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问那混账典当的事,难不成是人家少给了他银子?”

    简锋笑道:“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东西进了当铺,人家压价也是应当的,这能算是坑吗?儿子是说那些东西未必是你女婿当的,乃是别人当了东西,叫他顶的恶名。还有借他债务人,儿子虽没查,但也觉有诡异。便是三四品的官员要借债,也要给人家留个条子,也不知这是谁这么大胆,不要凭据,不问还期,就直接放债给你女婿。”

    简老爷愣住,拿着庄政航典当的单子瞧了瞧,心想这些东西若是公中登记在册的,少了定会有人追回来,不至于叫人放在当铺里转卖了。于是心里也疑心这就是简妍所说前头婆婆的嫁妆,于是道:“你拿着这单子去跟秦尚书说说,此外,那放债的也好好查查,我就不信,还有这么胆大的,十几岁的小哥儿也敢几万银子地放心借他。”

    简锋笑着答应,也不在家吃晚饭,便跑去寻了隔壁府中的秦尚书。

    秦尚书拿出家中姐姐的嫁妆单子,两相比较,当即就怒了,骂道:“那畜生,前头还叫我替他去拿了嫁妆回来,原来他早将他母亲的东西都卖了。”

    简锋陪着笑脸道:“世伯,世伯想想这嫁妆谁会没有缘由地送给一个毛头小子?若是送了,如今妹夫也就不至于叫世伯来要。若是没送,那这样一件一件,也不说清楚是谁的就拿给妹夫卖,这又是为了什么?安了什么心?而且妹夫昨儿个病着,妹妹都说他没有精神说话,哪还有心思去问人要银子。再者说,再也没有见过谁家养孩子,一文钱也不给,只想着用元配嫁妆养的。便是败家,也该败的是庄家,不是秦家。若是只管用秦家银子养儿子,那妹夫就该姓秦,不该姓庄了。”

    秦尚书一向只当简锋是胡闹之人,不想此时听他有根有据地说了这些话,不住点头,心想难怪旁人说简锋聪慧。

    简锋见秦尚书赞同,于是献策道:“妹妹进门两日,就见妹夫挨了两次打,可见先前妹夫也常吃鞭子的。据小侄的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等事情闹来闹去,反倒成了寻常市井妇人骂架一般。若是问庄大老爷要,庄大老爷一可说他不管这些琐事,叫世伯去跟他夫人理论;二可说嫁妆是他儿子的,管束儿子是他的事。便是寻了庄大夫人出来对质,与一动辄昏厥的妇人辩论,也不体面。不如世伯大刀阔斧地去问庄侯府的侯爷,叫他主持公道,一问谁家养儿子,从小儿子不懂事就给元配嫁妆由着他胡闹;二问谁家养儿子不出一个子,全靠着元配嫁妆的;三问谁家的老子不慈,反倒要问儿子不孝之罪的。父慈子孝,父不慈,儿子哪里能孝?便是闹到陛下面前,陛下打了妹夫五十大板,也要打庄大老爷一百大板的。不慈就罢了,不是还有养儿不教之罪吗?况且侯府也是姓庄,也算是一家人,便是叫庄侯爷主持公道,也算不得家丑外扬,庄大老爷也不能说世伯不厚道。”

    秦尚书心里想着简锋的话,心道家务事,就该像简锋说的这般,大刀阔斧地处置起来才好,哪里能跟妇人一般撕撕扯扯,若是有庄侯爷出面,庄大老爷必不敢不还嫁妆。如此想着,看着简锋不住地颔首微笑。

    简锋见此,反倒心里惴惴的,心道自己在秦尚书面前卖弄唇舌,若是叫他不喜,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秦尚书只是笑,伸手拍拍简锋肩膀,笑道:“我常以为你是个冷心冷肺的,原来是错怪你了。没想到你这般关心你妹妹。来,陪我喝两杯吧。”

    简锋一日之内被两人说他凉薄,心里讪讪的,忙道:“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尚书笑着携着他的手去书房外亭子,叫人将酒菜摆在外面,与简锋推杯换盏起来。

    简锋微微踌躇之后,将岳父周老爷的事说了,秦尚书笑道:“你岳父这是小事,不过是要担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寻两个人为他上陈情书就好。便是不上,待过个两三年,你那两个小舅子考取功名,陛下看在他们的份上,也会复用你岳父。”又想若是简锋心胸宽广一些,日后倒也是个前途无量的。

    简锋心里有了底,心想既然岳父还有复用之日,如今且替他奔走一番也无妨,当即对秦尚书感激不迭。

    又吃了几杯,简锋才回家去,回家就叫人跟病中的周氏去说。

    周氏闻言,宽了心,倒觉得身上好了许多,肿胀了两天的腹部,也渐渐消了下去。

    那边厢,简夫人听闻简妍叫亲戚多多去探望,心中只当是庄大夫人瞧不上简家,简妍有意显示简家并非势单力薄人家,于是就叫人跟众亲戚去说,并交代不要一伙人去,免得扰到庄大夫人清净。为缓和简妍跟庄大夫人的婆媳关系,简夫人更是热心地寻了各色大夫能人过去。

    简夫人是不知,叫人一个两个陆陆续续过去,反倒更会叫庄大夫人为难。

    庄大夫人才换了家常衣服卧在床上,就听人说有亲戚到,忙又换了见客衣裳。客人走了,再换回来。待要穿着见客的衣裳躺在床上,旁人不说,她自己心里先觉得不自在,不成体统。一日换了七八件衣裳,冷热交替,反复出虚汗,因急躁,心里火气上来,病中又叫又儿拿了凉茶喝,越发病的昏沉沉的。

    待要不见,偏简家的亲戚多是能说会道的,一个不见就成了看轻她们;一个迟些见,就是狗眼看人低;便是她盖着被子,露出来的一角见客衣裳的好坏,也能叫她们挑剔啰唣个半天。

    虽心里不耐烦,但庄大夫人也不好发作,况且她们又是好心,牢牢地占着一个理字。

    庄老夫人又是喜热闹的,见着简家人送的新鲜玩意,心里高兴,也乐得人来留下东西给她把玩,叫庄大夫人待客。

    如此门庭若市地过了两日,府中又传出是红袖作祟的话,庄大老爷本不信这些,但几日下来,见庄政航已经好了一些,庄大夫人依旧是气息奄奄,于是也答应了叫人来做法事。

    于是院子里嗡嗡地响了几日的诵经声,庄大夫人越发疲累,眼前一黑当真厥过去了,才算是求得了一时半刻安静。

    简妍知道此事后,心虚了一会子,心想她可没想要人命。

    太医给庄大夫人把脉,说她外感加内伤,须得好好静养一些时日。

    33养儿不教

    庄大夫人病倒,庄二夫人倒是欢喜了几日,因为这管家的事顺其自然地就到了她手上。生生世世虽只是暂时,庄二夫人心里也高兴,心中将简妍视作福星,与简妍越发要好起来。

    简妍悠哉了几日,每日或与姚氏逗毛毛玩,或去与安如梦斗嘴从她那里追问玉枕的事,也清闲了几日。

    一日简妍瞧见庄政航头发又白了几根,一边伸手给他拔去,一边笑道:“真难为你了,这几日就能愁成这样。”

    庄政航道:“也不知舅舅跟父亲说了没有,也不知父亲肯不肯将嫁妆给我。”

    简妍笑道:“你安心养病吧,操心那么多。”

    庄政航道:“谁跟你一般没心没肺,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要想这一家子的。”

    简妍看他愁眉苦脸的,笑得越发开怀,“你当愁眉苦脸的才算将事情放在心上吗?我教你一句话,若是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想了法子叫能干的人去办。”

    庄政航不知简妍已经拿了水田贿赂简锋,叫简锋去办,心里只当简妍在听天由命。

    正在简妍琢磨着简锋会如何时,那边厢,简锋又查到一件稀罕事。

    这几日功夫,简锋查了查,虽失望于暂时没有发现借银子给庄政航的放债之人跟庄大夫人关系,但也侥幸查到庄大夫人曾于半年前放过债。许是胆量不足,庄大夫人放了几日就收了,不过庄大夫人的三哥王三老爷如今还在放债,且与其他放债之人十分相熟。

    简锋于是去对秦尚书道:“世伯,侄儿查到一件事,只是却没有十分地把握说出来。”

    秦尚书忙问:“是何事?”

    简锋道:“侄儿早疑心给姐夫放债之人有鬼,不想去查了查,果然如此。世伯当那放债之人是谁?却原来是庄家大夫人的娘家兄弟。世伯可见过纵着娘家兄弟给自己儿子放债,叫儿子赌博之人?”

    秦尚书闻言,心中虽怒,但也高兴又有一件事能拿来声讨庄王氏了,于是给庄侯府下了帖子,又请了庄家族长,连同庄学士府三位老爷,一同到庄侯府一聚。未免庄家人多势众,偏袒自家人,秦尚书又将一向耿直,被当今太后赞为至孝之人的古太子太傅过去。因古太傅乃是当初促成庄家与秦家亲事的媒人,请了他去,也不算过份。

    庄大老爷收到帖子,心道是寻常。心想秦尚书插手他儿子的婚事,又请了众人一聚,必是他才回京中,才任尚书,根基不深,有心要借着跟他家的姻亲,跟庄侯爷交好,因此并不当一回事。

    反倒是听闻此事的庄敬航心里纳罕起来,心想便是聚会,也该是在秦尚书家中,怎会借了庄侯府聚会,且邀请之人,俱是庄家人,心想秦尚书此举必定居心不良。但因他不知嫁妆一事,也猜不出秦尚书此举何意,到了众老爷休沐那一日,也随着庄家三位老爷去了。

    庄大老爷本要他留在家中读书,但庄敬航一句要去请教庄侯爷,反倒叫庄大老爷自己先赞同他同去。

    却说庄学士府三位老爷进了侯府,到了庄侯爷的书房,待小童通报,掀了帘子进去后,就见满地摆着玉如意,玛瑙宝瓶等物,满满一地,灿烂非常。

    庄大老爷并不认识这些东西,与庄侯爷,庄族长,古太傅并秦尚书等人彼此见礼后,就笑道:“侯爷这是做什么?若说晒东西去霉气也过了。”

    庄侯爷却不笑,皱着眉头将一份嫁妆单子,一份当铺单子递给庄大老爷。

    庄大老爷看后却不知是什么,经了庄侯爷提点,才认出是元配的嫁妆,怒道:“这孽障!竟敢败坏他母亲的东西。”

    秦尚书冷笑道:“先不问这些东西是不是外甥当的。敢问先姐夫,家姐的东西是谁保管的?又怎会到了外甥手上?论起当铺里的账,他十一二岁年纪就拿了东西去当,怎家里也没人追究?”

    庄大老爷道:“哪里没有追究,为了此事我打了那孽障不下百回。”

    秦尚书听了,只是对古太傅道:“太傅,你听听,你听听。果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听着秦尚书冷嘲热讽,庄侯爷皱着眉头对庄大老爷道:“大哥,稍安勿躁。如今这东西还不一定是政航当的。最后一笔典当的,是一对玉如意,典当人是政航的小厮广白,那广白如今就押在后面,那小子先嘴硬,后挨了几板子,就全招了,说是夫人叫他当的。”

    庄大老爷听了这话,怒上心头道:“既然是那孽障的小厮,就是他典当的,这还用追究什么?物以类聚,那孽障的小厮也不是好的。再则,当真是侯爷亲自问的吗?若是旁人,少不得有屈打成招之嫌。”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秦尚书。

    庄侯爷听庄大老爷不信是庄大夫人叫人典当的,与庄二老爷对视一眼,很有些无奈地道:“是小弟审问的。”

    庄大老爷听了这话,就不再辩驳。

    古太傅一把年纪,满头白发,哆嗦着一把胡子,鸡皮一般的手颤颤巍巍地端着御窑茶碗喝茶,然后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开口道:“既然不追究是谁典当的,那就追究是谁给庄家小少爷的吧。总有个监管不力,教育不当的罪名。”

    庄敬航也看了庄秦氏的嫁妆单子,听了庄侯爷的话,心里却不似庄大老爷一般听而不见,反倒微微有些抱怨,心道母亲何至于做事这般粗心,留下把柄,于是恭敬地道:“晚辈不才,却也知这继母难为。若说教育不当,家母……”

    秦尚书咳嗽一声,那边庄侯爷也有些不喜。

    庄二老爷忙道:“长辈说话,你且在一旁听着,不要出声。”

    庄侯爷望了庄敬航一眼,开口道:“你去寻了你哥哥们读书去吧。”

    庄敬航见众人撵他,庄大老爷又碍于众人不能出口护他,咬牙出去了。出去后,不好在外头听墙角,慌忙回家去告诉庄大夫人。

    庄大老爷道:“那孽障实在混账!若说心血,我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比敬航多上百倍。想他幼时读书识字,哪一样不是我手把手教他,偏他懂了事,就样样与我对着干。顶撞他母亲不说,更是不学无术,成日偷鸡摸狗,实在是叫人……我打他几次,他竟生了反骨。寻常的巴掌不怕,非要动了鞭子才讨饶!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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