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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的?”

    “是。”锐儿说着将雀鹰举到周偈眼前,“苏总师给恂王传了灵犀来。”

    周偈听闻,散出自身灵力,对上了雀鹰黑亮的眼睛,将苏晟的一言一语悉数读出,许久后周偈轻轻一笑,收回灵犀,看向远处的阿拿山,问:“最近那边的动向如何?”

    “老样子。”锐儿也望向远处的山脉,“今年雨水不足,仅靠阿拿山的融雪水源不太够,草场反倒不如奉川边的好。现如今东西沃噶都在忙着往南抢草场,没功夫去理会乎耶伊的那块儿破地。”

    “嘁!这叫什么事啊?!”周偈听闻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乎耶伊的价值在蛮人眼里还不如几根草,真是浪费本王千里迢迢的来救他。”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灭了他?”锐儿有些着急,“再拖,就怕他真的缓过来了。”

    “缓过来又怎样?”周偈不屑的说,“我们十万大军在此,三个乎耶伊也能灭了。”

    “可是,到时候阿拿国国泰民安的,我们就没有理由了。”

    “你放心,理由多得是。”周偈轻笑一声,“本王来都来了,若是不掀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我大魔王的称号。”

    “怎么掀?”锐儿忍不住抱怨,“就靠挖河道吗?”

    “对!”周偈胸有成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往后的日子里,周偈依然在忙着挖河道,果不其然的就从风州挖到了廾州,从夏天挖到了冬天,直挖到奉川分流之地——当年周佶大破北蛮的川西隘。北疆严寒,滴水成冰,奉川没了往日的灵动,变成了毫无生机的银蛇。川西隘的西北风更是日夜嚎叫,瞅准时机就从王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炭火一阵抽搐,不小心飞起几点火星落在周偈的貂裘上,燃掉了几根绒毛。

    “见鬼!”周偈见状,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却是将貂裘裹紧几分,感慨道,“真是无法想象当年长兄是如何挨过来的。”

    “就那么熬过来的。”锐儿说着又添了几块炭,“其实草原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极度严寒,而是肆虐的暴风雪,真的能吃人。今年已经算好的了,还没怎么下雪。”

    “是压根一场雪没下。”周偈纠正了锐儿的说法,又不确定的求证暮色,“是吧?”

    “是。”暮色点点头,略有些失望,“阿拿雪山都变成阿拿秃山了,雪顶没有了,草也没有了。”

    “那看来这旱灾是一定会来的。”周偈看向锐儿,由衷道,“你猜测的没有错。”

    “不是我猜的,是我问来的。”锐儿笑了笑,“羊群告诉我,今年的草不如往年的水气大。”

    “那羊群有没有告诉你。”周偈戏谑道,“它们成天吃不饱?”

    “说了。”锐儿一本正经的答,“冬草不够,好多老弱病残已经被杀了。”

    “嗯好。”周偈在炭火前搓着手,“草不够杀羊,粮不够就得杀人了。”

    仿若是为了配合周偈的气势,一阵寒风恰好阴恻恻的旋进来,吹旺了锐儿新添的炭火,也带走了几点星星之火。这几点星火从川西隘顺风而起,越飞越旺,待落到阿拿山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燎原的灾厄之火。

    武兴三十九年的春天,北疆大旱,阿拿山融雪稀少,水源本就不够,周偈又在川西隘切断奉川主流,仅放细涓入境,引发水源内战。至夏末,东西沃噶混战无数,元气大伤。阿拿国夹在其中备受煎熬,更加危急,乎耶伊连发十封求援急报,均被周偈无视。再到十月寒风起时,缺草少粮的沃噶背水一战,合力压境奉川,却被周偈兵强马壮、以逸待劳的十万大军杀得支离破碎,再不成气候。周偈领着十万大军在北疆挖了一年多的河道,到今日才终于解了阿拿国的围,将坐困死城的乎耶伊挖了出来。

    被天灾兵祸折磨得几乎亡国的乎耶伊坐在军帐内,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林鸣堂,问:“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世子在说什么?”林鸣堂满脸不解,“恕鸣堂愚钝,还请世子明示。”

    “少装糊涂!”乎耶伊怒道,“周偈他为什么无视我的十封急报?”

    “世子这话就是冤枉恂王了。”林鸣堂为难的说,“接到世子的急报恂王也很焦急,可沃噶大军凶残,我们过不去啊。”

    “十万整装大军还对付不了几个杂兵?周偈他分明就是不想来!”乎耶伊骂道,“卑鄙小人!”

    “世子!”林鸣堂手按在刀柄上,阴着脸道,“请慎言。”

    “少吓唬我!”乎耶伊也按着自己的腰刀,“我当着周偈的面也会这么骂!”

    林鸣堂的愤怒一触即发,佩刀弹出半截,乎耶伊不甘示弱,全身戒备,随时也会扑上去。正僵持间,暮色走进军帐,对着林鸣堂躬身一礼,道:“林将军,殿下有请。”

    “哼!”林鸣堂听闻还刀入鞘,轻蔑的瞟了乎耶伊一眼,随着暮色走出了军帐。

    “站住!周偈呢?我要见他!”乎耶伊跟在林鸣堂身后也要出帐,却被门口的锐儿挡住。乎耶伊瞪向锐儿,怒道,“滚开!”锐儿没有躲,一言不发的看着乎耶伊。乎耶伊更加恼怒,直接抬巴掌朝着锐儿面门招呼。锐儿依旧一言不发,伸手格挡开,紧跟着一拳回敬了乎耶伊。

    乎耶伊大惊,顾不上质问,腰刀出鞘砍向锐儿。锐儿祭出奉公,裹挟着雷霆之怒的万叶落伴着剑灵的嘶吼直杀向乎耶伊。

    乎耶伊措手不及,匆忙回防避开了要害却依然被刺伤手面,更未能躲开跟着万叶落而至的锐儿,被一脚踢翻在地。未待乎耶伊回过神,奉公自天而降,穿过乎耶伊的锁骨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乎耶伊忍住剧痛,出刀反击,却被锐儿拿住手腕。无法克制的愤怒自深渊喷薄而出,无穷无尽。随着乎耶伊的一声惨叫,他的右手腕被锐儿生生捏碎了。

    “你……”乎耶伊的眼中终于有了恐惧,一边吸着气一边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锐儿平静的声音下有触不到底的恨,将手中的奉公缓缓转了一个角度,“你只要记得这份痛苦就够了。”锐儿无视乎耶伊的惨叫,将奉公慢慢拔出又缓缓刺进了乎耶伊另一边的锁骨,“你加在她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我都要你加倍偿还!”

    乎耶伊除了惨叫已说不出其他的话。

    暮色堵着耳朵蹲在军帐外,一张圆脸难看的团在一起,似乎比正遭受折磨的乎耶伊还痛苦。周偈微合着双目站在他身旁,倒是十分享受这种声音。耳听着乎耶伊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周偈睁开眼对林鸣堂吩咐:“给帝都传军报,就说本王失职,未能保住阿拿国,阿拿王、世子乎耶伊、公子集阿瓦均被沃噶虐杀,本王向父皇请罪。”周偈稍顿,又接着说,“阿拿山现在无国无主,暂由我军代管,将作何处,请父皇旨意。”

    “是,鸣堂明白!”林鸣堂领命而去。

    第105章 105. 恍若隔世

    西北风越发凛冽了,天也越来越沉,许久未至的暴风雪正蓄势待发,就等着在人心最寒的地方再覆一层雪。锐儿漫无目的的走上一座小丘,看着奉川畔似曾相识的景色恍若隔世,内心的深渊更加无穷无尽,连肆虐的朔风都灌不满。

    “你去了,这空出来的地方我又该放谁?”锐儿摸着自己的心窝,轻轻问着呼啸的寒风,可是寒风除了呜咽并不能给他只言片语的回答。

    锐儿感受着寒风从自己身侧倏忽而过,似有似无的抚过心尖,勾起那些早已被珍藏在深处的情愫,突然觉得阴沉的乌云似乎有些像周佶温柔的浅笑,又有点儿像惜缘强装的淡然。锐儿望着变幻的阴云,自嘲的笑了笑,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素雅的绢帕,轻轻抚着上面浓淡有致的刺绣,略有些不舍。可下一秒却突然一翻手,幻出一大簇的火苗将绢帕顷刻间烧成了灰。锐儿看着手中的绢帕被北疆的朔风吹得灰飞烟灭,彻底消散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长长呼出一口气,紧了紧腰间奉公的束带,转身走向营寨。锐儿身后,阴沉了一日的暴风雪倾巢而出,将此间的一切都淹没在内。

    “锐儿他……”暮色缩在王帐里,望着锐儿孑然于雪中的落寞身影,不由自主的一阵惆怅,忍不住道,“好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周偈正在看林鸣堂写的军报,听闻抬起头瞟了一眼正朝王帐走来的锐儿,道:“我倒觉得像独鹰。”

    “啊?”暮色有些纳闷,却见锐儿在王帐门口用唿哨唤来雀鹰,喃喃道,“这不是两只鹰吗?哪里独了?”

    “嘁。”周偈嫌弃的翻了翻白眼,丢给暮色一个“蠢”字后提笔在林鸣堂的军报上加了几句,随后装进皮囊,扔给暮色,吩咐道,“拿走,让信雕送回去。”

    “我去吧。”锐儿正巧走进来,一边伸手去拿皮囊一边说,“还得喂一喂信雕。”

    “让他去。”周偈厌弃道,“他闲。”

    暮色立刻将皮囊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锐儿抢走,留给锐儿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大魔王心情不大好所以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后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锐儿被暮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偷眼瞟了一眼周偈,见周偈神色如常并不见戾气,受不了提心吊胆的半死不活,大着胆子试探的问:“恂王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挺好的呀。”周偈莫名其妙,“你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锐儿含糊过去,却在心底把暮色从头骂到脚。

    周偈看着锐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开口问:“倒是你,心情如何啊?”

    “还好。”锐儿实话实说。

    “那就好。”周偈似乎能猜到几分,犹豫一下,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去年八月璠儿满十五行了束发礼,你猜他选了谁做半妖常随?”

    “不知道。”锐儿也明白周偈此时提及此事的意图,又补了一句,“不过想来一定是位文武双全、十分出色的半妖。”

    “这你就猜错了。”周偈停顿一下,尽量装出平淡的语气,“璠儿谁都没要。”

    “哦。”锐儿面上的神色比周偈还平淡。

    周偈看着锐儿的无波无澜,竟有些心疼周璠,不死心的问:“你为何执意要拒璠儿于千里之外呢?璠儿有何不好吗?”

    “大公子样样都好。”锐儿的语气仍未有涟漪,“是锐儿不值得大公子错爱。”

    “你是不是有什么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已?”周偈试探的问,见锐儿未答,又问,“若是有朝一日没有了皇权枷锁,你也不愿意追随璠儿吗?”锐儿越发沉默了,周偈等了一会儿,见锐儿还是不语,长叹一声,道,“罢了,其实我是能明白你的心思的,有些东西确是无可替代,没了就没了,再也补不回来了。”周偈有些遗憾的说,“只可惜璠儿的一片真心只能被辜负了。”

    “锐儿对不起大公子。”锐儿伏身在地,诚心诚意的说,“惟愿大公子安康长乐,一生顺遂。”

    周偈看着锐儿虔诚的身影,竟是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只得走到锐儿身前,按了按他的肩,道:“长兄他,没有白疼你。”

    帐外,大雪纷飞得更烈几分,直吹过连绵的群山,巍峨的城墙,吹进了如同牢笼般的四角宫城。

    周俍从太极殿出来,应付掉一众朝臣或真或假的恭贺,又推辞掉各种刻意的谄媚之邀,好不容易从皇宫里逃出来,却没有选择坐车或者骑马,而是避开官道,顺着小巷往慎王府步行。

    百奈默默跟在周俍身后,看着他在漫天飞雪中踽踽而行,一下子就记起了第一次见周俍的情景。

    除夕团圆之夜,素素在转生湖畔等来了她今生的主人。那夜的周俍,外氅下是枣红色的皇子礼服,映衬得肤白眸淡,阴柔之气更甚。见到素素后,竟是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抿紧了唇。

    少年人初见绝色的倾慕和渴求怎能瞒过百媚幻生,素素的心底升腾而出深深的厌恶,竟是十分逾越的狠狠瞪了周俍一眼。可谁知,周俍不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低下了头,脸上竟有唐突的羞愧。可这份示弱并未招来素素的怜惜,只让素素更加嫌弃,莫名的恨意蓦然而出,未等杨煊开口,素素赌气般的自己走到湖边,大刺刺的开始扒衣服。

    素素听到了苏晟微不可见的厌弃一声,也听到了白羽恒无奈的叹息声,余光里更是瞄到了周俍红到耳根的窘态。

    转生湖水的冰冷抵不过素素心死的寒凉,周俍滴下来的鲜血也未让素素觉出丝毫的暖。耳听着周俍用决绝中仍有怯懦的声音在自己头上郑重道出“百态炎凉,皆不能奈何。”的誓言,素素轻蔑一笑,拢着自己如瀑的乌发毫无避忌的出了湖面。

    谁知,湖岸上等着自己的却是周俍脱下来的外氅。柔软的羔裘覆在自己娇嫩的肌肤上有些痒,周俍的轻声呢喃在自己耳侧响起,也有些痒。

    “冷不冷?”周俍拢着百奈,忐忑的问,“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好像……”百奈在周俍身后幽幽的开口,“也不讨厌。”

    “什么?”周俍听到了,转过身,却见百奈正怔怔的望着自己,柔声问道,“你是有话对我说?”

    “我……”百奈收回飘走的思绪,对上周俍盈水的浅眸,第一次,发自肺腑的道,“百奈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连你也在恭喜我?”周俍无奈的笑了笑,“你也以为这太子之位就是我想要的?”

    百奈愣住了,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疼,看着周俍笑容中说不尽的苦,问:“那殿下想要什么?”

    周俍没有回答,他默默行到百奈身前,望着百奈深不见底的墨瞳,幽幽开口:“到现在了,你有没有觉得我能及得上长兄了?”

    百奈心疼更甚,不知如何劝慰周俍,只用最诚挚的语气承认道:“殿下的文修武治无人能及,更有仁爱子民之心,殿下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那又如何,还是及不上长兄。”周俍自嘲道,“旁人再多的恭维又有何用,我自己知道,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殿下……”百奈踌躇几分,终忍不住问道,“为何一定要执念于此呢?”

    “我也不知道。”周俍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又看着雪花融于掌,低声道,“大概,是因为长兄拥有了太多让我艳羡的东西。比如无可替代的嫡长子出身,又比如父皇偏心的疼宠,母亲无私的怜爱,还有弟弟们真心的崇敬,甚至于那些盲目的愚忠和不求回报的追随,都让我艳羡。”周俍看向百奈,“当然,还有你的倾慕。”百奈不知如何接话,周俍自顾自的开口,“你相信吗?其实这万里江山在我心里,还不如你的一寸真心。可是这权势天下可以筹谋而得,你的真心却是难求。”周俍将百奈拉进自己怀里,抚着她散在身后的长发,低声呢喃道,“百奈,你想过离开这吗?”

    “殿下……”百奈有些惊诧,更有些惶恐,试探的问,“也不要百奈了吗?”

    周俍摇摇头,摩挲着百奈的脸颊,道:“血契言灵如同枷锁,将你锁在了皇权下,可是我,也一样被皇权锁在了这四角宫城内。不过你是无奈,我却是不敢。”周俍哂笑,语气中有说不尽的鄙夷,“我终归还是世俗的,也终归还是懦弱的。我需要这些没用的外物证明我存在的价值,所以我没有偈儿那般魄力,舍不得为一人让江山。可是你,没必要陪着我困于此。”周俍的眼中有太多的不舍,可依然笑着说,“若你想飞,我就会放你走的。既赢不了你的心,再留你的人也没什么意思。成全了你,也就如同成全了我自己。”

    早已寒凉至极的心也能再起涟漪吗?久违的心痛让百奈唏嘘不已,今日的周俍更是陌生得让百奈恍若隔世。可这一刻,百奈似乎终于看透了这个她看了二十余年的人。

    “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世间的温柔以待。”

    第106章 106. 终返此地

    苏晟倚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在心里将包有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眼瞅着日头偏西,苏晟已经骂到包家第三十八代世祖的时候,挤在殿内的人终于都走干净了。

    白羽恒一动不动的瘫在几案上,朝着苏晟无力的唤道:“师兄……”

    “累死你算了!”苏晟嘴上嫌弃着,手上却给白羽恒捏着肩,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怎么就这么爱替他干活?”

    “没办法呀。”白羽恒十分无奈,“包御庄的腰疾又犯了。”

    “那就可以不干活了?”苏晟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捏着白羽恒的肩窝道,“你可是御殿!能不能让他告老还乡啊?!”

    “啊!!疼!!”白羽恒惨叫,“师兄轻点!!”

    “啧!”苏晟厌弃一声,手里的力道却放轻了,拿过白羽恒的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怒道,“包有才下面不是还有总教吗?也下不了床吗?”

    “何智刚升任总教没多长时间,好多事还不是很清楚,我怕他弄不明白。”白羽恒陪着笑,“何况我做总教那么久,问他还不如我自己干呢。”

    “越不干越不会。”苏晟冷哼一声,挤兑道,“既然白御殿这么厉害,不如禀明御神,裁撤了千落庄,以后界灵殿上下都交你一人打理好了。”

    “那我就真的累死了。”白羽恒委屈巴巴的问,“师兄不会心疼吗?”

    “不会。”苏晟冷冰冰的道,“你活该。”

    “冷血!”白羽恒撇撇嘴,随后却向苏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哄着他说,“这一次是圣命,我自己经过手更放心。等下次,一定好好历练他们。”

    “你随意,反正累的是你自己。”苏晟换过白羽恒的另一手,力道比刚刚更加轻柔。

    白羽恒知道苏晟话虽刻薄,但是心疼却是真的,当下如儿时般拉住苏晟的袖子摇了摇,权当说了“谢谢”。

    苏晟见状,无奈的摇摇头,揭过此页,说起了别的:“都弄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整装成册了。”白羽恒抵不过心中的不解,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问苏晟,“我一直不明白,皇帝赐奉川北岸给恂王做封地,让他建属国,为何还赏赐这么多的七杀军?连未转生的半妖都给?”

    “你这是在揣测圣意吗?”苏晟眼见白羽恒的神秘兮兮,有心逗他,也压低声音阴恻恻的说,“不怕被治罪?”

    “师兄你不要吓唬我。”白羽恒却不上当,正色道,“跟你说正事呢!七杀军给了就给了,这未转生的半妖不能出神见之森,要怎么去奉川啊?”

    “皇帝既然肯给就一定有办法。”苏晟含糊道,“御神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了。”白羽恒嘟囔道,“御神怎么也不拦着?”

    “这是圣旨!”苏晟奇道,“难道你要御神抗旨吗?”

    “我……”白羽恒刚要反驳突然发现问题,“等下!”

    “怎么了?”

    “师兄你这话好像哪里不对。”白羽恒盯着苏晟,“有点儿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说法。”

    “被你发现了。”苏晟眼瞅白羽恒瞪起的大眼睛,立刻转移了话题,“哎呀,这些事自有上位者操心,你就依旨干好你的活,别想那么多了。”

    “咦?师兄你这样说……”白羽恒指着苏晟,“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是御神护法,能随意进出转生湖的人。”苏晟有些得意的反问,“你说我会不会知道?”

    “会。”白羽恒嘟起了嘴,忿忿不平道,“不干活的都知道,干活的却什么也不知道,没天理了。”

    “别抱怨了,这种事还是少知道的好。”苏晟哄道,“等你忙完这阵,我带你出去转转。”

    “去哪?”白羽恒立刻来了精神。

    “去……”苏晟看着白羽恒扬起的脸,轻笑着说,“奉川。”

    “我去哪干什么?”白羽恒莫名其妙。

    “你的小崽子们都去了,你不跟过去安顿他们?”苏晟扯了一个借口,“不看看他们在属国过得好不好吗?”

    “也是。”白羽恒点点头,笑道,“还是师兄想的周道。”

    “嘁!”苏晟嫌弃的刮着白羽恒的鼻子,骂道,“傻!”

    白羽恒摸着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起来,突然又僵住。

    “怎么了?”苏晟也觉察到异样,问,“是不是阵法有异?”

    “是。”白羽恒说着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我陪你。”苏晟追上白羽恒一同出了殿。

    此时日已西沉,神见之森的缤纷春色在漫天暮光的浸染下呈现出异样的色调,越发迷幻。可白羽恒和苏晟却顾不上欣赏,他们沿着只有界灵殿三御才知道的阵法轨迹察看着整个阵法的情况,从死门起至生门终,每一处阵眼都被白羽恒反复确认,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奇怪啊。”白羽恒站在坤位处,看着一株繁茂的古柏,道,“阵法没有问题,那异动是来自哪呢?”

    “会不会只是半妖们不小心碰到的?”苏晟问,“若阵法无异那就应该没有大碍吧?”

    白羽恒听闻没有答话,只拔出佩剑插在地上,随后凝灵于刃,以灵剑为楔,在古柏周围画下一个新的阵法。随后催动灵力,将新的阵法慢慢融进古柏周围原本就有的阵法中。随着白羽恒灵力的涌出,一个更为缜密精妙的阵法以古柏为中心,迅速笼罩在神见之森上。苏晟眼见白羽恒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布下一个高深的阵法,突然心里一动,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忽一瞬,差一点就拉不回来了。

    “师兄?”白羽恒收回佩剑却见苏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有些纳闷的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晟拉回思绪,又将白羽恒仔细看了看,才指着古柏问,“没问题了?”

    “嗯。”白羽恒点点头,刚要迈步却突然又停下,盯着古柏脚下问,“那是什么?”

    苏晟顺着白羽恒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就立刻如同遭了五雷轰顶般退后一步,再开口,语气中竟有藏不住的颤栗:“是,是赤韶藤。”

    “这就是传说中的赤韶藤?”白羽恒大为惊奇,说着就要上前,却被苏晟拉住。

    “别过去!”苏晟的手竟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不能碰。”

    “师兄。”白羽恒反握住苏晟的手,担忧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苏晟拉着白羽恒慢慢远离赤韶藤,道,“赤韶藤本是伴血光才生的灾厄之花,却无缘无故的出现在生门,必是大凶之兆,要尽快禀告御神才行。”苏晟不由分说的把白羽恒拉走,“快走,我们去见御神。”

    阿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神见之森之外的密林中,时不时的停下来,用佩剑画下一个又一个阵法,却还是没能得到预期的回应。

    “不应该啊。”阿宫满心疑惑,“我记得就在这啊。”

    “会不会你记错了?”方麒陪着阿宫在密林里转了一天了,眼见阿宫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忧。

    “绝对不会错的!”阿宫斩钉截铁的道,“当年死里逃生的地方,怎么会记错。”

    “可是你都找了一天了。”方麒抬头看了看就要跌进密林的太阳,劝道,“不如明天再来吧?”

    “不行!”阿宫断然否决,“今日御神不在,阵法灵力不足,最适宜闯阵。”阿宫走向另一个地方,刚将佩剑插入地就遭到了神见之森阵法的反噬,顿时内息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被方麒手疾眼快的扶住。

    “小心!”方麒拔出阿宫的佩剑,看着惊起的鸟群,不安的道,“会不会被发现了?”

    阿宫也有些不确定,想了想,问:“你确定御神不在吧?”

    “确定。”方麒肯定的说,“我亲眼看着他进了都城。”

    “他不在就没事。”阿宫拿回自己的佩剑,继续画着阵法,“你放心,我的阵法造诣在半妖中也算上乘的。”

    “可如今给神见之森布阵的御殿可是号称周幽朝阵法第一人。”方麒诚心劝道,“你还是小心一点。”

    “好大的口气。”阿宫却不屑的说,“若他见过那个灵师硬开生门的阵法造诣,就不敢这么大言不惭了。”阿宫强运灵力,又画下一个阵法,却还是没能找到生门。

    “哎……”方麒听着阿宫混乱的气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要我说你这是何必呢,界灵殿虽有诸多限制,但也不是禁地。若你想去,寻个时机,我也能光明正大的把你带进去。”

    “不可能。”阿宫摸着自己的右肩,“我身上有血咒,若是不从生门进去,一踏进神见之森就会被发现。”

    “血咒不能除掉吗?”

    “不能,即使割掉也还会长的。这是皇权加在我身的耻辱,一辈子都脱不掉。”阿宫不由自主想到了当年分道扬镳的伙伴,自嘲道,“日剜皮肉的狠心不是谁都能有的。”

    方麒听闻冷哼一声,骂道:“这皇权还真是无情啊。”

    “这才仅仅是冰山一角。”阿宫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恨,“你还没有见过皇权更残忍的一面呢。”

    “知道皇权的残忍。”方麒有些不解,“那你还要回来?”

    “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了断。”阿宫看向方麒,“倒是你,何必非要跟我冒这风险?”

    “我也受够了皇权的无情。”方麒语气中的恨意并不比阿宫少,“循规蹈矩的没前途,不如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

    “做大事可是要赔上性命的。”阿宫有些不忍,“你的路还长,安分守己的早晚会轮到出头日的。”

    “可我更喜欢自己去争。”方麒轻笑一下,吐出六个字,“宁鸣死,不默生。”

    阿宫听闻愣了一下,随后和方麒相视一笑,继续寻找他的生门。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的豪言壮语感动了天地,阿宫再一次布阵的时候竟直接撞进了生门的阵眼中。虽然阵法的灵力反噬让内息不稳的阿宫着实吃了苦头,但好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了。

    阿宫躲在古柏之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不容易捱到苏晟和白羽恒离开,阿宫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唇边的血,在心内道:“神见之森,我回来了。”

    第107章 107. 固阵修经

    瓢泼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将神见之森的一切都隔绝在水幕之内。白日的喧嚣、仲夏的溽热都被大雨平掉掉,可转生湖翻涌不停的沸腾却依然无法被平息。

    白羽恒端坐在湖边,感受着湖水中阵法的波动,慢慢将自己的灵力散出,与狐妖不自觉涌出的妖力交织在一起。那来自远古的哀泣,沉积太久的恨意都随着妖力弥散在每个人的心里,勾起了最底最深的悲念。

    一大片的赤韶藤毫无征兆的开在苏晟的心里,一瞬间将苏晟带回了那个灵火冲天、哀嚎遍野的神见之森。血咒在身,无论他们如何躲藏,终会被神见之森的阵法探知,紧跟而至的就是那柄皇权屠刀。这柄他们用血肉之躯举起的屠刀转过头就斩在他们自己的身上,一丝犹豫和怜悯都没有。那些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并肩作战的袍泽们,一夜之间全都消散在了神见之森,成为了赤韶藤的花泥。

    如同中枢魄上用尽一世也无法挣脱的血契,这右肩上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就是烙印在苏晟心上无法磨灭的诅咒,稍一触动就会痛彻骨髓。苏晟被狐妖的绝望拖入深渊,无法自控的一步步向着转生湖而去。

    石章之注意到苏晟的异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苏晟面前,断喝:“苏晟!”

    苏晟突然惊醒,一瞬间先给了石章之一个咬牙切齿的仇视,差一点弹剑出鞘,好在最后时刻回了神,冷汗顿时如雨下,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神智,向着石章之躬身一礼,道:“苏晟失态了,请御神责罚。”

    石章之摇摇头,向着苏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复又指指仍在凝神布阵的白羽恒,唇语道:“莫要吵到他。”

    苏晟颔首退后几步,在白羽恒身侧站定,全神贯注的为他掠阵。

    白羽恒已经完全入阵,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一心一意的和狐妖的妖力在交锋。心无杂念则无懈可击,无论怎样的幻境迷惑还是情绪侵染都无法动摇白羽恒一丝一毫。或悲或喜,或怒或哀,在白羽恒的内心都无法引起丝毫涟漪。从寒门而来,在界灵殿成长,初学玄妙,终登极境,匆匆数十载如白驹过隙,却未曾留下波澜壮阔,长长的人生画卷简单得如同那最写意的山水。白羽恒的内心一如从前,一如最初,只多了那一点微末的牵挂。可这牵挂却让白羽恒更为留恋此间,更加坚定的站在深渊之上俯瞰着在泥淖中挣扎的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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