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她一眼。

    其实只要一眼,给她们一点再坚持等待的希望。

    也许真的是不够爱,所以才能那么狠心,绝决,连头也不回一下。

    男人痛苦地将脸埋进了双掌中,那压抑的抽泣声,让长长的走廊瞬间变得格外安静,冰冷。

    “不,姝她不会这么狠心。”

    “是呀,姝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叫得那么凶,其实她根本舍不得。你知道她为什么舍不得吗?”

    可蓝看着男人从双掌中抬起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可能是白天熬出来的,满脸的胡渣子也不可能是一两天就长出来的,还有那一警一服里皱皱巴巴的衬衣……看来这些日子,其实他也不好受。

    “因为她爱你啊,她扔了你送的东西,但是手机的个便捷拨打号码仍然是你。”

    你仍然站在她心上的个位置,你懂吗?你怎么忍心将她别下,跑到别的女人床边站岗?

    悔痛已经将一个坚强的男人折磨得弯下了腰,低下了头颅。可是,再后悔,再心痛,已经挽不回什么了。

    在爱情路上,是不是每个人都很自私,眼里容不得沙粒,只渴望获得自己想要的,常常忘记为对方着想,一意孤行到悔不当初,方才醒悟。

    只是醒了,已经不知道能不能回到最初?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已经斑驳不堪的如今?

    林进回来时,他们这方的手术室终于熄了灯。

    沈玉珍出来时,脸色疲惫不堪。

    郑言道立即上前询问结果,声音已经一片沙哑。

    沈玉珍看了可蓝一眼,才转回目光,道,“失血过多,胎盘非常不稳。好在她之前猛吃了些我给她开的保胎药,否则孩子肯定保不住。接下来必须好好调养,再到处乱跑,又摔跤又打架,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郑言道一下握住了沈玉珍的手,咚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刹时间所有的紧张压抑痛苦悔恨的情绪都关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林进急忙扶起好友,代替说了无数声谢谢。

    沈玉珍看着可蓝,想开口时,对面的那间手术室刚好也熄了灯。她心头一着急,就推开这边的人急急走了过去。

    可蓝定在了原地,听着郑言道俯在推出来的王姝床边,一遍遍地道歉忏悔,眼睛却跟着沈玉珍一步步走远,直落在那张推出来的病床上。

    林进看着女人苍白的脸上,那双根本掩饰不住的痛苦殷切,微微叹息,将毯子披在她肩上,“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轻轻一揽,女人就跟着他动了。

    其实,她明明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男人的情况,却要强装不在意,装得那么辛苦,连这一眼,都看得那么懦弱小心,生怕触碰到什么。

    两人才走了几步,就被佯似护着病床的曾帅挡住,对方礼貌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请让让”,就把他们两人隔在了外面。

    靠得最近的简三和周鼎恰恰挡住了视线,这个时候男人们的身高体形很无耻地发挥了点作用,让娇小的女人根本看不到半点情况。

    病床被推走,他们也想跟上去,就被曾帅挡住,对方什么话也没说,脸色冷得比这医院里的粉白墙壁还要硬,还要臭。

    曾帅是向予城当年收下的最小的弟弟,据说智商超高,以他当年跟阿柒和韩希宸同争黑龙组老大的能耐来说,若不是考虑到他身后的家庭背景,和那三个超级名媛姐姐,有心要成为一方人物也并不困难。可是就是这一个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却都败倒在向予城的风采之下,为之出生入死。

    林进见这一招行不通,看到简三正跟随后出来的黄胜平谈病情,便转了方向。哪知道曾帅立即又挡了过来,目光冷冷一绽,浑身的寒气仿佛化为实质的冰刃,朝两人毫不客气地放出来。

    毫不怀疑,要不是在医院,要不是向予城还宝贝着可蓝,估计他们这会儿早被削成碎泥了吧!林进心头苦笑,只能低声安慰可蓝,总能找着机会瞧上一眼。

    最终,那群人走远了,而投给他们的都是怨忿的眼光。

    黄胜平走了几步,觉得似乎差了点儿什么,回头一看,就见那个撑着大大杏眸的女子望着他这边的方向,只是焦距不大对劲儿。

    他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见简三那几个小子的脸色,只能摇头,摆了摆手走了回来。

    不过没走几步,又给他吓了一跳,“小四,你还跪这儿干嘛?你大哥已经出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别挡着人家的车道儿!”

    事实上,从向予城进入手术室开始,小四黑就打门口跪下了。并没有人叫他这么做,那是一个男人的忏悔方式,没有人阻止得了。

    小四还是没动,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慢慢抬起头,迎上黄胜平关心的眼神时,却让见之者禁不住鼻头一酸。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几乎无法形容。就仿佛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固执地不愿意放弃等待,一直守在被亲人丢下的那个路口,每天睁着大大的眼睛,乞盼着亲人就像说的一样“爸爸去买包烟很快就回来,在这等着别乱跑”,很快就回来接他了。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一直等在哪里。他想,爸爸肯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他的,只要再等一下就好,再坚持一下就好,如果他跑开了正碰上爸爸回来,那就会错过了。所以他不可能离开,他要乖乖在这里等着。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其实孩子永远也等不到爸爸了。他的父亲早搭上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火车,逃离了家乡的贫穷和父亲的责任。

    黄胜平拍了拍男人的肩头,看着如此年青强壮高大的男子汉,在这个时候,他知道这个把小城当长辈当偶像当父亲一般看待的孩子,非常脆弱。

    “放心,情况比我们想像的好,你快去看看他吧!有你们在旁边,他会好得快些。”

    小四黑这才慢慢支着墙起身,跪了一个多小时,又冷又硬的大理石砖地,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钝,他一咬牙扶奋起身,转身就朝病房跑去。

    而在那起身的瞬间,他抬头看了眼可蓝,那眼里是愤怒,不解,还有浓浓的失望。

    可蓝心口一涩,不自觉地往后退。

    黄胜平走过来,打量了一下可蓝,关心道,“孩子,你脸色也不好,让叔叔看看。”

    他提过可蓝的手,就要搭个脉。

    可蓝倏地一下抽回了手,垂下眼,“黄叔叔,他怎么会……”

    前天他跟踪她到小区的时候,明明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好的呀,怎么才隔了一天就变成了这样?!居然是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还进了抢救室。

    黄胜平的目光变了变,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才叹了口气,“在他们那条道上混的人,少不得留下些刀伤枪伤。都是些旧疾,因为烟酒过量,就容易复发。再加上他最近跟迟家斗得凶,劳神废力,估计是有些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别担心!”

    “真的只是……疲劳过度?”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那些人看她的眼光,仿佛她是个杀人凶手。

    黄胜平微微哽了一下,点了点头,“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心伤的杀伤力也很强。你们有什么矛盾,现在就暂时放放,互相体谅体谅,慢慢就好了。好了,别多想,这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还是让我……”

    黄胜平又牵起了可蓝的手腕,号起脉,脸色突然一变,想要说什么时,小女人的目光远远地凝着那道双扇木漆门的加护病房,一动不动,他收回了手。

    “体虚气弱的,应该也没吃什么东西。”黄胜平转向林进,“小伙子,姑娘暂时就拜托给你了,带她回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来做个全身检察。”

    其他人还说了什么,可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走,可是门口都被高大的黑衣保镖们守着,一看到她过来,脸上似乎都闪过一丝尴尬,又硬是压下了绷着脸朝她走过来,横起手挡住她。

    “抱歉,萧小姐,三少吩嘱不接待你。”

    “萧小姐,请回。”

    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紧紧揪着眉头看着那扇门,不肯移动脚步。

    林进忍不住,“我们就在这里站一会儿也不行么,难不得这医院的走廊还得给你们交过路费了!”

    黄胜平走了过来,“那个小三在闹什么,人家看看病人而矣,说的什么招待不招待。”

    保镖面露为难之色,还是抬着手臂不给让。

    黄胜生一下生气了,推开两人就带着可蓝要往里走,这时候,病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你个臭小子,惹出这么大个麻烦你还有脸见大哥,出去!”

    简三叫着,将小四黑一掌掀了出来,小四黑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咚地一下又在门口跪下了。

    看到可蓝这方,脸色唰啦一下全黑,“你们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走开!”

    黄胜平就逮着他教训起来,“小三,你吼什么吼。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你耍什么横脾气,你以为只有你担心你家大哥吗?!让他们看看人,看一眼就走,又不是要咬你大哥一口,你凶什么凶,别又把你们那一套拿这儿显摆。让开!”

    简三却死抗上了,挡着门就给让,“黄叔叔,今天简博就无礼了,事后再跟您负荆请罪。这个女人,就是不让进。您还真说对了,那俗话说得好,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平常看她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小模样,谁知道这么张小脸皮下藏的是条白眼狼,简直杀人不见血!

    要是放她再进去,她不把咱大哥给生吞活剖了,估计消停不了。我们出身黑社,人贱命薄,跟他们这些出身好家世清白的人抗不起。怎么着?我打不过,我躲得过还不行了!”

    可蓝紧抿着唇,看着简博憎恶的脸色,一声不吭,只是从略略打开的门缝时看,只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被襦。

    简博立即侧身挡住,朝保镖喝了一声关门。

    黄胜平气得骂了句臭小子,就回头劝可蓝先回家。

    简博的怨毒之气现在找到了渲泄的机会,自然不放不快,更是将最恶毒的话全数蹦出来攻击敌人。

    “萧可蓝,大哥喜欢你,是真正掏心挖肺的喜欢,全心全意的付出。呵,你倒好,你说你喜欢大哥,就为了个外人,往大哥心上插刀子,一刀还不够,你还想进来再插上两刀三刀吗?!”

    “简博,你够了。这件事,难道只有可蓝有错,向予城就没一点儿责任了!”

    “好你个小白脸儿,你还有胆子在老子面前横了。”这说着,简三就开始撸西装袖子,上前要干架的样子,“当初要不是你,我大哥也不会气得开始酗酒。这他妈的一条祸根,现在老子就把你灭了,省得干净!”

    他一伸手就揪住了林进的衣领,一直沉静的可蓝突然动了。

    “小三,你住手。这是我和向予城的问题,不关林进的事。”

    扬起的拳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

    简三冷哼一声,退后一步,眼底尽是怨毒,“萧可蓝,你知不知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护着别的男人,护着一个外人,大哥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大哥是跟几个女人跳过舞,牵了下手,那也只是在对外的一种礼仪。你的同学欺负你,大哥帮你把东西找回来。楚乔和joy欺负你,大哥就再没见过她们,那些女人有多妒嫉你,你可以去问问私下大哥对她们说了什么。就连当初妃妃当初欺负了你,他是怎么帮你的。我看,你他妈就是良心被狗吃了,大哥喜欢上你,就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早知道当初去古镇,我就该……”

    林进知道,简三现在根本就是趁机报复,报复之前在仓库里,可蓝对向予城说的那些违心又狠心的话。

    不愧是大律师出生,这杀人不见血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前后举例列证,条条明晰,句句直戳人心,杀得小女人脚步都开始不稳。

    林进揽住可蓝要走,可蓝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简三,任他指着鼻子骂,只能在心底叹气,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简三越骂越顺,风声水起,突然从后面冒出个蓝色文件夹,狠狠地啪在他脑袋上,他像咋了毛的公鸡蹭地转身大叫,“他妈的,没看见老子在教训人嘛,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拍老子的……妈!”

    最后那一唤,这前后差异太大,直接从凶爆的狼犬变成咩咩叫的小羊羔,让所有人都差点儿跌倒在地。

    宋司怡不仅狠拍儿子的脑袋,另一只手伸出来就拧住了儿子的耳朵,又快又准,百发百中啊,可见这套训儿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接着就是一顿大骂,“好你个小兔仔子,你就趁着你这边人多势众,又欺负人家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是不是。你就占了个猫屎大的理,就有脸在这里撒你的王八气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我这个妈,还有没有……”

    噼哩啪啦一长串砸下来,跟简三那套简直难分仲伯。

    让众人不得不在心里暗叹,的确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宋司怡三下五去二,把儿子骂到了墙角,跟着小四黑一起当壁花去了。来到可蓝面前,说,“可蓝,你脸色不好……”

    可蓝摇头,“宋阿姨,我没事。我只是想……”

    她的目光仍然殷殷地望着紧闭的红木门,也许不看上一眼,根本就挪不动脚步离开。

    “你真的想……”

    宋司怡的话未完,那门又被人推开了,这一次出来的是沈玉珍,看到可蓝时她低了低眉眼,才看着她走过来,说了句“跟我进来吧”。

    宋司怡还想说楼下钟佳文检验的事,也只能作罢。

    这方简三正拿着刚才攻击他的武器,文件夹子翻看着,一边看一边暗自嘀咕诅咒着,“这女人,他妈的一定有问题。还想上诉,简直是活腻了……哎哟,妈,你干嘛又打我!”

    “打你,是给你松松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鬼混什么,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你真当你还是混黑道的快三手啊!”

    “哎哎,妈呀,女子动口不动手。痛啊,你儿子我要痛死了……”他浑身上下的瑕疵就是耳朵稍稍招了点儿,全怪老妈动不动从小就爱拧他耳朵。

    “去,老妈我饿了,打点餐食去。”

    简三只给旁边的人吩咐了一下,就凑上前指着文件里的资料问,“妈,这女人有问题。我怀疑这回闹的事儿,没那么简单。你不能现在就这么定案了,得等我们再找找证据。”

    “我只给你们一周时间。开庭之前,你们还有机会翻案。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们私下威胁人家小姑娘,小心我不扒了你的皮,大义灭亲。”

    “才一周,不行,给个亲情价,至少一个月!”多托一天,他就可以四处走动找说客,到时候看在钱和权,亲情友情爱情的份儿上,看在他们集团顶了碧城全市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的份上,还不信老妈敢不卖市长书记的面子了。

    “十天你个头,你还敢跟法官我讨价还价了。”

    “现在又不是在法庭上,瞎讲究个屁。上次你不跟那个经济罪犯在办公室里商量赔款金额的多少嘛,多赔就少蹲耗子。监狱的养护和设备更新,我们集团可出了不少钱,帮你完成了去年,前年,前前年的任务,你别过了河就想拆桥……”

    “好你个臭小子,你敢!”

    就在这俩母子进行暗箱操作却公然吵得不可开交时,接到消息才赶来的玉兮妃碰到,简三一扬手不小心把资料甩了出去,正落在玉兮妃脚下,她拣起来一看,有点奇怪。

    “三哥,这是你的资料?这女人我认识,是萧可蓝公司的吧,之前还跑我们楼层来送过资料。小花她们还跟她聊了下,说这女人不是很对劲儿。后来居然还从萧可蓝手里把大哥的青龙卡给搞到手,借着专用电梯跑上楼好几次……”

    简三一听,立即捉住她的手急问,“你说真的?这女人早就钻进咱们集团了?还有什么消息,全部告诉我。”

    “还有……我想想,好像之前那小母鸡被迟丽欣打得住院时,这女人来过,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听墙根儿……”

    宋司怡一听,也颇觉蹊跷,三个人便转了地方讨论案情去了。

    病房内……

    可蓝一进房,帅小五就变了脸色,但被沈玉珍压下了推着出了门,周鼎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保重”也离开了。

    沈玉珍让可蓝自己进去,说,“打了麻醉药,睡得正沉。你去看看他吧,看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

    可蓝想说谢谢,可是喉口太紧,根本发不出声,只能点点头,垂下眼时,两颗水珠打在那双轻拍她的温暖的手上。

    沈玉珍长吁一口气,轻轻关上了门。

    她站在床脚,眼睛已经一片模糊,看不清柔和灯光下男人的模样,床头左右都放着金属仪器,冷冰冰地绕着他,他的脸上戴着氧气罩,两只手上都打着点滴,还有两根管子深深地一插一进鼻腔里,完全是一副重症病人的模样。

    哪里是什么积劳成积?!

    向予城,你到底还瞒了我些什么?!

    ……

    那时,他抱着她,彼此之间再没有空隙。

    可是心的距离,是那么遥远。

    她闭上了眼,他吻去她的泪水,他用满是胡渣的脸轻轻摩挲她的脸庞,就仿佛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也许大家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这么重的忧伤。

    可是谁能让光阴倒回?

    悲伤不可逆流,疼痛的回忆永远种下了。

    她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走下去……

    “蓝蓝,说好,你告诉我……”

    他用着害怕又不甘的声音,一遍遍地乞求她,她紧咬着唇,不回应。

    他收紧了双臂,重重地吻上她的唇,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用力地像要把两人都揉成一团再也不分开。

    可是任鼻息如何交缠,体温如何传递,相濡以沫,两个人,还是两个人,不可能变成一个人。

    他埋在她劲间,声音颤抖得厉害,她不知道,他的头有多痛,胸口有多痛,他的眼前阵阵地发黑,却咬得满口血腥地不愿意闭上眼。

    “我们不吵了,不闹别扭了,好不好?蓝蓝,你回答我,你答应我,说好,行不行?我求你……”

    心跳,仿佛消失。

    紧紧箍着她的男人,突然失了力跪跌在地,四下一片焦急的人声传来。

    她睁开眼时,只看到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那一瞬间的眼眸里,盛满了失落的碎光,空茫茫的好像被什么完全掏空了。

    他倒在她脚下,痛苦地蜷弓着身子,宛如最最脆弱的小婴儿,一动不动。

    她想去拉他,抱他,却立即被其他人推开了,推得远远的,于是,便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被送上汽车,被推进手术室,被推出来,送进病房里。

    他和她的世界,总是如此壁垒分明,总是在短暂的交集之后,经历长久的分离。

    ……

    接下来几日,在病房门外除了守着保镖,便是站在走廊尽头,静静看着这里的小女人。

    熟悉的护士都知道,萧小姐每天都会站在那里看着大少的病房门,很久,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非得萧小姐的朋友来了,才能叫走她。

    王姝很不甘,挑唆郑言道把那几个该死的保镖架走了,要么就想办法半夜将里面的男人给绑架出来。

    当然这种馊主义被所有人拍飞了,郑言道现在完全就是一龟孙子的形象,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孩子他娘,任打任掐,任差任骂,只要孩子他娘能乖乖多吃一块鸡肉,就乐得跟中了体彩五百万似的。

    然后,在可蓝当望夫石的第四天一早,简三少顶着新剪的莫西干式发型,满面怒张地将一张法院传票甩给她。

    口气满是嘲讽,“明天下午三点半,请原告人准时到场,过时不候!”

    王姝掐了郑言道一把,才把可蓝手上的传票拿过来拆了一看,居然是向予城两次故意侵害可蓝的庭审通知。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被告人:向予城,原告人:萧可蓝。

    正文7 136。我不原谅你

    “……大哥,我先向您请罪,我让小五偷了您办公室里的录相资料。”

    简三拿着一叠资料,就要朝病床前跪下。

    床上的男人冷冷地瞟来一眼,“小三,你跟小四成连体婴了,学的什么坏习惯。”

    “呃,我……”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们存心想折我的寿吗?!”

    “大哥,我们哪敢啊!”

    正要进来的小四听到这里,又尴尬地缩了回去,但立即就被向予城叫了回去,一起听训。

    “说。”

    很简单的一个字,男人刚醒没多久还有些体虚气弱,中气也不足。但是也就这一个单字,已经让所有人乖乖俯首听训,不敢喧扰了。

    简三这才正而八经地把档案资料拿出来,陈词,“这个钟佳文很有问题,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虽然不完整,也可以确定这次小母鸡,呃,大嫂是中了她的计,才误会大哥你。”

    床上的男人目光一闪,简三紧张地停下,看着等指示。

    “继续。”

    如蒙大赦,接道,“……钟佳文自上次迟丽欣事件后,就一直在公司里制造假像,使大嫂公司的同事对大嫂产生了有色眼光,让人误会大嫂依仗大哥你的势力,对她进行威胁逼迫排挤。小市民都是墙头草,啥也不懂就胡乱猜测,散播流言,说大嫂靠着……黑道大哥在公司排除异己,人神共愤。

    而且,当时大嫂的两个老同学又出来闹事儿,钟佳文更借机渲染,扩大舆论压力。昨天大嫂已经跟公司递交了辞呈,陈总编虽然没有批,但是大嫂的心意已绝,估计顶多再待上一个月,就会离开。”

    众人暗道,这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啊,利用一个小八褂,一点点蚕食倾吞,潜移默化地就把自己的位置在人心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从明明白白的真小人,一下变成了可怜兮兮令人同情的小白菜。而曾经风光一时的人,则被彻底拉下了水。

    依照萧可蓝的心性,这样离开后,就不会再回去了。

    但是钟佳文是被逼着离开的,等风平浪静了,那些完全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正义战胜了邪恶,连拍着脚巴掌地欢迎人家回去。

    这一招,是真正的以退为进,先抑后扬。

    “……她拿到青龙卡后,就利用古镇的事做饵,故意在大嫂面前演了一出不清不白的戏,让大嫂误会大哥您。然后就接二连三地弄了些伤,让大嫂更以为是大哥您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正掌握钟佳文手里,对其进行威胁打骂,对您的误会就更深了。”

    当然,这一部分简三用被王姝口水加古瓷杯砸得手臂青乌换来的情报,暗自在心里骂了几句臭婆娘,同时诅咒郑言道娶了这疯婆娘一辈子不得安宁,活该被掐死。

    “后面发生的一切,看起来像是赌博。妃妃之前也看到过钟佳文,早就当初大嫂住院时,她偷听过壁角,知道了大嫂骂大哥是个,呃……强迫犯,猜测其心结所在,便利用这个心理,在小四黑派人去时打电话求救,没想到真的赌准了……”

    “够了!”

    “大哥,我还有很多资料和消息没说,这些都非常重要。只要我们再顺藤摸爬地查下去……”

    “不用了。就这样!宋阿姨应该快来了,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跟她谈谈。”

    简三一下咋了毛,叫,“大哥,你睡醒了吗?说的什么胡话啊,你要跟我妈谈,那无疑就是自投罗网,自毁前程,自爆其短,自杀……”

    后面的以“自”开头的成语,被自动掐掉,因为男人投来的一记冷冰冰的眼神儿。

    其他人都紧张了,全涌了过来,询问地看着床上轻揉眉心的男人。

    “都出去。”

    “大哥(大哥)……”

    “既然还叫我大哥,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轻不重的一问,满室皆静,只余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的大哥,只要下定的决心,没有人可以更改,固执得可怕,更坚强得可敬。

    就是这样的大哥,曾经力排众议,明明知道俄国黑帮布下天罗地网要收他的命,还是孤身一人去救小四。

    就是这样的大哥,在他们还在着急组织的下一位领导人选拨时,已经分身到美国为他们的事业打基础,参加国际建筑师大赛捧回金灿灿的奖杯,举世瞩目。

    就是这样的大哥,即使在最好的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宣布无法找到最好的解药,也许生命只剩下不到十年,仍然微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说,要跟他们一起再打拼五十年。

    个转身离开的是小四。

    小五一下捏断了自己掌上电脑的电子笔。

    然后,简三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递了出去,向予城朝旁边站着的周鼎点了下头,周鼎接过了资料,送到他手上,简三才转身离开。

    最后……

    “小五,你也出去吧!”

    “大哥?”声音里,有不敢置信。

    “她也是你的大嫂。”

    小五眼里有不甘,但在男人翻动资料的手指顿了一顿时,便散了开,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屋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周鼎。

    向予城问,“绑架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周鼎打开了自己的随身电脑,说道,“根据片警那边得来的资料,那几个混混是外来的建筑工,因为之前老板携款私逃,一时没了工作,突然被人找到干这一票绑架,没有什么经验,被萧小姐的防狼喷雾一喷就逃了。而那辆面包车的牌照,也是从废旧车堆里掏的,这条线索断掉。盘问过那几个人后,都说找上他们谈事的人是个女人,但是打电话给他们提供汽车,工具,路线,和具体绑架地点时间人物的人,是个男人。那个联系的号码,也是临时的,已经被丢弃掉。我还在找人帮忙查手机购买时的监视录相,大概今天下午能拿到……”

    向予城听完,颇为满意地一笑,“小鼎,我没看错你,情报收集这方面你很有天赋。难怪青龙组的组长想挖你过去挑大梁,你怎么不去试试,那里肯定比我这个小公司更能让你发挥长才,干出一番事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大哥,”周鼎推了推薄薄的树脂镜片,还以一笑,同样意谓深长,“事业单位干事儿向来束手束脚。如果大哥愿意投资,我想把咱们的情报网再细化重组一下。即可以弥补韩哥那里的不足,又可以为我们以后拓展事业版图,提供更多的参考数据,如虎添翼。”

    镜片后的眼眸闪闪发光,那是迫不及待想大展拳脚的兴奋和期待。

    “好。”

    一分钟不到,这个可能耗资百亿、耗时至少十年的计划,就这样定板了。

    人才固然难寻,伯乐更是关键。

    有雄心干这翻事业的人值得佩服,然而有胆识用一分钟就决定砸下这么大笔钱来做投资,那不仅需要过人的胆识,更令人激赏惊叹。

    “大哥,为什么?”这么简单就同意了啊,那可是……好大一笔投资啊,他偷偷做了两年的预算,也要花掉集团一年总投资的三分之一唉!

    周鼎不敢置信。

    向予城只是一笑,“你都策划了两年时间,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好了,宋法官应该来了,你出去吧!”

    周鼎登时傻了眼儿,看着向予城,好像看着无所不能的神。转身时,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这明明是谈大嫂的绑架案,怎么突然他就拿到了这么大个项目?!

    向予城声音突然又从后方传来,“小鼎,谢谢你帮我安排蓝蓝的事。”

    周鼎脚步顿了一下,心底了然,“大哥,不客气,她也是我们的大嫂。”

    轻轻掩上了门,周鼎握紧了手上的平板电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自己是托了大嫂的福气,大哥真的爱惨了大嫂,难怪四位少爷们那么妒嫉啊!看来以后这争风吃醋的事还会不断上演吧。

    ……

    宋司怡进来时,便看到向予城拿着一个亮晶晶的小夹子,看得出神。

    她走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已经破成两半的黑色格子布镶嵌的顶夹,在小商品市场几块钱就能买一个,普通渺小得简直不像一个身价百亿的男人,应该拿在手里像看珍贵古董似的细细端详的东西。

    “这是可蓝的?”

    “宋姨,坏了,是不是就再也不能用了?”

    “这么便宜的东西,坏了就坏了,扔了重新买个新的,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是,已经用了那么久,应该有感情了,能说扔就扔?”

    在宋司怡眼里,还是被看做小鬼的人抬起头,深深望进她眼里的那两道目光,有着说不出的力量,就此一瞬,揪了她的心一把——真酸。

    唉,阿琴啊,你生的这个宝贝疙瘩,果然跟他老爹一样,是个天生的风流祸害。

    宋司怡顿了一下,才接道,“如果真的喜欢,舍不得,就将就着用一辈子吧!”

    “真的喜欢,就不是‘将就’,是唯一,最爱。”

    “小城,我记得你拿的是号称建筑界诺贝尔的普利兹克大奖,不是诺贝尔文学奖吧?”

    越说越酸了。

    向予城微微一笑,略显苍白的俊容,风流不减,“他们都说,我是天才,跨领域型的。”

    宋司怡啐了一口,立即转换话题,“那好,天才,这次看你能不能逃过这场强一爆大劫了!”

    向予城突然又转了个话题,“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

    “嗯,刚才看到了,就在王姝那丫头的病房外站着,朝你这儿当望夫石呢!哦,望夫石是小三他们取的名儿。”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断掉的两块蝴蝶夹子,默然不语。

    宋司怡问,“我有叫她过来,她不肯。”

    他轻轻摩挲着夹子上的假水钻,晶晶亮亮,印进了眼底。

    是啊,他早该知道,他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很难再补好,即使他跪下求她,她还是没有回应他一声。

    沉默了半晌,听着宋司怡噼哩啪啦倒豆子似地陈叙他的罪行罪状罪证罪恶,心无半点起伏,直到念到了原告人的名字时,男人才抬起了头。

    说了一句让宋司怡大掉眼镜的话。

    “好,麻烦宋阿姨尽快安排庭审。我知道你们法院最近是业务最繁忙的时期,经济要案、婚姻纠纷比较多,但是我希望能在三天之内开庭,开庭费我可以加倍付。”

    “什么?你赶着投胎啊!”

    “不,赶着坐牢。”

    男人唇角轻轻一翘,弯出一个魅力十足的弧度,看得宋司怡眼角一阵乱跳。

    其实,三天他都嫌太长了。

    “向予城,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决定一下,我要顶多大个锅盖。”

    “我以为您早已经准备好了锅盖,才带着这么丰富而面面俱到的资料来找我谈。”

    “呃……”

    向来辩才无碍的大法官也被堵得哑口无言,也琢磨不通这个言笑淡定的男人要干什么。其实在三子和几个小子的调查下,她也觉得那个钟佳文大有问题,加上好友玉珍每次来医院都给她摆脸色,她就是再坚持,也有些顶不住亲友的压力。

    可是现在这情况,着实让她有些纳闷。

    半个小时后,宋大法官一脸沉思地离开了,连小儿子的叫唤声也充耳不闻。直到第三天晚上,她让二女儿将法院传票送给了小儿子,她还在等向予城的电话,估计他也许会临时改变主意,可是等了一夜,也没有任何反应。

    ……

    王姝看到传票,一双眼瞪成了两双大。

    “可蓝,向予城不是玩真的吧?这个……”她立即扭头问孩子他爹,“至少要判几年啊?”

    郑言道还在愣神中,就被怀孕后脾气特别古怪爆躁的孩子他狠掐了一把,缩着脖子报告,“这个视情节轻重来判。如果是未遂,就劳教几个月;如果主动认罪,被害方不再上诉的话,大概就判个一两年;如果其中涉嫌用一禁一药的话,视情节判三到五年,有的甚至七八年;如果是屡犯的话……”

    郑言道从孩子他娘那里了解到了一点内幕,有点儿犹豫地看着可蓝。

    可蓝捏着传票,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已经石化,着实让人担心。

    “蓝蓝,也许这只是向……”

    话还没说完,可蓝就冲出了病房,朝那间她望了好几天的大门跑去,门正开着,两个粉衣护士正推着小车出来,看到她跑来都有些诧异。

    “对不起,借过,我有急事。”

    “萧小姐,大少他已经出院了。”

    可蓝怔了一下,回头拨电话,可是电话却没人接,她又急又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慌什么,六神无主地往楼下跑,半路被黄胜平拉住要她检察身体,她甩手就跑,悬然欲泣。

    可蓝没想太多,就直接跑到了帝尚大厦。在医院时,周鼎告诉他说,自从她搬走后,向予城就一直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那晚跟joy一起应酬完后,joy喝多了酒就一直巴着向予城不放,当时没有定到joy喜欢的饭店,死活要去向予城家里看看。向予城当时为了应付那位德国客人,便佯装将joy送到了帝景别墅。

    那晚,joy睡在客房,向予城睡在可蓝的房间。

    然而,可蓝没想到的是帝尚大厦的保安一看到她,就将她拦了下来,并礼貌地说她不能入内。

    她又急又气地拨打向予城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最终,小女人只能漫无目的地等在大门口,直到天麻黑时,才被林进和郑言道找到,强行带回了家。

    那个时候,向予城不顾医嘱提前出了院,回到五十八楼时,就被打了药,睡下了。手机放在他的衣服包里没有拿出来,所以一直无人接听。

    至于楼下的保安,这都是简三少使的手。因为头晚接到二姐送来的传票是又气又怒,无处发泄。他当然不敢跑去对自家大哥使气,也不敢对萧可蓝发难。所以,只有使了这么点儿小伎俩,报报老鼠怨。

    可蓝没能在开庭前看到向予城,整整一夜无眠。

    开庭这天,她早早地就到了法院,想找宋司怡,无奈法官大人还没到。

    她又给向予城打电话,接听的却是周鼎,周鼎说,“董事长现在已经收押,暂时无法跟外界联系,只有等开庭了。”

    手机,从五指间脱落。

    “可蓝,可蓝,你怎么了?”

    紧张了一天一夜的小女人,终于顶不住,瞬间休克了。

    这吓坏了一干人,掐了人中,差点就要送医院时,可蓝才幽幽转醒,眼底已经茫茫然一片,抓着王姝的手,颤着声说,“姝,他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他到底要干什么?他疯了吗?”

    “蓝蓝,即来之,则安之。别怕,你还有我们啊!”

    可蓝抱着好友,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跟他对簿公堂,当初在古镇签下简博他们的资料时,也没想过自己会站在法庭上面对他。

    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她站在原告席上,中间隔着大法官,陪审团,律师,黑森森的铁栏,他的脸,在她的视线里被切割成一块一块,苍白而憔悴。

    他们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院徽,那个金色的天平,能称出法律和感情的重量吗?

    宋司怡看看向予城,他还是没有任何动摇的迹象,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原告席上的女孩,是否能支撑得住,因为她看起来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昏倒。她审案多年,像这种案件,常常是犯人看似比受害人更镇定自若,不管打输还是打赢也挽回不了女孩子宝贵的一切,所以也格外让人气愤。

    但眼下,情况又与一般的强一爆案件不同。这种男女双方有情感的案件,正如婚内的性一爆一力一样,很多时候都采用内部调解来解决,一旦公开地站在法庭上时,理智和情感都会受到双重打击。

    毕竟,关在黑色栏子里的人,是自己深爱过的枕边人啊!

    听诊席上,照样泾渭分明。由于被告人身份特殊,故只有亲友在场。向予城这方除了还在失踪的潘子宁,三位少爷都到了场,周鼎等人坐在律师身边。看起来,比可蓝那边的人气要旺一点。黄胜平夫妇来时,王姝使了个小动作,将人拉了过去,跟简三等人狠打了一回眼神仗。

    大法官敲了敲小木槌,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宋司怡按惯例要发表公正誓言,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下面原告席上的小女人抢了白。

    可蓝双手撑在深色的桌台上,急促地说,“法官大人,我要撤诉,我没有告向予城,这个庭不用开,这个案子也不用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我们可以私了。”

    这倒是宋司怡开庭以来遇到的头一遭。

    看来,这种时候沉不住气的还是女人,女人太容易心软了。

    她看向关押室里的向予城,向予城看着可蓝,轻轻地摇了摇头。

    陪审团的人是经过宋司怡精挑细选的老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台下更热闹,简三在可蓝一出声,就啐了一口,“这有没有常识啊!果然是只没脑子的小母鸡,死到临头了才会扑愣两下,顶个鸟用。”

    王姝一听就回吼,“老小三,你才没常识没见识没知识更没点儿意识,你懂不懂什么叫真情流露啊你!你除了用下半身思考外,这辈子就没碰到哪个女人敢为你在法庭上发傻的吧?你丫的就妒嫉吧你!”

    “谁说没碰到,今天即碰到了傻女人,还碰到了一只母老虎。”帅小五当仁不让,不冷不热的一句就教人跌破眼镜。

    “你们……”王姝要起哨就被孩子他爹抱住,又劝又哄,教导基本的法庭常识,再不停止就可能被法官大人以扰乱法庭秩序轰出门。

    “妈的,要轰也得连那只花萝卜和死人脸一起轰出去。”

    这嘀咕没完,上面法官大人的小木槌子就梆梆地敲得大响了。

    “肃静,保持肃静。”

    “法官大人,我要撤诉。”

    “萧小姐,不可以。强一奸一案属于公诉案件,受害人撤诉,也必须进行审理。”

    可蓝一听,强撑着的身子一晃,倒坐回了椅子里。王姝这方又急又怕,差点冲上前去。黄胜平立即到律师那方说明情况,要入内看看原告人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继续开庭。

    这一请求被可蓝谢绝了,“我没事,可以开始了。”

    向予城却皱起了眉头,他听到王姝拉沈玉珍过去时说的“休克”,他想叫停,但宋司怡做为法官就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让他为所欲为。

    “我重申一下法庭秩序,在我陈叙案情事实时,请各位保持肃静,否则我会毫不客气地请出喧哗者。”

    宋司怡狠瞪了小儿子那方,简三摸摸鼻子坐下,后槽牙咬得咯嘣响。本来应该他做向予城的辩护律师,但被向予城一口不绝了。现在又被母亲警告,心头憋着一团火没处泄,低头翻起手上的资料。

    可蓝紧紧绞着手指,看着向予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现在脑中也一片空白了。

    她从来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以前他对她说了那么多动听的话,却又在后来全部打破了,她本来以为自己了解他了,结果一下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他说有他有阅历,有资历,有财力,是一个男人能够更好的爱护自己女人的基本实力。

    大家都喜欢这样的男人,深邃得像一座大山,不仅看着宏传壮丽,让人心驰神往,走进山中,更是奇景无限,异趣迭出,仿佛遍地都是宝藏等着你去挖掘。

    可是又有多少人明白,这座深深的大山里也藏着很多不知明的危险,有凶猛的野兽,有深深的天壑,有无法逾越的天涧,一不小心,就会受伤,甚至……丧命。

    当他愿意时,他可以向你展示奇景丽色,吸引你情不自禁地往里跳;可一旦当他不高兴时,关上大门,山风呼啸,密云翻滚,黑森森的一片天地你什么都看不到,勇往直前地往里冲,那些未知的危险只会让你更快地葬身山谷。

    向予城,你到底想到干什么?

    “……古镇时,被告人向予城对原告实行一性一侵……半个月前,被告人与原告人在争吵之下,被告人失去理智将原告锁入自己的办公室内设休息室中,强行发生一性一关一系……对于以上事实,本庭请问被告人,是否承认其犯罪行为属实?”

    “我承认,我认罪。”

    这一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虽然在此之前各人心底都有些隐约猜到会如何,可是当事实真正摆到眼前时,还是那么让人有些无法接受,这么简单就将一切定案了。

    可蓝再也忍不住,大吼,“向予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疯了吗?你说啊!”

    小木槌敲得砰砰狂响,宋司怡连呼数声“肃静”,才好不容易让众人停止哗喧。

    “现在休庭一刻钟,等待陪审团和法官商议后,再做裁决。”

    话音一落,便再没人阻止可蓝冲到了栅栏前,“向予城!”

    她的手一搭上栅栏时,他伸手握住了那只小手,其实他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会隔着冰冷的栅栏,执手相看……泪眼。

    之前她宁愿天天看着他的病房门,也不愿意进来看他一眼啊!

    如果不能让她心甘情愿来见他,那么用法院的传票,她就不能再逃避他了。

    好像,他又自以为是地做了一件愚蠢的事,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他叹口气,拿出身上唯一一条刚才进来时向简三要的手帕,囚犯是没有这种奢侈品的,伸出去给小女人擦眼泪鼻涕。

    从认识起,好像他常给她做这种事。以前,看她为别的男人买醉哭泣,心里还曾经十分唾弃过那个家伙,也想过要帮她报复。可是后来,他却偷偷羡慕起那个男人,因为,这是代表着她非常在意。

    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如果要让她爱你,就一定要让她为你痛,痛了,她就再也无法忘记你,再也离不开你。

    很自私,不是吗?可是,这就是爱情。

    爱情里的独占欲,就像伊甸园里的毒蛇,没人可以逃脱。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要告你,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真的告你啊!你这个混蛋,混蛋,疯子,神经病……”

    她哭得像个孩子,她很害怕,怕现实无法挽回,无法挽回什么呢?她终于想通,她依然不想失去他。

    她没听说过哪个现实中的爱情,可以在经历了法庭的审判之后,还能继续存活下去。这不是小说啊,这是她真实的生活。

    “蓝蓝,别哭。”

    她哭声一窒,接着哭得更大声,“你还说,你还说,你凭什么啊!明明就是你……是你……”

    “是,都是我的错。好了,别哭了,等法官宣判吧!”

    她仿佛大梦初醒,一下收了声,瞪着他,“予城,你会坐牢的。”

    “做错了事,就必须为之付出代价。我不能逃避我伤害你的事实,我必须为此赎罪。蓝蓝,我认了罪,服了刑,你还愿不愿意原谅我?”

    梆梆梆的木槌声又响起,一刻钟过得如此快。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哗啦一片碎落斑驳声,握着她的大掌,没有以往那么温暖烫人,带着微凉,却让她的心颤得仿佛在滚水里熬着,一阵比一阵发烫。

    “不,我不原谅你!如果你真的去坐牢,我……我都不原谅你。”

    她负气地吼完,跑回了原告席,也拿走了那张手帕,扭过脸再不看他。

    栅栏里的男人,低头苦笑。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啊!

    三声定锤音过,宋司怡看看左右,清了清嗓子才宣判,“鉴于被告人主动自首,认罪,态度诚恳,本庭视情节宽大处理,判刑事拘留三年,缓刑一年半,若服刑态度良好,还可以做减刑处理。宣判完毕,退庭!”

    三年!

    他要坐一千多天的牢啊!

    可蓝顿时就受不了,大叫,“宋法官,我不服,我要上诉!”

    法律上所谓的正义,如何能审判出爱情上的是与非、对与错呢?

    “蓝蓝,别乱来啊!”

    王姝等人冲进了前台,抱着可蓝给她解释法律常识。

    宋司怡揉了揉额头,她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这审判简直就是一场儿戏的感觉,她受不了,走下高位,到向予城面前说了一句,“我该尽的责已经尽完了,其他的就你自己解决!”

    “妈,我也要上诉,我不服!”

    宋司怡狠狠瞪了一眼过去,转头就走。

    这成何体统了?!一个案件,居然是被告人要求开庭,原告人个跳出来要撤诉不说,最后居然闹着不服要重新上诉。她老子,真的玩不起年青人这一套了。唉,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媳妇儿的提议,退休享享清福。

    可蓝别开好友,冲到了铁栏前,将手帕砸了回去,“向予城,你敢在牢里待上三年,我绝对不会等你。我一定会马上找个男人,嫁了生一堆小孩子,你等着,你……”

    “大嫂——”

    小四黑一声大吼,震得一溜人儿耳膜发痒。

    可蓝怔怔地看着栅栏里的男人,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是她熟悉的温柔包容,呵疼宠溺。在之前每一天里,她一直祈祷着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可结果怎么能是这样呢?他关在铁栏里,她只能在外面看着,连交握的手,都咯着冷冰冰的铁条,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真地接受不了!

    “蓝蓝,别哭了。”

    “我真的不会等你,你听到没……”

    “我听到了。”

    “那你还这样,你……你可恶!”

    她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正在这时,本来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进开了,唰啦啦地一片镁光灯狂闪,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落,竟然涌进来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一堆话筒立即架到她面前,众人口沫横飞。

    “萧小姐,请问您是不是在向大少强迫的情况下,当了她三个月的情妇?”

    “萧小姐,听说向大少对你屡次实行一性一侵,为此你还坠过一次胎,情况是否属实?”

    “萧小姐,请问您对于告到曾经的情夫做牢,有什么感想?”

    她现在只希望这一切只是在做梦,梦醒了,他会握着自己的手,依然微笑着对她说:蓝蓝,你好甜。

    ------题外话------

    咳,法庭审案的程序嘛,秋不大了解,也没认真钻研过,秋只挑几个重要的程序为咱们的主题服务,其他细节一律做省略处理。嘿嘿,就算把程序弄清楚了嘛,咱的重点还是只有一个,男主是打定主意要认罪滴,而且肯定是要坐牢滴,这是不可违抗的现实哪!

    137。孩子必须拿掉

    这场审判,本来算是在一种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除了法院本身安排了人手把关,小四黑也安排了人在外守护,防止外人侵入。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想要钻进来仍然能找到漏洞,也就是在审判完成的这一刻,他们这方的人小有松懈,而隔壁法庭正在进行一个经济要案的审理也恰恰结束,里面不少记者似乎突然都得到了一条秘密通知,便冲了过来。

    小四黑的人和庭警纵然再阻拦,也不敢对记者出手,虽然做了紧急处理,当事人走内部通道从后门离开了,还是被记者们抓到了几个经典镜头。

    简三看情况要失控,立即叫人关上了大门,将一干记者先锁在了法庭里,抬出了帝尚集团的首席专属律师身份,威吓众人。

    当然,一半以上有妻儿者都不敢跟这样的大势力做对。乖乖交出了相机,做清除处理。

    简三憋了几天的火终于有处发泄,毫不客气地吩嘱小四黑的属下,悄悄将那些记者的名片给收了一堆回来,等着秋后一个个儿逮来算帐整着玩儿。他绝不会否认,这世上最没公德心最没良心的律师就属他简三公子了。

    料理完一拨狗仔,简三才让开门放人,但是百命总有一疏,何况这明显是一场早被人安排好的“乱子”。

    有两个记者出了法院门,立即就奔后街停的黑色轿车而去,将私藏在衣服里的针孔拍摄器拿了出来,交给了早早等着的人,得了一大牛皮袋子的人民币。

    雇主冷刻地要求,“三个月之内不准出现在碧城。”

    两记者就凭几张照片,得了一年的薪水,焉有不从命的道理,这便立即回家收拾行礼,天黑之前就搭上了不知往哪的飞机离开了。

    简三处理完前面的事,急忙奔到了法院后的停车场。

    那里,一辆警车车门大开,手执长枪的狱警正围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将之与其他送行的人生生隔开了一道冰冷的距离。

    “向予城……”

    从后门出来,可蓝看着庭警押着向予城走,就追了上去一路跟着到了停车场。当一眼又看到那只有两扇小小窗户的警车时,心头的恐惧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小女人摇摇欲坠的样子,让男人蹙紧了眉,低头跟左右的警察说了两句,警察们虽然严肃如常,心下却不敢怠慢这位身背无数传奇的男人,点了点头,都退后了一步,等着他们做最后的话别。

    “别哭了……”

    他袖着手,用手背拭过她满脸的泪水,轻轻叹息。

    她揪着眉,看他一脸平静,仿佛这一去不过是趟旅游似的轻松,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搅着搅着,被脸上温柔的大手一碰,就抑不住了。

    然而,小女人没有像其他人想像的,抱着男人大哭一场。

    她握住男人的大手,对着虎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众人“啊”地低呼一声,全部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然后看着男人只是眉心又褶出一个印子来,甚至连一声低呼都没有,目光静如秋水般地看着小女人,红着眼,流着眼泪鼻涕,呲着两排雪白的贝齿……只是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捋过女人略微散乱的发,勾到耳后,长指如两人最温存的时候一样,眷恋地梳过一个个跳跃起伏的大波浪。

    “蓝蓝……”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抓住了就不想再松开,一定要留下……明明知道留不下的了,就算留下血,留下印……

    她瞪着他,希望他能马上告诉她,其实这是个“玩笑”,这只是他为了得到她耍的一个了不起的手段。

    可是,最后等来的却是他说,“坏蛋已经被判刑,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赎罪。你能不能慢慢把那些伤害淡忘,放下陈见?也许我赎不回你失去的那些宝贵的东西,能不能让我赎回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她松开了嘴,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他抹去她又滑下的两串水珠,低头在她额下印下轻轻的一吻,仿佛蝴蝶轻轻翼动的翅。

    “予城,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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