话联系。”

    话罢,他没事儿人一样起身,混入下班的人群,消失不见。

    张逸夫摸着藏在胸口的信封,其意义之重,不言而喻。

    这相当于背着大帅偷出了令箭,首先流程上就有千般困难,纪律上更是大忌,为了这事儿盟友们也算拼了,这样荒唐且滑稽的一幕,很难再出现第二次。

    巴干啊巴干,你怎么也想不到,你收了筹建处的章,我却换来了启委会的章吧!

    进了茶舍,这里早已准备完毕,最大的包房中新搬来了三张桌子,四张方桌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会议桌,外围也两张桌子供记录以及其他文书工作。

    张逸夫风尘仆仆落座后,看着颇为严肃的众人,忍俊不禁:“你看,挺好的事情,愣被咱们搞得跟地下党活动似的。”

    “哈哈。”

    听闻此言几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有所缓和。

    “没有艰难险阻,就称不上革命事业了。”段有为倒是颇为享受此刻,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诸位,时间不多,咱们不谈别的事情了,今晚务必起草出文件。”

    大研院一行人纷纷点头。

    段有为随后小声冲张逸夫问道:“另外,拿到了么?”

    他显然已经从秦玥那里得知了公章被收的事情。

    张逸夫镇定点头。必须拿到了。

    由此,简陋的地下会议正式展开。

    要提笔,首先要找到像样的模板,无论是框架还是内容上都不能乱写。自古科举写文章就是这样,虽说这样颇为迂腐,但也是最基本的规矩。

    而最具借鉴意义的模板恐怕就是大约十年前左右的那次合作了,当时急需引进大机组技术,一机部与水利电力部开会讨论。经计委、经贸委、进出口委同意,拟文上报国务院审批,三委根据国务院精神进行后续指导。

    现在情况则滑稽了很多,在此讨论的并非机械部与电力部的代表,而是大研所与筹建处的代表,低了几个级别,这也是情非得已,因为上面人根本对不上,现在的电力部几乎是拒绝合作的状态。

    那么文件的程度也就变了,不要再是那么大的政府层面。而是稍微降低一下,指出电力部超临界招标中的契机,同时直接报文至国务院也实在跨太多级别,上书计委更为合适。

    确定了审批方与主体精神,下面就是确定文件框架,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就像做论文一样,总要有绪论、论述与结论。这类文件同样要引出话题介绍状况,引深分析现状,最后正式提出建议。让上级审批。

    本身这对张逸夫也并非太复杂,脑子里随便抽一份文件为模板即可,但这次是与大研所联名,相当部分内容措辞也是需要双方面斟酌的。不可自说自话。

    就措辞与叙述,大家分别展开讨论,秦玥与阮湄也奋笔疾书,记录确定的内容,首尾措辞由段有为和迟大庆来定,他们浸淫更久一些。更清楚力度与技巧,中间现状分析与解决方案建议则由张逸夫主导,他是将北漠论证钻研透彻,并且与外国厂商有直接交流的那个,最清楚应该如何论述。

    在这中间,也存在一个有争议的点。

    那就是以何种方式来落实技术引进。

    根据历史经验来看,除去苏联的技术援助,我们花钱买技术的流程通常是经过上百人旷日持久的谈判后,最终签订技术转让合同,这个前期工作甚至会长达数年,然后开始消化吸收再研制,对方提供技术和人力指导,生产准备大约三年,投料试制又是三年,安装调试再两年,基本上“两个五”就过去了。

    这次不同,大家都希望把技术转让和北漠电厂的事揉在一起,直接展开实战,在实战的过程与刺激中更高效率地落实,同时成套机组的利润诱惑也会刺激厂商。

    无偿转让只是张逸夫买大白菜式的一刀砍策略,他自己都知道这样做可能性不大,所以一开始就把它作为谈判的筹码,需要适当加入经济利益来落实这件事。

    商讨之中,张逸夫提出了一种更为效率且合理的方案。

    与大张旗鼓搞引进不同,咱们这次暗度陈仓地搞,当然这套方法并不是他原创的,实际上他聊的就是将来三溪的玩儿法。

    北漠分四期,一期两台,这是板儿上钉钉的,那么流程上可以这样,其中一期、二期的机组由国外厂商提供,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已经展开合作,中方技术人员参与其中,外方开始指导中方的研究机构与厂家,待到三期之时,上的就不是外国厂商的设备了,而是双方合作制造出来的机组,最后四期,则要上马纯国产机组。

    这是一段近十年的合作,我们承认技术差距,并甘愿为这个差距付钱,但钱要付得值得,首先你背着我跑,然后你拽着我跑,最后甩开你的手,我要自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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