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似的。

    “我还是去看看夫人。”过了一会,沈氏终于坐不住了,与元初一交待一声,低头走了。

    元初一心里直摇头,沈氏那番话,吕氏仗义收留不假.也不可谓无恩,但说她从未将韩裴母子当下人看,元初一却是不信的。

    俗话说上行下效要是吕氏对沈氏礼遇有加,断不会连个姨娘都称沈氏为“沈妈”,更不会引来何清如那番厉叱了。

    默默地吃完了饭,抬头便见何老爷在给韩裴劝酒,韩裴多半是轻抿一下,何老爷也不在意,一杯一杯地与黄掌柜喝开了,其他女眷吃完了就在旁边看着,没人起头,谁也不敢走。

    何老爷他们边喝边聊,说的都是些闲话,奋发图强大展宏图什么的,也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无初一没一会就烦了,反正她在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便起身告辞。

    她这一开口,冯姨娘白姨娘薛姨娘四小姐五小姐三少爷,连着大少乃乃二少乃乃和二少爷的两个小妾,全都起来了。元初一扫了一圈,刚刚介绍人的时侯因为何清如的突然挑衅而中断,所以除了介绍过的那几个,其他人都不认得谁是谁,除了五小姐年纪小看得出是哪个,别人只能靠年纪来猜测了。

    她们都说要走,何老爷摆摆手任她们去,不过特别关照了一下元初一,问要不要派几个丫头过去服侍。

    元初一自然婉拒,与韩裴对了下目光,而后离开了客厅。

    客厅人多,不方便说话,不过元初一知道,韩裴是有话对她说的。所以回到小院后,她也不急洗漱休息,先让梅香去何夫人院外等着沈氏,又让竹香多点了几枝蜡烛,架到躺椅旁边,她随便在韩裴的书杂上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看。

    刚一翻开,便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元初一捡起来看了看,是一朵风干的白兰花,保存得很好,夹在书中,大概是用来做书签的。将那朵白兰随手放在小几上,元初一继续翻看手中书卷,那是一本博文录,里面记载了许多游历见闻,倒也有趣,不过元初一更在意的是书中的批注,字体诗雅如竹,是韩裴的字。

    那些批注一条条的十分显眼,但往往nei容不多.大多数只有寥寥数字,元初一仔细看了看,有批注的地方多半是地名,批注的nei容也不一而足有的是名胜,有的是吃食,有一些看着眼热好像是此地特产。莫非有批注的地方都是韩裴去过的?缓缓地翻动书页,元初一看着那些批注,看得甚至比书的nei容还要仔细,她又发现.一些勾起的地名旁并无批注,但用红笔画了小圈,又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了。

    不觉中,烛台上的蜡烛已燃了多半,一直没见梅香来回话.想来沈氏还在吕氏处没有回来,元初一伸了伸腰,正想喊竹香过来问问时辰.便听门扉轻响,“初一,你睡了么?”

    那是韩裴的声音,清冽中夹杂着几乎不能察觉的模糊,元初一没有回答,马上起身过去开了门,嗅到一股揉和了酒香的松枝清气,再瞧瞧门外的人,一时间,

    竟是挪不开眼去。

    韩裴离她极近,肩头轻轻地倚在门框上,歪着头,清亮的眼中掺着一丝朦胧,几根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彻底破坏了他的清冷,让他整个人显得极其可爱无辜。

    韩裴似乎没想到元初一会这么快地开门,看见元初一愣了一下,马上站直了身子,脸上微微的茫意也瞬时消失。

    那么可爱的神情转瞬即逝,让元初一大呼可惜,不过想到他刚刚呆呆的样子,元初一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裴的脸也有些发红,不过显然不是因为酒的缘故。

    初一侧过身子,让韩裴进了屋,自己关了门,再回过身,便见韩裴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放到桌上。

    元初一的心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半天才找回身己的声音,虚弱地笑了笑,“这是…和离书么?”

    韩裴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看着元初一强撑的笑容,他眼中划过一抹清楚的怜惜。

    “乱想什么。”他声音撇沉,走过来,没有犹豫地牵起元初一的手,拉着她走到桌旁。

    韩裴的手元初一拉过,柔软,微凉,可现在,他的指尖像着了一团火,烫得元初一的心都瑟缩了一下。

    “这是…”元和一看清桌上的东西,睁了睁眼睛,“渡让书?”桌上放着的,正是韩裴今天新签的契约,以及一张渡让书。

    元初一明白韩裴的意思,何家的股份是她的,他不要。对此,她毫不意外,她了解韩裴的人品,断不会捡这个便宜。不过....她这是跟渡让书撩上劲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到哪都躲不开这个玩意?她都快有心理音影了!

    “叶真跟我和离的时候,也给了我这两样东西。”元初一甩开韩裴的手走到床边坐下,有点负气。

    韩裴跟着元初一走过来站在床边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声音不若平常似的清亮透底,带着一丝磁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元初一靠到床头上,用眼角斜睨着他,“说不定是你后悔了,怕我借此黏上你,以后你不好脱身。”

    元初一信口开河,韩裴又近了一步,从上方看下来,“如果你愿意,我们马上拜堂成亲。天地为证,月光…为媒……”

    这实在不像是韩裴会说的话,要不是他刚刚说话很有条理,元初一几乎以为他醉了,秀眉一挑,还想继续调侃几句,抬眼便见韩裴认真的神情,暖暖的烛光下那蕴着朦胧的黑眸,似隐含了某种莫名的情愫,当下心中一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与韩裴相对脚尖发愣。

    韩裴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目光落在元初一的手上,“换药了么?”元初一摇摇头,“忘了。”

    韩裴没说什么,回身到书桌处寻了他让人送来的药,又找了干净的白布,沾湿了手巾,拿着东西回到床边,坐下。

    “其实今天的事,你本可不必理会。”韩裴拆开元初一手上的药布.低垂着眼帘,淡淡地说。

    元初一耸了耸肩,那时候韩裴要带她离开,她自然是可以不理会的,有韩裴在,沈氏的坚持也不会太持久。

    “你说你自有扛算,打算的是什么?”韩裴用手中轻轻地将元初一伤处拭净,也不等元初一回答,接着说:“你就不怕我与何家串通一气,占了你的银子?”

    元初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会吗?”

    韩裴没有说话,挑了些药膏涂在元初一手上.如上次一样柔柔推开,推涂一会,药膏早已吸收,可手中纤掌柔软细腻,仿若无骨,他竟有些不舍放手。

    察觉心中所想,韩裴手上一顿,松了手,用白布将元初一的伤处仔细包好,才又开口,“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我并不像表面一样可以信赖,你岂不要一无所有。”

    韩裴说话间带出淡淡的酒气,虽然他好似神清日朗,可细细看

    去,不难发现他黑亮的眼中隐有一丝微醺,看着他似在说教,可又毫无自觉地露出担忧之色元初一突地失笑,难不成他是真的醉了?

    韩裴却无视元初一的笑容,甚至不需要她的回答.径自继续道:“你不该如此相信我,至少,多相处一段时间之后……”

    元初一可没料到韩裴醉了之后竟是个话唠,强忍着心中笑意,对上他的双眸,稍一挑眉,“我就是信你.怎样?”

    烛光下,她的眼睛亮如繁星,眉稍微微挑着,原本雅致的眉宇间现出一丝有恃无恐的娇憨与无赖,水润的双唇微微启着,吸引了韩裴全部的目光。难以控制地,他盯着那方水润,怎么也移不开眼去。

    第六十二章 么么么么么

    元初一微扬着下颌,本等着韩裴继续唠叨下去,却不想迎来两束如此专注的目光,确认了他目光的走向,元初一的脸顿如火烧一般,两片唇就那么微微启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心跳不觉加速,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渐渐地,发烫的耳朵里竟全是一片“砰砰”之声,一颗心不听话地,就快跳出胸口了。

    元初一满面绯红,她不敢抬头,一双眼睛盯着韩裴下巴以下的位置,忽地,见到韩裴的喉节轻轻地滑动了一下,身子也朝自己靠近了些。

    元初一脑中“轰”地乱成一团,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怯与悸动猛地从心底爆发,她不敢去想韩裴接下来要做什么,眼睛睁着却完全看不清东西,脸上滚烫滚烫地,搁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收紧,将衣裙攥得牢牢的。

    “你……”韩裴的声音极为暗哑,只说了一个字,似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目光微微地飘了飘,眼神中带着的迷茫也消散了些,他慢慢地坐正身子,想了良久,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件事?”他看着元初一,极为认真地说:“就算你相信我,我也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

    元初一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却涌起意犹未尽之感,思及至此,她的脸又红了,耳边听着韩裴的问话,也想不出诸多借口了,低声说:“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受人束缚,就算做不成|人上人,起码该有些自由。所以我寻思着,一纸契约能换你的自由,岂有不换之理?不过我没想到……”她没想到,韩裴与何家,根本没有任何书面上的束缚。

    她话音顿了顿,刚在后悔自己开口太快将心中所想照实地说了出来,又见韩裴努力保持清醒的眸中隐约浮起一层感谢,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发堵,连忙有笑笑,“反正这契约书也是白来的,我原就没想要……况且我对香料行当一窍不通,把契约书给了你,我能落得一身轻松……我就不信,你会比何家人还要厚颜无耻,以后我不用草心,每年照样分钱,哪有比这更好的事……就算你真的与何家串通,我大不了当没这回事……左右这都是叶家的银子,也算我看清了你,早日离开就是……”

    元初一低着头,绊绊磕磕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只手突然却轻柔地触上她的脸颊,她立时僵在那里,再说不出话了。

    韩裴的手指白皙修长,力道很轻,好似无心又像刻意地,从元初一的脸颊划至她的下颌,拇指指腹极轻地抵上元初一的下唇,食指轻勾,将元初一的脸轻轻托起。

    唇间似有若无的摩挲带起一股闪电般的电流,瞬间便已传至元初一的四肢百骸,元初一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僵又麻,麻中又带着一丝酸软,手脚都软绵绵地,仿佛置身于一团温暖的棉花之中。

    这是什么感觉?是心动吗?她试着问自己,却寻不到任何答案,脑子里晕眩眩的一片,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已是非常的了不起了。

    模糊中,元初一觉得唇上的手指在柔柔地磨蹭着,耳边听到的不再是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而是另一个,略显混乱的呼吸声。

    昏暗的烛火映照出一块温暖狭小的空间,夏日特有的闷热让这块区域显得更为局促,床上坐着的两人被笼在其中,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一般,避无可避,元初一的目光散乱一阵,终10对上韩裴的双眼,她才惊觉两人离得竟是如此之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到韩裴黑如宝石的眼中,染着的浑浊与迷乱。

    这样的目光让元初一手足无措,她不喜欢他眼中因酒意所带的迷茫,却更加无法抗拒他带着暖意的指尖,想也没想地,元初一张口咬住自己唇间的拇指,双眼迷朦地看着韩裴,齿间微微地用力,却又不敢咬疼了他,也不知是想惩戒他的无状,还是想挑动他的心弦。

    韩裴的眼底兀地蒙上一层暗色,清雅的容颜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微倾下身子,呼吸与元初一的混至一处。元初一只觉自己脸上烧得不能再烧了,她闭上眼睛,眼睫不住颤抖,抓着衣裙的手更为用力,握得指节发白。

    要开始了吗?要开始了吗?感觉到韩裴的气息,元初一的心狂跳不止,然后……

    “叩叩叩。”

    元初一一愣,睁开眼,见到韩裴也是同样的神情,他喘着微微的酒气,脸上还带着动情的迷乱与朝红,目光呆呆地,看上去……

    “叩叩叩。”

    敲门声又起,打断了元初一的畅想,她才发现她竟还咬着韩裴的手指,连忙松口将脸撇至一旁,看也不敢看韩裴一眼。

    “小姐,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梅香的声音,元初一又羞又窘,已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韩裴倒还算镇定,发了一会呆,就站起身来过去开门,好像还和梅香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房间。

    韩裴一走,元初一的窘意也消散了些,瞪了梅香一眼,也不知是羞是恼,梅香收回目送着韩裴的目光,莫名其妙地道:“小姐,你们怎么了?姑爷干嘛那么紧张?”

    “他哪里紧张了。”元初一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明明两个人都同处一样的状况,为什么他就能那么快地恢复理智呢?他还喝了酒呢!可见一点也不投入!

    “不紧张?”梅香睁圆了眼睛指着门外,“不紧张他同手同脚的走出去?”

    呆愣半晌,元初一“噗哧”笑出声来,“他真的那么走的?”

    梅香点点头,还学了一下,元初一把梅香的脸自动换成韩裴的样子,心里终于平衡了,憋了半天的笑,映到唇边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梅香仔细地看了看元初一抿着笑容的唇角,越发地觉得不对劲了,伸手摸了摸元初一的额头,又马上被元初一打下来。

    元初一横了梅香一眼,“打水吧,我要洗洗睡了。”

    梅香仍是看着她的唇边,末了煞有介事地说:“小姐,你是真喜欢上姑爷了吧?”

    元初一板起脸,梅香却摇了摇头,“板脸也没用,嘴上还笑着呢。”说完她缩了缩身子,也不等元初一说话,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元初一这时才想到她还没问沈氏的事呢,果然脑子不好使了。

    没一会,梅香打着水回来,元初一趁着洗漱之际问了问,梅香道:“夫人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婢子逗她说话,她也不吱声。刚刚婢子已服侍她睡下了。”

    元初一沉吟一阵,许是吕氏又和沈氏说了什么?还是……她甩了甩头,算了,不想了,今天脑子不好使。

    梅香自下了定论后,对元初一的行为也不说什么了,帮她打散了头发,又闲话几句,退出了房间。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元初一熄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似睡非睡地十分疲惫,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算真正睡熟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不太好,好像才闭上眼睛,梅香就进来喊她起床了。

    元初一好久没享受过被喊起的待遇了,主要是以前没人管她,哪怕她睡个三天三夜,只要不耽误赌场的生意,都随她,所以现在冷不丁的,激灵一下睁开眼睛,像是受了惊吓。

    梅香也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后退一步,小声说:“小姐,是不是该起来陪夫人用早饭了?”

    元初一呆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分不清天地的下了床,任由梅香给她梳头洗脸,她就一直在半睡状态,等梅香替她换好衣裳,她才算清醒了一点,不过总觉得嘴巴酸酸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元初一揉着嘴,梅香笑着说:“小姐,你昨晚做梦吃什么了?”

    元初一没太听明白,梅香指了指她的唇,“婢子进屋的时候就见小姐的嘴一直嘟着,还‘么么么’的,想来是做梦吃得香了。”

    元初一摸摸下巴,皱着眉头琢磨一阵,忽地,脸上通红一片,扭过头去假装照镜子,再不提这话茬了。

    没一会,元初一整装完毕,就是脸上红晕怎么也消不下去,梅香一度怀疑她受了风寒,被她无视了。

    匆匆地来到中堂,沈氏已在席间,韩裴也在,元初一脚下微顿,硬着头皮坐到韩裴对面,小声地问了沈氏早安。

    沈氏欠了点睛神,对元初一的态度倒是不错,不过明显有心事,连元初一和韩裴都有异样也没看出来。

    吃这顿饭,元初一始终是低着头,偶尔抬眼瞄一瞄韩裴,总能捕捉到他迅速收回的目光,脸颊红晕不由更甚,好容易吃完了饭,梅香端来几碗清水,服侍他们漱了口,沈氏才稳了稳神,与元初一道:“夫人娘家送来一些药材和几包好茶,夫人惦记着两位出嫁的小姐,想找人给送去,我想让裴儿去,以前向来是他去的,而且我们还住在这,总不好说不做,就什么都放下。”

    元初一错愕一下,她倒不是觉得沈氏应了这事有什么不对,而是讶异沈氏竟会特地跟她说起这件事,虽说不是商量,但也算是争取了她的意见。老实说,她早料到沈氏对何家的感情,必不会轻易脱离何家,所以有此一说,也在意料之中。

    “ 一切凭娘做主。”元初一低声回了一句,又抬起头,脸上漾着红晕说:“不知……要去几日?”

    她本想叫“夫君”,可不知怎么,之前明明叫得顺口,现在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了,一想起那两个字,心中就有股热度拥啊涌的,真懊恼啊!

    韩裴的情况好一些,除了一点局促,没见其他的不同,吃过饭便起身,与沈氏辞别后,他看向元初一,低声道:“想不想出去逛逛?出发前还有些时间。”

    第六十三章 想得很清楚

    元初一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正在走神的沈氏,“娘跟我们一起去吧。”

    沈氏回过神,弄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后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昨晚没歇好,想再歇歇。”

    元初一马上示意梅香扶沈氏回房,自己跟着韩裴出了中堂,就他们两个人,也不驾车,溜溜达达地出了何府。

    早年元初一来过桐城,不过那时是抽空过来看金楼的,偷偷摸摸时间又紧,也没什么时间逛街,对桐城自然好奇,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又不在逛街上,而是琢磨着,该怎么与韩裴开口。

    昨天她睡不着,并没有白熬,她红着脸将事情前思后想了无数遍,可能是想得多了,事情终于有了结论,当然也就有了后来的‘么么么’……

    “哎……”思来想去,元初一还是选择这个字做开场白。这个字不错,既能引起人的注意,又能当称呼使,一举两得。

    韩裴缓下脚步,淡淡地说:“你可以叫我韩裴……”他睨她一眼,“或者是夫君。”

    元初一暗恨自己不争气,就这两个字,居然就怎样叫不出口了。她低下头,跟紧韩裴的步伐,也不看他,“昨天晚上的事,你没忘吧?”说完她又想抽自己嘴巴,这是废话,韩裴昨天虽然喝酒了,但远没到失忆的地步,况且,如果韩裴不好意思承认,顺着她这话茬往下说忘了,她难道还要重复一遍?还是假装开朗地说忘了就好?

    “我,”韩裴脚下停了停,眼底带着不明的情绪,“记得很清楚。”

    元初一又想抽自己嘴巴了,跟着韩裴站住,勉强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低声道:“我是想说,人喝了酒很容易冲动,所以……所以昨天晚上的事,你、你能不能分清楚,是因为喝酒的关系,还是因为……”元初一自认待在赌场这几年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可事实证明,还差一点,没厚道足矣顺利说完这些话的地步,有些地方还是得省略。她咽了下口水,跳过省略的地方,微带着紧张地说:“你好好想想,想清楚就好,不用告诉我,我是不想你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韩裴扬了扬眉。

    “是一时冲动。”元初一微抿着唇,“我不希望因为你喝了酒,误会对我有什么,但实际上有没有什么,我是个心志不太坚定的人,如果因为你误会了对我有什么而让我觉得你的真的对我有什么,我可能会因为这一点什么也对你有什么,但这个什么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什么,我希望你是由衷的有什么,而不是出去误会才对我有什么……”说了半天,她已经彻底晕了,不抱希望地问:“你明没明白我想说什么?”

    韩裴微一点头,隽秀的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清朗,“我已经,想清楚了。”

    一句话,把元初一肚子里剩下的那一大串什么都堵了回去。

    看着韩裴说完便又继续前进,她又急又后悔,她要韩裴想清楚后不必说给她听,这样就算韩裴真的出于冲动,因为没有挑明,两个人不致尴尬,也就还有机会继续走下去,可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急于地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

    她对韩裴是真的有那方面的好感了吧?她随韩裴回来不过三天,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难道只是因为昨晚的暧昧吗?想到昨晚韩裴颜染红云迷茫失控的样子,元初一心中就大呼可惜!不过,她可不承认她是个会被男色吸引的人!她注重的是人心,是nei涵!

    元初一脚下没停地一直跟着韩裴,脑子里想的却是乱七八糟的,直到听见韩裴说了声“小心”,她的手落入一个不算厚实却修长有力的掌中,那手掌看似无力、实则坚定地握着,不紧也不松。

    手被他的手掌暖暖地包围着,元初一有事心中一动,不过她左顾右盼了了半天,也没瞧见韩裴说的“小心”在哪。

    大概是因为他们出来得太早了,大街上行人甚少,连铺子多事刚刚才开门的样子。

    “小心马车。”看元初一探头探脑的样子,韩裴眉眼不抬地解释了一句。

    马车?元初一又扭头去看,一般马车出行动静都不小,没理由走到身前了她都没知觉。

    “转弯了,我以为它会过来。”韩裴又给了个解释。

    “哦……”元初一眨了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一时间又想不明白,乖乖地被韩裴拉着手,在街上缓步而行。

    韩裴拉着她从大街拐进一条小路,元初一半天菜反应过来,“我们去哪?”

    韩裴稍稍顿步,侧过头看着她,“吃早餐。”不知是有意抑或无心,他的目光正好落在元初一的唇上,微怔过后有些恍神,脑中瞬间涌起一个极为旖旎的画面……如果那时,他没有那一点点的犹豫……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几下,昨晚奔出院子时的慌乱悸动仍然记忆犹新,整整一晚,他看着被她咬过的手,无法抑制地回想指尖上曾有过的柔软触感,不仅是她的双唇,还有她咬下来时,舌尖轻轻抵着自己的指尖……

    元初一却在因他的话而莫明其妙,“不是吃过了么?”

    韩裴马上收回目光,牵着她继续前进,低声说:“再吃一点也无妨。”

    元初一觉得他的声音怪怪的,像在压抑着什么,好奇地看了他两眼,她窃笑,“你的耳朵又红了。”

    韩裴神情微滞,而后扫过她可爱洁白的耳廓,“你的也很红。”

    因为心虚,元初一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还在解释,“我是因为早上火气太壮,绝不是因为那个什么……”

    说到这,她看到韩裴的唇角轻抖着翘了起来,随后转过头去继续带路。

    其实他是编排她呢吧!元初一赧然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跟着走了两步,终于发现了异样。

    她的手……一直被韩裴拉着呢。

    红着脸,她偷偷地来回看看,小路上根本没人,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安全问题才拉她的手吧?她又轻轻动了动指尖,试探地反握上他的手,如果他马上松开的话……

    刚想到这,便觉得韩裴的手松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失望,他的手调整了一下角度,以更合适交握的姿态,将她的手笼于掌中。

    “别着急,就快到了。”他淡淡地说。

    元初一双颊飞红地抿着一直想要上扬的唇角,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低着的头再没抬起来,眼睛一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暗骂自己实在太笨!

    这就是他想清楚的事啊!亏她还猜个半天!

    元初一心中雀跃,也不知跟着韩裴走了多远,又拐了个弯,她鼻子里蹿进一股浓浓的香味,抬头一看,小路的尽头支着一股包子摊,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正在蒸腾的热气中来回忙碌。

    韩裴拉她走过去,“包婆婆的东西很好吃,以前我常常来。”

    元初一点点头,这包子味闻着就香,不过……“怎么设在这,这里没人来吧?”

    “只有一些老主顾知道这里。”韩裴脚下不停,“这里是死胡同,不占地方,晚上不用收摊,免了包婆婆很多麻烦。”

    原来如此,元初一跟在韩裴身侧来到摊子面前,韩裴与包婆婆打了个招呼,包婆婆竟极为惊喜似地从摊后小跑出来,抓着韩裴打量半天,高兴地笑道:“有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裴哥儿忘了我这老婆子。”

    包婆婆年纪很大了,少说也有六七十岁,满面的皱纹,牙齿也脱落了几颗,这样的面容与美丽扯不上丝毫关系,可元初一看着亲切,连包婆婆发笑时露出的齿洞都觉得可爱起来。

    相比于包婆婆的爽朗热情,韩裴只带着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包婆婆也不在意,想来是了解他这个人,越是跟生份的人越能露出笑脸,一旦熟了,他反而不会笑了,整天像面瘫一样。

    “快点坐下?”包婆婆笑得双眼眯眯着,又探头看了看元初一,“裴哥儿,这是谁?快给婆婆介绍介绍。”

    韩裴侧了侧身子,以便包婆婆看清元初一,自然地道:“她是我的夫人。”

    闻言,包婆婆马上走到元初一身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围着她绕了几圈,最后点了点头,一掌拍在元初一的屁股上,“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比上次那个好!”

    元初一吓了一跳,回头又见包婆婆那极为不是可爱的笑脸,也说不出什么了,不过她可没错听“上次那个”,瞥了韩裴一眼,才朝包婆婆笑道:“婆婆你好,我叫初一。”

    “好好好。”包婆婆笑眯眯地绕回摊子里,“你们等着,婆婆给你们包几个大馅包子吃!”

    宝品牌的动作十分麻利,一点也不像上了岁数的人,尤其她一双手,看起来枯瘦枯瘦的,却十分有力,一团面揉圆搓扁毫不吃力。

    跟着韩裴在唯一的桌子前坐下,元初一抿了抿唇,开始琢磨“上次那个”的事,说起来她也好奇,韩裴也二十来岁了,怎么会一直没有娶妻?难道就是因为“上次那个”?不过这事还不好问,她和韩裴才刚刚开始,问东问西的不太合适。

    要不回去问问沈氏?

    元初一正打算着,忽听韩裴淡然地说。“两年前我与丰城云家的大小姐来过这里,包婆婆误会了。”

    “误会?”孤身男女相偕出行,是什么情景?也像今天一样吗?接过韩裴倒给她的茶水,元初一微微眯了眼睛,抱着茶碗偷偷睨着他。

    看着她的样子,韩裴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想了想,说:“云家也是合香居的合伙人,云大小姐一直代为掌管家中生意。”说着他顿了顿,“和你差不多。”

    第六十四章 第三个东家

    元初一眨了眨眼,心中的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

    怎么会跟她差不多?云大小姐,一听就是掌的自家生意,不像她……“初一?”见她闪神,韩裴叫了她一声。

    元初一笑了笑,“丰城云家嘛,我听过,只做高档香料……哎?”她突然想到,“不对啊,如果合香居还有第三个合伙人,方家撤资的时候你直接去找他们不是更好?”

    韩裴摇了摇头,“云家入股合香居不过是形势,只投了一万两银子,目的是打出两家合作的名号,提高合香居的名气,不过云家最初的意思是要买下合香居,虽然后来改为入股,但老爷担心他们仍有吞并之意,所以并不希望他们继续投资。”

    元初一缓缓地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地瞥了韩裴一眼,“改变云家吞并初衷的,是你?”

    韩裴默不作声地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算是默认。

    元初一马上凑到他身边,“你和云大小姐也是那个时候相识的?”

    韩裴瞥着元初一,没吱声,目光中闪动的也不知是什么情绪,让元初一连忙坐直身子。

    真该死啊!她太着急了!

    元初一懊恼地缠着手里的帕子,绕到手指上,再一股脑地扯下来,脑中飞转,合计着怎么挽回刚刚的急躁形象。

    还是转移话题吧!对!

    “我一会想去买些布料。”元初一对着韩裴干笑两声,见他仍是瞥着她,没有丁点改变。她有点心虚,“呵呵,今天天气不错……”

    韩裴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元初一的手,将她的手指从帕子的纠缠中轻轻解脱出来,垂着眼道:“你手上有伤,平时小心些。”

    元初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只能点点头,忽而又听韩裴说:“我与云大小姐相识于四年之前,那时云家看中了合香居,想买下它,我与老爷前去谈判,最终云家愿意给合香居投些银子。”

    想来就是因为这次谈判成功,何老爷回来后才对韩裴信任有加。不过也得佩服韩裴,四年前他还是一个少年,云家财势雄厚,比何家高出不知多少,要是他们真想吞并何家,有的是办法,怎会听一个少年之言就改变初衷?联想到云家当家的又是位小姐……简而言子,韩裴,你使了美男计了吧?

    韩裴自是不知元初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道:“云大小姐与你差不多年纪,是个很洒脱的人,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我干嘛对她有兴趣!”元初一嘀咕一句,低下头去想要喝茶。因为手还握在韩裴手里,她舍不得抽出来,干脆也不用手,弯着身子咬在杯沿上,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韩裴是个淡泊的人,若不是极为信任,他不会让人走进他的生活。包婆婆看似与他没多少瓜葛,但实际上定然有很深的渊源,所以他才会特地带她来让包婆婆看,因为包婆婆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那……为什么云大小姐也来过?若他们仅是合作关系,断不会谈生意谈到这里来的!

    哼哼哼哼哼!

    元初一觉得心里有点泛酸,这与想到家人时的那种酸楚不同,也不同于离开叶家时为自己心酸的感叹,这是一种全新又陌生的酸意,酸得她嗓子眼儿里直反酸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这是包婆婆过来,手中端着一盘玲珑可爱的小包子,看元初一现在这造型,忙不迭的放在桌上,“裴哥儿媳妇别吃碗,包子好了。”说完又埋怨韩裴,“自己吃猫食儿,也不让媳妇跟着吃饱,瞧她饿的!”

    韩裴轻咳了一声,低下头,肩头微微抖着。

    “等着,我给你们拿点醋。”包婆婆说着就往回走。

    韩裴抬起头,唇边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浓重笑意,“婆婆,不必了。”

    包婆婆奇道:“你平时都是就着醋吃包子的。”

    韩裴轻轻一瞥元初一,唇角的笑意终于扩至整张容颜,“已经有了。”

    元初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有了,脸上一下子红起来,夹了个包子就往嘴里塞。那包子很小,一口能吃一个,香气扑鼻的,吃得元初一连连点头。

    包婆婆却听岔了韩裴的话,惊喜交加地坐到元初一身边,“已经有啦?几个月啦?”

    元初一莫名地抬头,包婆婆已将她拉了起来,不停地瞧她的肚子,边瞧边说:“这还看不出呢,想必也就两个来月?”

    元初一终于听出点门道,连忙摆手,“婆婆,我没有……”

    “裴哥儿都说了,你还不好意思什么!难道是把老婆子当外人?”包婆婆假意瞪着元初一,又一把拉起她,“走,闺女,婆婆跟你说说要紧的事。”

    元初一求救地看向韩裴,他倒老神在在地,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吃包子。

    包婆婆把元初一拉到包子摊那边去,一边包包子一边跟她说着什么。韩裴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便见元初一乖巧地帮忙包包子,微低着头,一张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似的。

    看着她的窘态,韩裴倒也好奇包婆婆会和元初一说什么,便走过去,正听到一句“男人哪,都是没深没浅的”,再看元初一,头已经快垂到面板上了。

    包婆婆见韩裴过来就住了口,又责怪他,“我们说话,你来偷听什么!”

    “婆婆,我们还有事,得走了。”韩裴说着话,目光盯着元初一面前码着得几个小包子,竟然卖相不错,他有些意外,看不出,她居然也会这些。

    一听韩裴说这话,元初一连忙从摊子后面绕出来,挽上他的手臂,半拉半拽地拖着他走了几步,这才回头朝包婆婆挥手,“婆婆,我过几天再来。”包婆婆急忙追了几步,大声喊,“裴哥儿慢点走,小心媳妇肚子里的小哥儿!”

    元初一闻言脚底下像踩了风火轮,一阵风似地扯着韩裴离开小巷,直到转回正街,她一拍脑袋,“还没给婆婆钱呢!”

    韩裴虚拦了她一下,“她不会要的。”

    元初一想了想,“你和包婆婆到底有什么渊源?”

    韩裴自然地伸手拉起她,随兴地在街上走着,“我跟我娘刚到桐城的时候,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的,是包婆婆让我们吃了顿饱饭,找到何家之前,也是包婆婆收留我与我娘的。”顿了顿,他又说:“婆婆很不容易,儿子很小就夭折了,丈夫扔下她去了外地,再没回来。”

    元初一微讶,没想到竟是这样,不过她皱了皱眉,直言不讳地道。“既然如此,你该把婆婆接到身边奉养才对,怎地让她每天这么辛苦在外草劳?”

    韩裴笑了笑,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暖意,他紧了紧握着元初一的手,说:“她不愿意,我娘有意让我认她作祖母,她也拒绝了。”

    元初一闷声不语,想的尽是包婆婆质朴可亲的笑脸和佝偻的身形,她这个人,不怕别人欺她侮她、恶她厌她,最怕的是别人对她好,一对她好,她就觉得自己应该赴汤蹈火,以死相报了。

    看着她的样子,韩裴放慢脚步,“婆婆刚刚与你说了什么?”

    提起这件事,元初一不能自抑地红了脸,低着头嗫嗫地,“都是些家常话。”说完,半天也没听到韩裴说话,抬眼一看,韩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的,分明是几分狭促。

    元初一脸上一热,豁出去般地道:“她说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不能同房,不能那个那个……”说到这,她是真说不下去了,脸上烧得都快没知觉了。

    韩裴垂了眼,低低笑道:“后面我停到了。”

    元初一的头快垂到胸口了,又听韩裴说:“你不必听她的,她的话,不全对。”

    元初一脑子里轰隆轰隆的,他们怎么就当街讨论起这个问题了呢?还有,什么叫“不必听她的”?也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可以同房,可以……那个那个?

    偷偷瞥了面色如常的韩裴一眼,元初一心中哀怨,也不知他脑子太清楚了还是怎么着,总衬得她脑子不好使似的。

    正为自己的脑子哀悼着,手被韩裴轻捏一下,抬起头,听韩裴说:“吉祥坊是桐城最大的布庄,你不是想买么?去看看?”

    元初一已经放弃抵抗韩裴的提议了,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一间整洁开阔的布行,那布行大厅极为宽敞,布料按颜色与品种从左至右分别放置,从最普通的蓝棉布到入手丝滑的冰蚕丝,种类十分齐全。

    他们一进门,就有个伙计迎了上来,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又问元初一,“夫人想看什么样的料子?用来做什么?”

    元初一一眼就相中了展示在货架上的一匹青锻,天青的颜色清透而不浮躁,仿似某人。

    察觉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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