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茶楼里喝茶,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也要怪姑爷了。”

    甄好心不在焉:“那就别让我爹知道,你不告状,还有谁会知道?”

    枝儿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出去:“我去给小姐准备水。”

    另一边。

    裴慎抱着衣服到了浴桶前,他先将换洗的衣服放下,而后脱下身上这身,小心叠好放在一旁。

    这衣裳他也没穿几回,是甄姑娘特地做给他过年时的新衣,甄姑娘也有一套纹样一样,旁人见了,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他今日特地穿出了门,只可惜,甄姑娘没穿。

    裴慎走入浴桶之中,热水淹没至胸口,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缭绕的雾气,一时有些出神。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他都会想一想白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面是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一面是又是梳理自己有没有忘记什么。

    他每一日都做的很好,唯独今天晚上,无论他怎么想,满脑子都还是甄姑娘。

    裴慎甚至还想到了当初大婚之前,甄老爷带着病体来寻他,告诉他甄家替他还完了债,安葬了祖母,而后向他提出要求,说要他入赘甄家,做上门女婿。

    甄老爷说,甄姑娘喜欢他。

    可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甄姑娘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他却到如今才喜欢上甄姑娘。

    他还想到大婚当夜,他入了新房,满目是大喜的红绸,他甚至没有揭开甄姑娘的盖头,只站在桌前,站在一个距离甄姑娘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冷淡疏离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要与甄姑娘做假夫妻。

    如今想来,裴慎心中也满是遗憾。

    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他能有幸与甄姑娘做夫妻,也就这么一回,还能有大婚之夜,他本可以亲自掀开盖头,却被他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以后就没有了。

    甄姑娘想着要与他和离呢。

    裴慎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被温水浸润过的脸庞蒙了一层雾色,他垂下眼睑,挂在长睫上的水珠颤颤巍巍地落下,滚入水中,融为了一体。

    他伸出手,放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看。

    这双手能握笔,能握刀,什么都能碰,可唯独不能碰人。

    连甄姑娘也碰不得。

    他近不了人,不管是碰到谁,甚至还没有碰到,只要一靠近,就会浑身发抖,冷汗连连,今天晚上便让他吃尽了苦头。

    若是正常人,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怪毛病?

    裴慎闭上眼,那场景仿若就在眼前,他刻意不去回想,可当初的恐惧却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他刻意去忘记,可每逢接近人的时候,还是会立刻出现在眼前,清晰如昨日重现一般,闭上眼也忘不掉。

    裴淳只知道他不喜欢亲近人,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裴慎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就连他的祖母也只是以为他被吓到了。他向 来都藏得很好。

    梨花巷子深处的破落院子里,住着一个裴秀才,十几年前是一个,十几年后还是一个。

    老的那个考不过科举,郁郁不得志,整日沉迷于酒色,在科举失利之后,便一蹶不振,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叫得出花楼里所有姑娘的名字,却把书上那些圣人的名讳忘了干净。临了得了一身病,某日夜里醉酒,与老妻一块儿投了湖,尸身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溃烂伤口泡得发白发臭,行人捂住口鼻避之不及,最后由亲子收敛了尸体。

    尸身葬在城郊荒岭,坟头草长了半人高,八九年没有人去祭拜过。

    而小的那个……

    裴慎泼了一脸水,不再温热的水珠顺着脸庞滚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做了半生狼心狗肺之人,每年祖母撵他出门,他都在外面躲一天才回家,更是再也没踏过城郊荒岭之地,本以为这辈子亲缘寡薄,再不会对任何人动容,早已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不成想,一把心火将他的理智焚烧干净,已是身不由己。

    如今求得不得,不敢奢求,大抵就是报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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