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便存在了。

    印象里的阮娘娘总是那么性情温柔,与世无争。每每二小姐和谢清明有了点孩子间的小矛盾,她总是轻言轻语地告诉二姐,要诸事让着弟弟。每每母亲因为学业责骂他的时候,阮娘娘都会为他擦干眼泪,抚着他的头告诉他,母亲也是为了他好。

    可这点微弱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八岁前的记忆能有多少呢,更长的人生路途里,二姐代替了阮娘娘成为谢清明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里一丝温柔的慰藉。唯有在她面前,他才是个孩子,撒娇打滚耍性子,不计任何后果地享受着亲情的温暖与恣意。

    如今的他依然是谢家的小公子,旁人眼里他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父兄给予的荫蔽,可已经没人理解他nei心那份对亲昵感情的渴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谢家礼节甚多,祭月之后光是小辈、姨娘、下人一一给谢氏夫妇请安,便用了半个多时辰。而后的团圆饭谢清明也是食不甘味,满腔的心事说出来着实矫情,可不说出来又感到格外憋屈。

    阑倌是个有眼力见的主,他偷偷跟年龄最小的六小姐耳语了几句,这六小姐便吵着嚷着想要出去看烟花。主母自然是不肯的,但今天谢老爷在家,他向来宠着这小女儿,便道,“都去吧,婆子丫鬟跟紧些,别被挤着。”

    说罢几个年纪小的丫头们便欢呼着离席了,谢清明借机望向父亲,谢老爷也不为难他,“你也去看看吧,再过一年你便弱冠了,就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

    谢清明如释重负地回了后院,阑倌已经牵好了马等着了。

    谢清明一愣,阑倌道,“公子,这世上很少有人因为做了什么荒唐事而后悔终身的。真正后悔的,都是没去做的人。”

    谢清明接过马和佩剑,正要拒绝披上的藏蓝斗篷,但转眼看见阑倌一脸的赤诚,也不好扫他兴,便坦然接受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谢清明一路策马,不敢走主要街道,可饶是平日里冷清的街巷,今日也免不了万家灯火的景象。孩童你追我逐地争抢着节日的糖果,忽然一团火树银花轰然炸开,照亮黯淡的天际,更吹落,繁星如雨。

    一路繁花盛景,一路纸醉金迷。景阳城是边关要镇,和平时代成了沟通西域最重要的通商集市。胡人,中原人,西洋人,一齐载歌载舞,一齐觥筹交错,一齐不知今夕何夕。谢清明都有些搞不懂了,今夜不该赏月么,弄这漫天通明的劳什子,不是煞风景么?

    策马而行,狂风呼啸在耳畔颈旁,没来由地他竟与这光怪陆离的世间生出一种格格不入之感。明明父母双全出身富贵,明明来路顺遂得不能再顺遂。可压抑在胸腔的孤独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冻僵的脸上不知能不能扯出一丝自嘲的冷笑,非要找个莫须有的知己,还真是温饱之后生出来的矫揉造作。

    越到河畔,越发冷清,秋夜厚重的水雾黏腻地笼罩着蜿蜒而来的河水,皎洁如盘的月亮也好似笼上了一层薄纱。莫愁站在人群最后,因为个子矮,只能看到一片通红的背影。

    这身水正教的红斗篷说来真是基肋,走起路来总是自己踩自己,薄得挡不住一点寒风。可偏偏不透气,捂得身上发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领口偶尔灌进来一丝风,都让人一个劲打寒颤。

    可莫愁看前前后后的人,没一个像自己这般缩头缩脑的哆嗦,便只能咬着牙硬生生挺着。她也好奇,这些人个顶个的形销骨立,个顶个的瘦弱不堪,怎么还这么不怕冷?不得不说,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

    中秋本是团圆夜,据说晚上已经离家几年的裘家大少爷裘致远也会回来吃团圆饭,可莫愁为了探进这坑人害人的邪教,只好撒谎说病了,偷偷跑到这能把人冻成冰坨的河畔,等着这莫名其妙的集会。莫愁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受这份闲罪。

    良久,黑雾蒙蒙的江面上隐约泛起一丝渔火,时晦时明。那光线晕染开一环由远及近的光圈,桨声传来,在黯黯的水波里,逗起层层涟漪。

    莫愁雾里看花,看不清那朦朦胧胧的荒江野渡。

    唯有那河面上如梦幻一般令人眩晕的灯火,映着皎洁月色,慢慢向岸边靠来。她想靠前一些,也好看得真切,却被旁边一个红衣女子拉住了,“你入教太晚,岁数也太小,如此后辈,往前凑什么?”

    这女人是如今负责与莫愁联系的人,叫陈微。陈微的瘦削并不比阮语强多少,冷漠程度倒是有过之无不及。莫愁曾想向陈微打听为什么阮语被替换了,但也未果。其实莫愁心里十有八九是有答案的,阮语若不是已然身陨,怕也没几天活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圣人来了!”

    信男信女们便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莫愁心里不禁骂了娘,天气本来就冷,地上更是一层清霜,这要跪下去不得个风湿老寒腿,那只能是傻小子火力旺了。

    可莫愁似乎没得选,旁边的陈微一把揪住莫愁的领子把她按了下去。与此同时,上次在水边听到的凄婉歌声又一次响起了。

    昔帝烛龙,泗水之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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