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神色变了又变,但唇一直紧紧抿着,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安锦如并不着急,喝了几口茶,偏头与襄荷低声道:“颐哥儿那边有念巧姐姐看着,今晚应该不用咱们管了,明个儿一早你不用等我,各处一开锁你就过去,看有什么要帮忙或者替换的,别让人家觉得咱们就撂手不管了。”

    “姑娘放心,奴婢记得了。”襄荷低声应诺。

    “你回去歇着吧,这里还有杜妈妈和习秋她们。”安锦如把襄荷打发回去休息,招手让习秋给自己换了杯热茶。

    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姨娘想好没有?若是没想好,就回去好生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再说。”

    陈姨娘见安锦如开口逐客,不免有些紧张,欠欠身,屁股却没离开椅子,迟疑道:“大姑娘,这其中的事情,并非婢妾不跟您说,只是……只是牵扯有些大……”

    “姑娘刚说过,姨娘自个儿想清楚,要说就痛痛快快地说,不说就回去继续想,这会儿时辰也不早,姑娘累了一天,没功夫在这儿陪着姨娘闲磕牙。”习秋冷着脸说。

    陈姨娘被说得面露讪色,见安锦如一脸倦色地看着自己准备开口,忙抢着说:“大姑娘,婢妾一五一十跟您说就是了。”

    安锦如这才坐直身子,认真听着。

    “这些店面和庄子,都是先大太太当年的陪嫁,连带着所有的管事和下人,也都是一并从沈家带来的,当初先大太太在世的时候,自然是太太管着,等太太没了,便都被沈家收了回去。”

    “婢妾不过是个下人,即便被收了房也做不成主子。哪里有本事管这些事情,不过是被推出来做个幌子罢了。”陈姨娘这话带着几分自嘲,但语气中却没有怨怼,想必也知道自己白得了这么多年的分红,已经是沈家对自己不能生育的变相补偿了。

    “也就是因为这些分红,所以婢妾这几年手里越发宽裕,一个人吃穿用度一概有限,这才有了想抱个孩子来养的念头,谁知道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安锦如问:“那你把铺面和庄子都交给我,也是沈家的主意?”

    “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姑娘。都是钱金交代的,想来应该是沈家的意思,只不过以婢妾的身份,是接触不到沈家人的。”

    “那银楼的师傅们被挖走的事儿,也不是姨娘做的喽?”安锦如挑眉问。

    陈姨娘清了清嗓子道:“不瞒大姑娘说,两年前的并不是婢妾做的,但是这两年……婢妾自己用手里的钱开了个银楼,的确从店里聘走了两个师傅。”

    “两年前?”安锦如对这个时间点有些敏感,细问。“是因为当铺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所以你觉得心里不踏实,才自己投钱去开铺面?”

    “是。”陈姨娘反正已经说了,就也不再遮掩。“当铺的事儿我也不懂,但是之前一直都十分赚钱,是几个铺子和庄子里收益最好的,虽然我不参与这些事。但是钱金做戏倒也做得全套,每个季度都会送总账过来,各个铺面进账多少也都写得清楚。就是我之前交给您的。”

    “但是自打两年前,当铺的生意一下子垮下来了,婢妾当时也问了钱金是怎么回事,他却只说他心里有数。但是婢妾心里不踏实啊,当铺的生意垮了,等于少了一半收益,所以婢妾才自己用积攒下来的钱,弄了个铺面,想着万一以后这些东西靠不住了,不至于只能吃老本。”

    “姨娘好生想想,两年前可还发生过别的事儿?不管大小,只要你能想的起来。”安锦如追问。

    陈姨娘皱眉想了半晌,摇摇头道:“大姑娘突然这样一问,婢妾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儿,等回去若是想起什么,婢妾再来跟您说。”

    安锦如瞥了眼旁边的时辰钟,见已经快到亥正,忙道:“果然是太晚了,元芹送姨娘回去。”

    杜妈妈一直待在内室,也听着外面的说话,等人走了才招呼丫头们给安锦如打水梳洗,更衣铺床。

    待安锦如躺下之后,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习秋在外间值夜。

    她这才偏身坐在床边道:“姑娘,听陈姨娘的意思,沈家也还是为姑娘打算的,好歹如今把这些嫁妆东西都给了姑娘。沈家虽说不在京城,但到底也是世家大族,有他们做靠山,姑娘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安锦如闻言却摇头,翻身侧躺着,拉着杜妈妈的手冷声道:“我虽不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思,但若真为我打算,前十来年我被人欺负时他们干什么去了?如今也还是藏藏掖掖、遮遮掩掩,谁又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姑娘……”杜妈妈握着安锦如纤细的手腕,心疼地长叹口气。

    “妈妈不用担心,我不靠着沈家不也照样长大,今后有没有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安锦如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沈家对她来说,虽然是外祖家,可无论是记忆中还是如今,都没有半分交集,所以也毫无感情。

    如果沈家要跟自己交好,那大家便和和气气,若沈家只是打算利用自己,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安锦如。

    次日早晨再去宁华园,先给徐氏请安,出来后转去西厢房。

    颐哥儿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高热暂时退了下去,呼吸也不那么困难,身上的疹子一时半会儿还消退不下去。

    孩子精神有些萎靡,但已经不再难受得哭闹,双手捏着小拳头,贴在脸颊两侧,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有种委屈的即视感。

    襄荷见安锦如来了,迎上前道:“大姑娘,宁姨娘守了一夜,刚才被念巧姐姐拉走梳洗吃饭去了,早晨的药已经安排下去熬了。奶娘刚才来问能不能给颐哥儿喂奶,说每天早晨都要吃一次的,但奴婢也不知道是该先喂奶还是先吃药。”

    安锦如对一旁的小丫头吩咐道:“叫人赶紧去广益堂问问,再请姜大夫用过早饭过来一趟看看。”

    去广益堂的人很快就回来,传话进来,说让孩子先吃些奶喂药,只不过要比平时少吃些奶,毕竟小孩子肠胃娇弱,地方也有限,若是吃奶吃饱了,等会儿的药肯定就喂不下去了,说不定还会把之前吃的奶都吐出来。

    又说姜大夫很快就会过来给颐哥儿请脉,让大姑娘放心。

    安锦如看着奶娘给颐哥儿喂了奶,然后丫头婆子连哄带灌地把小半碗药好歹喂进去了,颐哥儿哭得脸都涨红了。

    “别放他躺下,抱着溜达几圈,拍拍背,躺下一会儿都吐了怎么办。”安锦如虽然没看过孩子,但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

    不多时,擦身的药也熬好了,用铜盆装着端进来。

    安锦如吩咐把门窗都关好,帐幔都放下,生怕刚退烧又受了风寒。

    这边刚给颐哥儿擦完身子,二门上的婆子进来通传,说姜大夫已经到了。

    丫头们赶紧把颐哥儿的衣裳穿好,擦身的东西都收拾下去,挂起帐幔,这才把姜大夫请进来。

    “刚才再给颐哥儿擦身,劳您候着。”安锦如上前招呼,简单交代了颐哥儿昨晚的情况。

    “烧退了是好事儿,但要小心反复,白天还不碍事,晚上很容易再烧起来,一定要小心不要见风着凉。”姜大夫到床边,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又解开衣服观察身上的疹子,用手指轻按后查看褪色的程度。

    “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只要按时吃药和擦身,不要再吃蛋类的食物,应该就不会有事。”姜大夫说罢,洗手后拿出药笺,在昨日方子的基础上又斟酌着添改了几味药,交给一旁的丫头道,“今天晌午和晚上按照这个方子抓药,我晚上会再来一次。”

    丫头捧着方子出去抓药,姜大夫又对安锦如交代道:“大姑娘,哥儿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看着哥儿不要抓挠身上的疹子,若是发热就赶紧打发人去叫我。”

    “多谢姜大夫,有劳您了。”安锦如叫人送姜大夫出去,对安翰颐身边的乳母和丫头仔细交代,然后起身去正房,这边情形如何,还是需要跟徐氏交代一声。

    刚进门就被念巧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安锦如用眼神表示询问。

    念巧压低声音道:“老爷刚进去,大姑娘稍微等等。”

    内间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些传出来,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但听得并不清楚。

    念巧又小声说:“是为了二老爷回来的事儿,太太说要好生热闹热闹,但老爷不同意。”

    安锦如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心里越发觉得安佑德不够大气。

    人如今已经回来了,安老太爷也是一直盼着的,安佑德身为家里的嫡长子,即便是装也要装出兄友弟恭的姿态。

    否则到时候被人背后耻笑是轻,让安老太爷不喜才是重。

    徐氏显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但她也知道安佑德是什么样的人,说是跟他商量,其实不过是通知一声。

    她早就不奢望安佑德能够开窍,如今一心只想着让安老太爷顺心,给两个儿子谋划前程才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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