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旋,你想离开这里吗?”钟执盯着她面色严肃地问。

    旋明一下噎住,答不上来。

    她发现当钟执将这个问题一本正经地抛出来时,自己还没有无所顾忌点头的那份勇气。

    她偏头望向他,心怦怦跳,仿佛猜到了丝毫,但依旧迟疑地注视着钟执,想要从他的神色中窥得一些问题的端倪。

    旋明默默地低头把手中的水果放到茶几上,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纠结和疑惑。

    钟执也观察着旋明,似乎不等她给出一个明确答案,他就固执地不肯继续往下说。

    空气仿佛被凝固,半晌后,旋明才拘谨地点头。

    “想。”

    然后她看见钟执神色分明缓和了一些,只是他又提了一口气,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然后钟执握住她的手,默了片刻,说:“想就好……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旋明大惊,终于彻底面露骇色。

    大脑仿佛因为他的一句话宕机,只差一点点,她就能理解钟执的话,但就这相差的一点,也足以让她和钟执之间瞬间拉开一个巨大鸿沟。

    她颤声问:“什么意思……那你呢?”

    “你一个人去……我还有事要处理。”钟执语气平静,面色无异,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什么事?”旋明紧追不舍地逼问。

    她呼吸开始不畅,虽然害怕,但目光仍死死锁住钟执,企图越过话语的鸿沟,直接从他脸上搜寻答案。

    钟执坦然地承受旋明的惊恐和质问,黑色的瞳仁中不再有任何波动:“你冷静下,这个等会说,我先跟你把学校的事解释清楚。”

    钟执干燥温的掌心贴着旋明的手背,可她依旧觉得寒气开始爬上周身。

    忽地,旋明冷笑:“大学是想转就转的吗?”

    “当然不是,相当麻烦,要不停地在教育厅和两所学校之间来回折腾。”

    “我要去哪里?”

    钟执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北方,我的母校。”

    他的母校里有很多熟人,过程虽然繁琐,但是倒也顺利。

    “那凭什么让我转?”旋明直勾勾地看着钟执。

    “你情况特殊,现在的学校不适合你了。”钟执顿了一下,思索一番后帮她回忆道,“而且……你还记得我们去医院的那天吗,你的精神报告一直在我这。”

    那段时间旋明情绪心态都异常不稳,钟执带她去医院的那天进行了各种项目的检查,只是因为那个意外,她早就忽略了这件事。

    “最终有一条医嘱是‘压力过大,建议更换环境’,再加上报告,这些都是你能转成功的关键理由。”

    心里某处像是打开了闸,瞬间涌出了大量的慌乱,这种不真实感一点点牵扯出一个快被她忽略的细节,旋明突然觉得眼前的钟执有种望而生畏的陌生。

    她攥紧了他的袖子质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钟执默然稍许,抬眸间正好对上旋明不甘心的眼神:“……差不多三个月以前。”

    如今已经是六月初,三个月以前也就是说……

    “所以事情发生的一开始,你就想把我送走?”她眼中开始不受控制地骤起水。

    钟执缓缓点头。

    在她最难受的日子里,旋明将钟执视为唯一的依靠,她对他绝对信任。她不肯也不敢去学校,和校方沟通的任务就落在了钟执身上。那段时间,钟执不肯告诉她在做什么,她以为是钟执不想让她担心,可是她没有想到,钟执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她留在身边。

    眼眶渐热,旋明不知道视线该往哪落,自己仿佛成了一只无法归巢的雏鸟。

    窗外刚好有鸟儿振翅而过,跃在枝头和同伴互啄羽毛后又飞远,只留树枝在风中轻颤动,然后良久静默地矗立。

    旋明觉得委屈也出离地愤怒,钟执不过问她的想法,利用她对他的信任私自做了决定,而他明知道她真正恐惧的事情是什么。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越是在乎,感情就越是敏感,纤细紧绷的弦就越容易断。

    她将自己的心寄存在了晶莹通透的玻璃罐中,交给钟执,是希望他能好好保管和珍惜,而不是拱手相让给别人,也不是让他再封存在别处。

    但玻璃罐中她近乎透明的想法,钟执也一眼就能看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那样的。”看着旋明泫然欲泣的模样,钟执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为你好。”

    钟执太清楚旋明为什么不能理解他了,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从一开始就瞒着她。

    他们的关系就是一颗潜在的定时炸弹,钟执预料到了它可能爆炸的一天。

    墨菲定律的根本内容就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这种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让钟执不得不设想,如果不幸的事真正发生了,他该怎么办?眼下就是他思索良久后的抉择。

    旋明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他太娇惯她了,导致她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可是有朝一日她不得不遭受暴风雨的摧残,他又该怎么办?

    把她留在原处,继续在暴风雨下七零八落地凋零吗?

    不是。

    亦或是再次把她送进温室里,任被泡胀的根在泥土中腐坏溃烂,永远沐浴不到真正的阳光吗?

    也不是。

    钟执应该做的,是让这朵娇花移栽到广袤温和的环境,虽然那里的土壤很陌生,但是能够让她在自然界中更加野性自在地生长。

    他需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机才是最合适。

    “可是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我。”旋明生冷地抽出被握住的手,阖下眼帘,放任泪水肆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会伤害到我。”

    她的骨架细瘦单薄,低头落泪的样子让钟执于心不忍。他环住她的腰,然后抬手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并不是我要赶你走……接纳你的学校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参加他们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钟执用手轻拍旋明的脊背抚慰着她:“我不想欺骗你……但前段时间,你的心态并不适合做出正确的决定。”

    旋明在他怀里抽泣着,她是遗落在大海上的孤岛,全凭大海决定她的去留,可是如果连容纳她的海都没有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做那个可怜的小岛?

    “这是关乎你未来的事,我不敢怠慢……况且在外地读大学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离开我一段时间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

    旋明不理他,自顾自地哭。

    “你可以只喜欢我一个,但这辈子不能只围着我转……”

    她的世界太狭隘了,眼里只看得见他。

    但是钟执教她成长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她今后没有父母的庇护依旧能独立生活,而不是让她成为他的附属品。

    “既然你有信心替我做决定……那你就有信心我一定会离开吗?”旋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他,她按住自己微微起伏地胸口,倔强地抹着残留的眼泪。

    一不小心,旋明的余光瞟到了那个牛皮纸袋,她指着纸袋问:“这是什么。”

    钟执绷紧了脊背,声音又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里面是法院的传票,还有其他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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