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走后,安锦如翻看月例账本,家里各房各院领过月例银子,都要在账本上签字画押。

    连翻了十几页,她的手忽然顿住,指尖停在一个名字上。

    “襄荷,你是识字的,你来看看。”安锦如把账本往炕桌上一放,又从袖子里掏出花笺,也摆在旁边。

    襄荷看到花笺的内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安锦如,见她神色镇定,才想起来安锦如并未赴约,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细看。

    安锦如手指着的名字是黄玉涓,襄荷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再看看花笺,揣度着刚才的话,觉得应该是让自己看字而不是内容的。

    “姑娘,奴婢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同一人写的。”

    “是么?”安锦如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你说说看。”

    “这黄和花两个字、池和涓两个字,都有偏旁是相同的。”襄荷指着两边的字道,“虽说花笺上写得端正,账本上略潦草些,但也能看出,起笔收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锦如攥拳捶在炕桌上,震得茶盏随之一跳,茶水溅出大半。

    “好个安锦文!”她恨恨地咬牙道,“平日里争强好胜我不真与你计较,不想你竟恶毒至此!”

    “姑娘这是怎么了?”杜妈妈刚回来,在外面听到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进入内室查看。

    襄荷悄悄指着账册上的名字给杜妈妈看。

    “黄玉涓,这?”杜妈妈想了一下,“这不是二姑娘的乳母黄妈妈的名字?”

    “妈妈回来了。”安锦如控制住情绪,示意襄荷把茶盏撤掉,然后问,“妈妈可打探到什么?”

    “旁的倒是没有,只是听后头廊下的人说,今日有个小丫头出府去了,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安锦如问:“拿谁批的条子出去的?”

    “姑娘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正是这个奇怪呢!”杜妈妈说,“门子说是二姑娘批的条子,可后来托个婆子进来问,二姑娘房里今日并没有人出去,说那条子是假的。”

    安锦如听了这话,越发认定事情是安锦文做的。

    杜妈妈继续道:“那个门子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知道后吓得半死,生怕出什么事牵连自己,正到处托人打听呢!”

    “那丫头肯定就是泉儿!”安锦如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把前后的事情跟杜妈妈说了一遍。

    “竟有这样的事!”杜妈妈听完就急了,“二姑娘好狠的心,想要一石二鸟!”

    “妈妈让奶哥哥辛苦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泉儿的下落,最好把这个人控制在咱们手里。”

    “好嘞,我这就去。”杜妈妈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安锦如把夏青叫过来问:“那个泉儿你可认识?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么?”

    “泉儿是宁姨娘房里的丫头,是她抬进门时带来的,并不是咱家家生子。”夏青回忆着说,“奴婢平时很少见到她,也没什么来往,并不知道人究竟如何。”

    这一夜,安翰琰果然发起热来,宁华园里上下通不曾睡。

    东南角院的灯也亮到天明,安府上下,也不知多少人无法安眠。

    次日,安锦如起了个大早,去宁华园请安。

    “母亲,琰儿怎么样了?”安锦如见徐氏面色晦暗,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琰儿只是有些发热,吃过药发了汗倒是好些了,宇哥儿那边晚上闹了两起儿,天还没亮就把姜大夫请来,又下了一次针,这会儿才稍微安稳了。”

    安锦如见徐氏一直按额角,便起身道:“念巧姐姐,屋里可有薄荷脑油?”

    “我去给大姑娘拿。”念巧取了薄荷脑油过来。

    安锦如用指甲挑出少许,涂在徐氏两侧太阳穴上,打着旋儿地帮她按摩。

    徐氏神色稍稍舒展,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叹道:“到底还是你贴心。”

    话音未落,外头的丫头挑起帘子,刘氏带着安翰闳进来,闻到薄荷脑油的味道,眼睛转了两圈。

    “大嫂,我把这不成器的给你带来了,要打要罚都随你发落。”刘氏把儿子往徐氏面前一推,“只是大嫂千万保重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闳哥儿还小,你再吓着他。”徐氏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要做出丝毫不怪安翰闳的样子。

    “念巧,给闳哥儿拿果子吃,我这边药油气味大,别熏着他。”

    “我昨个儿骂了他一宿,可气死我了。”刘氏扭头对安翰闳道,“你个挨千刀的,怎么不是你掉水里去,偏偏让琰哥儿掉进去了?”

    安翰闳眼睛本就有些红肿,被刘氏这么一骂,眼圈又是一红,垂下头去,两滴泪珠滴落,瞬间在衣襟上晕开两朵深色的泪渍。

    念巧忙拿帕子帮安翰闳擦拭眼泪,哄着他在一旁坐下,又捧了果子来给他。

    “哪有你能这样做娘的!”徐氏斥道,“这样的话也能混说的!”

    刘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抽出帕子抹着眼泪道:“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万幸的是琰哥儿没事,不然,我就是打死他都难抵万一……”

    “闳哥儿,别听你娘的。”徐氏对安翰闳道,“大娘不怪你,你知道去找姐姐求救,已经做得很好了,琰儿也没有事,过几日好了就能再跟你一处玩儿了。”

    安翰闳紧抿着嘴唇,点点头。

    “不过大娘有几句话想问你,你把你知道的都跟大娘说好不好?”徐氏柔声问道。

    安翰闳闻言不语,却先抬头去看刘氏。

    “你看我做什么,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刘氏气得起身过去要打。

    “弟妹!”徐氏加重了语气道,“你再这样我可让你先回去了!”

    刘氏闻言这才作罢,她自然不能把儿子自己留在这里。

    “闳哥儿,你告诉大娘,昨个儿为什么去竹林那边?跟着你们的人都哪里去了?”

    “昨天我和三哥在园子里玩儿,跟着的丫头婆子都在旁边站着听戏。”安翰闳揉揉眼睛,带着鼻音说,“我俩看见好大一个虫子在爬,就跟着它绕到了假山后面,那虫子趴在石头根儿底下不动了,三哥说要把它抓回去养着,我说这么大怎么抓啊,抓到了也没东西盛。”

    他停下来抽了抽鼻子,念巧忙用帕子帮他擤了鼻涕。

    “三哥就说,他以前见大哥用竹筒装过虫子,说咱们也去找个竹筒,不就行了?我就说,若是在南边儿就好了,我们在南边住的院子里有好多竹子,随便砍一根就可以截好多竹筒。”

    安翰闳偷偷抬眼打量徐氏的神色,见她并没有生气的神色,才继续道:“三哥就说,咱们家里也有竹子,然后就拉着我去了竹林边,我俩本来走得挺小心的,但、但是后来突然听到噗通一声,然后还有人喊救命,三哥往前跑了几步,脚下一滑也掉下去了,我、我当时吓死了,正好有个丫头过来救人,我就赶紧跑回园子里叫人。”

    徐氏听他说完,跟之前安翰琰说的并无出入,心下稍安,如此看来,琰儿落水只是自己贪玩不小心的缘故,并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行了,好孩子,不怪你,都是你三哥贪玩闹的,快别哭了,大娘看着都心疼死了。”

    刘氏见状说:“还不赶紧给大娘磕头,以后再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安锦文正巧踩着话尾巴进屋,昨晚叶婷书继续住下,所以她一直陪着,家里出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

    她先上前行礼问安,然后问:“这是怎么了?闳哥儿好好儿地哭什么?”

    “昨天琰儿贪玩,带着闳哥儿去竹林那边,说要砍竹子做竹筒,结果脚下一滑掉了下去。”安锦如故意说,“这不,闳哥儿让三婶儿骂了一夜,你瞧瞧,眼睛都哭肿了,怪可怜见儿的。”

    “啊?”安锦文听了这话,惊得当初就大叫出来,“琰儿也落水了?他人呢?没事吧?”

    “好在及时救上来了,这才没出大事。”安锦如挑眉看向她,“只是妹妹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也落水了?”

    安锦文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暗盼着没人听出来混过去就算了,谁知道安锦如耳朵这样尖。

    殊不知安锦如之所以那样说话,为得就是看她会不会露出破绽。

    “你、你少跟我这儿咬文嚼字的,我学问没你好,读书没你多,说话说错了也是正常。”

    安锦文平时从不肯承认自己不如安锦如,此时却跟惊弓之鸟似的,又赶紧转移话题问徐氏,“娘,我想去看看琰儿。”

    “你蝎蝎螫螫的做什么?”徐氏心下生疑,忍不住就存了戒备,“琰儿有点发热,喝了药刚睡下捂汗呢,你就别看了,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请安的人都散了之后,徐氏靠在椅子,微阖双目,半晌都没动地方,就跟睡着了似的。

    陈妈妈怕她睡在这里着凉,从里屋抱了床袷被,轻手轻脚地过来,想给她搭上。

    不料徐氏忽然开口道:“妈妈,你去问问,锦文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太太这是怀疑……”陈妈妈被吓出一身冷汗,连连道,“二姑娘性子是拧巴了点儿,可也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这样的事,万万不会是她做的。”

    “妈妈不是说过,隔着肚皮隔着心。”徐氏依旧闭着眼睛,声音略有些飘忽地说,“都是养不熟的狼!”

    陈妈妈听了这话,以为徐氏昨晚没睡好,先前说错了名字,便问:“太太这是让老奴去查大姑娘吧?”

    “都查!”徐氏猛地睁开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抽动,狠狠地说,“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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