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八月,天气越发凉爽,早晚若是起风更是冷飕飕的。

    安锦如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侧身歪着,或是垫着软垫稍坐一会儿。

    虽然住处稍显破旧,但不用晨昏定省,也鲜少与外人接触,她倒是乐得清静。

    杜妈妈心里对金簪一直介怀,但也明白不是安锦如的错,只是心里总有那么点别扭。

    她只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调|教丫头婆子身上,很快就确定那日偷听之人乃是雪落。

    雪落的日子登时不好过起来,每日除了在屋里伺候,还要应付杜妈妈的各种教导和差使。

    她只当是杜妈妈看重自己,倒也都咬牙忍了下来,反把杜妈妈怄得越发气闷。

    安锦如见状,便给杜妈妈出了个法子,先把雪落揪出来发落。

    杜妈妈听后十分高兴,吩咐夏青和雪落去大厨房取午饭,待她们走后,又寻了个差事把素儿打发出去。

    安锦如坐在窗边望风,杜妈妈到西厢丫头住的房里一阵翻找,果然找出来些不该有的东西。

    她把东西依旧放回去,却故意没恢复原状,留下点似有似无的痕迹,当不得证据,却足够让人疑神疑鬼。

    雪落晚上回房后,很快就发现东西被人动过,旁敲侧击地试探素儿。

    “素儿,我今早出门时,在这里放了个荷包,你可瞧见了?”

    素儿正在铺床,摇头道:“我今日比你起得早,没瞧见你东西,多了少了的可怨不得我。”

    雪落咬住下唇,从箱子最底下掏出个帕子包着的什物,放在了枕头底下。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穿好衣裳把东西揣进怀里,赶在素儿起床前离开。

    夏青早得了杜妈妈的嘱咐,暗中把这些都瞧在眼里,私下都告诉给了安锦如和杜妈妈。

    杜妈妈闻言露出笑容,拍手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看是谁来给咱们送这股东风。”

    夏青脑子慢,根本不知道杜妈妈说得是什么,满脸茫然地看着二人。

    安锦如打发她去煮茶,无奈地说:“您说,这么个笨丫头,我该拿她怎么办?嫁出去都担心她会受欺负。”

    “都说傻人有傻福,跟着姑娘亏不着她。”杜妈妈笑着说,“越是这样的,才越适合讨回家做媳妇。”

    “妈妈留心给打听着,只要家宅和睦,人老实上进的就好。”

    “姑娘这是想把夏青嫁出去?”杜妈妈惊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夏青从小伺候安锦如,都以为她会跟着嫁去褚家,谁知安锦如竟有了要先把人嫁出去的打算。

    “不急,妈妈先留心着,总得挑个好的才行。”安锦如安抚地拍着杜妈妈的手,“成亲以后还不一样回来做事。”

    “姑娘,念巧姐姐来看您了。”雪落打起帘子进来通传。

    “姑娘,这东风来得可真及时!”杜妈妈喜上眉梢,扬声对外吩咐,“还不赶紧请进来。”

    安锦如穿着家常的夹衣,歪靠在窗边的榻上,见人进来略欠身招呼道:“姐姐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过来坐。”

    “姑娘身子还没大好,快别起身,扯到伤口就不好了。”

    念巧快步上前,虚扶一把,“奴婢带了针线上的人,来给姑娘量尺寸好做新衣裳。”

    “今年换季衣裳做得这样早?”安锦如坐直身子,平举起双手,由着针线婆子量尺寸。

    “老太爷就快到家,而且眼瞧就是中秋。太太吩咐给家里的爷和姑娘们,每人做两身儿新衣裳,再给姑娘们添些饰物。”

    “大姑娘身量高了些,腰却又细了两分,旧衣裳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打发丫头送来改就是了。”

    针线婆子量好尺寸,把数目都记好揣进怀里,捧着布料册子给安锦如过目。

    安锦如翻看着册子,随口问:“母亲和妹妹都做了什么颜色样式的?”

    “回大姑娘的话,太太只添了一身儿衣裳,绿衣轻红里儿,再配上珊瑚红罩衫。”

    “母亲好眼光,秋海棠正适合八月节前后穿戴,既喜庆又端庄。”

    “姑娘说得正是呢!”针线婆子附和着,“二姑娘挑了身儿郁金裙,还有一套雨过天青色的衣裳。”

    安锦文的肤色并不白皙,这两身颜色选得不当,着实会突出她的缺点。

    安锦如听得无语,也懒得说什么,低头看手里的册子。

    最后选定一身茜衫蓝裙,一身浅水红色映白裙,颜色都不扎眼,也适合秋天穿戴。

    “大姑娘真是好眼力,后面这身粉美人的衣裙,是今年南边儿最时兴的样式,才刚传入京城,好多人家还都不得其法,咱们还多亏了姨奶奶指点,才打出这个衣裳样儿来。”

    针线婆子连声夸赞安锦如有眼光,手下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出去。

    杜妈妈特意翻出两件安锦如的罩衫,“这两件衣裳劳烦您拿回去改改。”说罢顺势跟着针线婆子出去

    念巧开口解释道:“如今家里事忙,太太身子又有些不爽快,也费不起这许多精神,便把一些事务交给姨奶奶帮着料理。”

    安锦如没想到念巧会主动对自己说这些话,但对这种有些突兀的示好,她脸上笑着承情,心里却还是揣着疑虑。

    “母亲身子不适,可请大夫仔细看过?大夫怎么说?”安锦如眉心紧蹙,满脸担忧地问。

    “太太总说只是秋乏,不肯请大夫来看,奴婢也不知劝了多少次。”念巧叹气。

    “我真该在母亲身边伺候才对,只可惜身子不争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利索……”安锦如垂头叹气。

    念巧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你这蹄子,姑娘提拔你给你脸面,你倒好,居然做这种龌蹉勾当!”

    杜妈妈骂得底气十足,声音清楚地传入屋内,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低声哭泣分辩。

    “夏青,你去看看,外面在吵什么?”安锦如明知故问地打发夏青去看。

    夏青出去很快就进来回话,“姑娘,雪落在屋外偷听屋里说话,被杜妈妈撞了个正着。”

    “院前屋后就巴掌大个地方,保不齐就是站那儿歇歇,未必就是偷听什么,再说也没什么不能给人听见的话,妈妈太过谨慎了些!”

    安锦如装出原主那般心软宽厚、从不把人往坏处想的样子。

    念巧与雪落并不熟识,却是知道她的来历身世的,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杜妈妈左手扯着雪落,右手抓着什么东西,气哼哼地进来,把人往前面用力一推。

    雪落踉跄两步,跌在安锦如和念巧面前。

    “姑娘,老奴知道您心软,从不把人往坏处想,只是这蹄子被老奴当场拿住,直接变了脸色不说,还转身想跑。”

    杜妈妈说着,抬脚踢着雪落问:“你自己说,你跑什么?”

    “妈妈,这几日差事太多,奴婢只是想在后面躲个懒,没想被妈妈看见,心里慌乱才跑的。”

    雪落哭着膝行两步,对着安锦如磕头哀求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您素来面慈心软,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安锦如听了这话,抬头对念巧无奈地笑道:“姐姐听听这话,我若是不饶了她,岂不成了面恶心硬之人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雪落哭得更凶,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用力磕头。

    “妈妈,要不就饶过她一回,罚她不许在进屋,退回到外头继续做粗使丫头就是了。”安锦如照着原本商议好的,开口求情。

    念巧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想法,就好像面前磕头大哭的人根本不存在般。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盈盈地说:“大姑娘好心肠。”

    安锦如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但想这深宅大院中,凡能混得好的,谁又会把真心挂在脸上,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杜妈妈上前两步,把右手里的东西放在梅花几上,“姑娘,您看看这个!”

    浅碧色绣花丝帕散开,露出里面的耳坠子。

    安锦如抬眼一扫便已心里有数,两颗水滴形紫罗兰冰种翡翠。

    个头虽然不大,但难得的是质地干净,水头极足,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肯定不是雪落这样丫头能买得起的。

    念巧抬手拔下簪子,探身拨弄着看了一下,神色不动,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耳坠子她认得,这是前年过年时徐氏给安锦文的,当时还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如今却到了雪落手中……

    而且三双眼睛看得真切,丝帕的一角绣着个“文”字。

    安府中在帕子上绣这个字的,除了安锦文还会有谁?

    雪落已经不再磕头,只跪伏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妈妈也不要多心,许是妹妹什么时候赏了别人,无意落到她手里,抑或是打哪儿捡回来的呢!”安锦如继续帮着雪落说话。

    “姑娘就是太好性儿了!”杜妈妈沉着脸,把东西推到念巧面前。

    “好在今日念巧姑娘在,你跟着太太,是最明白道理、知道规矩的,这件事,交给姑娘处置才是最妥当的。”

    念巧被架到这个份儿上,着实没了法子,只得把东西揣进怀里道:“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您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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