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是我看着出生的。”他说。

    我赶紧解释:“姐,他就是我一个同学,那时候帮了我一下。”表姐相信了我,也因为谢丰坦荡荡的态度。其实也很好理解,如果他和早早有关系,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有谢丰陪着,我让表姐回家休息,她跟着我在医院转了一上午了,各个检验窗口和科室的排队。

    谢丰也说:“等她吊完,我送她回去。”表姐这才放心的走了。谢丰拿着一堆报纸,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守在我。

    这时的他,即使着装很讲究,但看起来也像是个病患的家属。

    我收回目光,闭上眼休息,忍不住又想,如果没有东霖,最终我是不是会和他发生点什么?

    想起东霖,心脏立即像遭到电击似的,一阵抽痛。

    此刻的他,是在飙车,还是像木头似的呆立在我公寓门前,还是正在赶往机场?

    脑中闪过这些鲜活的场景,仿佛亲眼所历,他每一个焦急,茫然而痛苦的身影和眼神都定格成一幅三维画面,我可以旋转着看清他的每个表情。

    如果说,以前的几年他让我痛苦了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就全部还清了。

    一袋血浆,三瓶盐水吊完,已近黄昏了。

    和护士长软磨硬泡的请假,一再保证明早八点医生查房前一定赶回来,她才同意我走。

    从医院出来,谢丰说:“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

    我有点吃惊,“你哪来的车?”他不会把车从a市开到上海来了吧。

    他不满的睨我一眼:“上海有我的好几家专卖店,有车奇怪吗?”

    我一下被他问住。

    我怎么忘了,他除了是谢丰,还是全国有名的蓝蝶品牌的老板,不怪他用那样不爽的眼神看我了。

    他去停车场拿车,我站在路边等他,手机响了,是表姐的电话。

    我用的已是上海的号码,a市的手机卡,在给东霖发完短信以后,就被我换掉了。

    我接起电话:“姐。”

    “小玉,你男朋友来了,现在在我们家。”

    我顿时僵在街边,举着手机忘记了说话。

    “小玉,你在不在听?……”表姐在电话里叫着我。

    “姐,”许久我才出声,却不大像是我的声音,弄不清楚是那个我在说话,“我就回来,你不要告诉他我住院的事,你没有说吧?”

    表姐显然愣了一下:“我没说……知道了……你快回来吧。”

    坐在谢丰的车里,我一直沉默着。

    暮色沉沉,车子穿行在拥挤的车流中,这个城市的黄昏,太熙攘,太匆忙,一点都不美,让人窒息,喘不过气。

    到了表姐家小区门口,谢丰停住了车:“明天医院见,我现在要去店里看看,不送你进去了。”

    我坐着不动。

    他盯着我脸,忽然叹一口气:“脸色这么难看,算了,我送你进去吧。”

    车开到了表姐家门前,停住的时候,“嘎”的响了一声。这是一辆专卖店送货的箱式车,平时保养的并不好,启动刹车都发出很大的噪音。

    我在响声中坐着,也许是吊多了盐水,我觉得浑身冰冷,甚至有点发抖。

    谢丰扭头看向我,脸上露出不安:“怎么啦?不舒服吗?”说着就倾过身来摸我的额头。

    耳边响起开门声,我侧转脸看去。

    表姐家的门被打开了,东霖站在门内,双眼望着我。

    谢丰按在我额上的手还没抽走,他也看见了,手一滞之下,快速的撤走了。

    东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脸色渐渐发白,又僵硬,仿佛突然置身在茫茫雪原,惊醒之后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他的眸子骤然深的像海,似乎有无边的深暗正在聚涌。

    望着我,他紧抿住唇,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这就是你对我说对不起的原因?”站在车门旁,他问着我。

    我思维已停顿,大约惨白着一张脸在看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又问,“三月,四月,还是更早?……还是你们一直克制住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是吗?”

    他忽然仰起脸笑了一下,清隽深邃的脸庞却似哭泣,“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逃到上海,卖掉房子,辞掉工作,你以为我会死拽着你的腿不放吗?”

    他看着我,眼睛犹如深井一般沉黑幽深,里面瞒胀着无尽的痛楚。

    “我会放开你的,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果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才快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会放你走的,让你无牵无挂的去他身边。”

    说完他转身就向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五月的天空,没有飞鸟掠过,死寂恍惚的黄昏。我像木头似的坐着。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让他误会,然后把他赶走。

    谢丰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看着东霖离去的背影,他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我:“你!……”

    推开车门,他下了车。

    “陆东霖!”他喊着。

    东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

    谢丰向他走去,离着两米远,他站住了。

    “陆东霖!”他又叫一声。

    东霖慢慢回过了身,一张脸,像雕塑般冰冷,身上又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我看见他的拳头握了起来。

    谢丰显然被他的神情震慑了一下,他想解释的,却一时没能说出口。

    就在他犹豫的一两秒间,东霖跨上了一步,对着他狠狠地挥了一拳,谢丰应声倒在了地上。我像突然醒了过来,下了车想跑过去,但站在了车下,脚却挪不动了。

    东霖抬眸望向我,一脸心碎的神情,漆黑的眼底,满是痛楚。只看了我一眼,他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似的转身大步离去了。

    望着他越去越远的背影,我知道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梦,在这一刻,碎在了自己的手里。

    谢丰缓缓地爬了起来,看着消失在转弯处的东霖,他走到我身边,擦着嘴角的血,两眼怒怒的盯着我。

    “你故意让他误会的吧,他这次当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住嘴唇,感觉嘴里一缕血腥,却说不出话。

    “你真是有毛病,我是个蠢货,才被你这样利用!”他犹在生气。

    不知几时,表姐抱着早早也站在了我身边,早早手里拿着一块积木,也许之前东霖正在和他搭积木,我听见他小声的在自言自语:“陆叔叔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哄早早睡着以后,我进了浴室洗澡,一直洗,直到表姐来敲门。

    我打开门,一屋子氤氲的水汽里,表姐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她在镜子里看着我,抬手抚摸着我肩上滴水的头发:“小时候,你的辫子都是我给你扎的。”

    我顿时低下头,不敢看她。

    “姐,对不起,我骗了你和姐夫,早早……是陆东霖的孩子。”

    表姐的语气一点也不吃惊:“我和你姐夫都猜到了,不知道当初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今天的局面,但是今天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是爱你的,表姐看的出来。”

    在至亲的亲人面前,我让眼泪肆意的流着:“我不知道做完手术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有信心留在他身边……”

    “你太傻了,也许他有信心留在你身边呢,为什么你不这样想?”

    不是没这样想过,只是,我改变不了自己沮丧的心情,感觉很绝望,觉得自己已经残破不堪,或许只是半个女人,今后,无法再配东霖了。

    东霖走了,我住在了医院里。

    身边没有早早,我严重失眠,几乎整夜的睡不着。其实就像贫血一样,从生下早早开始,我就一直有点失眠的症状。

    这种状况时轻时重,在失去早早的年,我时不时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后来的三年,因为可以常回上海见他,又因为和东霖的重逢,失眠的状况有所改善。只是最近的半年,随着和东霖的分分合合,失眠的情况又时而好,时而加剧。

    现在,是彻夜睡不着了。

    半夜,我站在窗口看月亮,把同病房一个起夜的小嫂子吓得惨叫了一声,连续两天之后,她找护士投诉了我。随后的两夜,护士都要来我们病房好几次,催我早点睡觉。

    手术前两天,李医生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经常失眠,我承认了,然后就一直追问他,到底会不会掏空我的肚子?几乎每一次见他,我都在问这个问题。

    他还是一贯的回答,开刀以后,取出的肿瘤会在半小时之内做切片检查,如果是良性的,会尊重病人的意见,到时具体看子宫的状况好坏做决定。他无法在目前给出确切的答复。

    我还是一直问:“不会真的把我肚子掏空吧?”

    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下午查房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医生,那个医生和我说了不少话,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生病的人是最敏感的,我立即觉察到了反常信息。

    果然,表姐夫在不应该来的时间来了,下午四点多,他一般是没空来医院的。

    和我说了几句话,他就去往了医生值班室。

    我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站在虚掩的门外,我听见他和李医生在谈话,李医生竟然在说:“……她有轻度的忧郁症,手术以后,你们要注意她的情绪。”

    姐夫显然有点吃惊:“忧郁症?要紧吗?”

    “她是轻度的忧郁症,改善一下心情,看一下心理医生就应该没问题。轻度忧郁症其实很普遍,患的人群也很多,但一般人都容易忽然它,如果不注意,就有可能导致悲观失望,丧失信心等各种情况的加剧。它并不可怕,和其他病一样,也是一种常见疾病。只是要提前注意。”

    我愣在了门外,原来,我的精神也不健康了吗?

    所以我才绝望,才看轻自己,才对未来丧失了信心吗?

    怎么可能?

    我一向教导自己要乐观积极的生活,总是努力去忘掉那些让我悲伤地事情;我也没有太压抑自己,以前只是极力克制着不流露对东霖的爱而已,难道,这样,就得病了吗?

    人前乐观开朗的陈玉,从前像假小子一样的陈玉,竟是这样脆弱吗?

    或许有可能,因为我早已记不起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等待的季节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我向护士长请了两小时的假回家洗澡。

    先帮早早洗,然后再自己洗。

    从浴室出来,穿好衣服,他还没睡觉,正在客厅看动画片,我抱起他:“小姨去医院了,过几天再回来看你。”

    他望着我:“小姨的病那时候就治好了吗?”

    我用力点头:“对。”

    他露出花一样的笑容:“那小姨你快点回来!”

    我紧紧的拥抱他,说:“好。”

    表姐夫开车送我回医院,表姐跟了出来,随着我一起坐进了后排。

    要他们两个人送,似乎有点太隆重了,我劝她:“姐,你回去哄早早睡觉吧,姐夫送我就行了。”

    “我叫阿姨陪着早早,你姐夫有话对你说。”

    这样啊,我看向正在启动轿车的表姐夫,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和你表姐商量好了,等早早再大一点,能够懂事的时候,就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真正的生母,我们只是养父母。”

    我浑身一震,扭头看向表姐。

    表姐望着我:“是你姐夫的意思。”

    我又看向表姐夫,他没回头,驾着车,嘴里在说着:“早早应该会很高兴吧,他最喜欢的小姨,原来也是他的妈妈。”

    我眼睛瞬间湿润了:“姐,姐夫,对不起……你们不必这么做……”

    你们把早早视如己出,早早很幸福,我已经很知足了。

    “姐夫要对你说对不起。我和你姐没有孩子,也不准备再收养别的孩子,早早天天叫着我爸爸,我已经习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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