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皇帝,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朱元璋一样的大事小事都要一把抓的皇帝。

    朱元璋能够每天忙碌七八个时辰,只差连老百姓饭桌上吃什么都要管。

    但是朱棣毕竟是个官二代了,他虽然也像朱元璋一样喜欢集权,却不会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为国为民上。

    他喜欢美女,喜欢享受,喜欢每天晚上能够在后宫里欣赏一出宫女们的歌舞和大戏。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他也学会了放权,不让自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呕心沥血。

    对于他这个马上皇帝来说,兵权是最主要的,稳定是次要的。至于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不好,他很少关注,只要他们能活下去就够了。

    但是,三个儿子都让他失望了。

    朱高煦最像他,却只学会了战场上的勇猛,毫无心机,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他对民政毫无见解,丝毫不顾忌老百姓的死活,若是为君,必是暴君。

    朱高燧恃宠而骄,恣意妄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如今受了太孙的蛊惑,更是迷上了财货,不过这样也让他更放心了。

    朱高炽这个儿子幼时聪明伶俐,却受朱元璋教导太深,迷信儒家,这是让他最失望的。

    他只学会了爷爷的皮毛,根本没有学到爷爷的精髓。

    朱棣对自己的父亲是非常钦佩的。他幼时勤奋好学,经过世事历练,举一而反三,闻一而知十,建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知识体系。

    可是朱高炽呢?人云亦云,现在完全被那些大臣所蛊惑。

    甚至于,那些大臣利用他来跟自己掰手腕,而他却毫无察觉。

    所以朱棣基本上不会允许他过多参与朝政,只给他一个詹士府,给他画一圈,让他在圈里玩。

    只要他受他人蛊惑,想要跳出来,朱棣就会把他打回去。

    对于这个孙子,朱棣是最满意的。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将权力游戏玩的出神入化,甚至能建立属于自己的规则。

    一个皇帝,不需要熟读经书,也不需要武力超群。最主要的就是要洞悉人心,学会平衡,这样才能稳定局势。

    大儿子偏文,二儿子偏武,只有这个孙子才明白皇帝这个位置真正代表的意义。

    但是,皇位只有一个,而他朱棣也还不老……

    他今年也才57岁,在他自己看来,自己最少还能再活十年。

    在东征东瀛之前,他其实已经在有意过渡权力给自己的这位孙子。不管是让他掌管海军,还是任由他跟各位将领靠近,都能证明他想要稳定权力交接的意图。

    就连朱瞻基在宫中笼络这些内侍,他也从来不管。在他看来,朱瞻基越能干,权力过渡的越平稳越好。

    但是这一切,从朱瞻基干脆利落地将东瀛才在脚下之后,一切都变了。

    因为朱瞻基的强势崛起,受损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直被自己打压的太子。

    太子一直只是在文臣之间有些支持,以前的军队支持朱高炽,但是在丘福死了之后,军队就保持了中立。

    他们瞧不起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朱高炽,更因为朱高炽一直重文轻武。

    所以在太孙北征之后,军方的将领将希望放在了对军人更加亲近的朱瞻基身上。

    对处在夹缝中的太子,朱棣并没有怜惜。

    他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父亲,一个好的太子,但是唯独不是一个好皇帝。

    对太子的势力受到挤压,朱棣是乐见其成的,但是携着征服东瀛的巨大功劳回来,朱棣突然发现,连自己的威信也被这个孙子给压迫住了。

    他虽然发动了靖难之役,得到了帝位,但是这是内战。

    对外征战,一个被朱元璋赶到漠北的北元,自己都十几年没有搞定。

    从永乐五年对交趾动手,整整十年了,一直到今年,以封建为饵,张辅才把那里彻底稳定了下来。

    这些功绩跟太孙半年就征服东瀛相比,相差实在太远。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孙子,但是朱棣仍然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对比,因为跟自己的孙子相比,所谓的文治武功好像都被比下去了。

    当太孙取得大胜,活捉东瀛王室的消息传回,礼部祭祀清吏司郎中周讷上言:“今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民物阜丰,请封禅泰山,刻石纪功,垂之万世。”

    礼部尚书吕震等亦言:“皇上圣德神功昭格上下,宜如周讷之请,封禅泰山。”

    但是朱棣还是拒绝了封禅泰山的建议,因为他感觉,这个功劳不是自己的。

    而且,从朝中大臣的表现,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孙子的崛起对自己的影响。

    可能在许多的人的眼中,这个孙子已经超过了爷爷。

    这一点是他难以接受的。

    所以,他想要建立更大的武功。

    朱瞻基提到的帖木儿国的确远超他最开始选的勃固和南掌,这也勾起了他的雄心壮志。

    他当然不是一个顾头不顾尾的人,想要征伐一个横霸西域的大国,没有万全的准备可不行。

    但是他更怕这是一个诱饵,当自己在西域将帖木儿国踩在脚下的时候,大明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孙子控制。

    他还有雄心壮志,不想成为唐高祖李渊,末年只能在深宫养老。

    所以他故意借着这件事来试探一下自己孙子的心意。

    当朱瞻基反对他现在就出兵,并且对能够监国毫无兴趣的时候,他是非常满意的。

    虽然有能力,有野心,但是依旧顾全大局,还能不恃宠而骄,尊重他这个爷爷。对这个孙子的表现,他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回到宫中,他就召见了翰林学士杨士奇,让他写下圣旨。“着府军后卫六千人,优先换装火器,拱卫太孙。”

    杨士奇洋洋洒洒,不一会儿就写出了一片文采斐然的圣旨,用过了大印,就派了太监去跟朱瞻基传旨。

    自年初将府军后卫拨给了太孙,太孙的护卫就已经超过了一万两千人,如此仪仗只比朱棣自己稍逊,远超太子的两营护卫六千人。

    不过羽林卫虽然已经换装,府军后卫却还一直没有换装,所以这次出征,朱瞻基根本没有带府军后卫。

    现在给府军后卫优先换装,也代表着朱棣是有意增强太孙的势力。

    等传令太监离去,朱棣才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杨侍郎,太孙斩杀你长子杨稷,心中可有怨恨?”

    杨士奇心中一凛,连忙跪下道:“犬子不堪大用,违反军纪,死有余辜。微臣心中虽然痛苦,却也不曾埋怨太孙殿下。日前,微臣已经写信回了老家,命次子杨道奉祖母进京。待他来到京城,微臣将会亲自将他送到幼军,继续拜入太孙殿下门下。”

    朱棣点了点头,赞许说道:“此举甚好,你有心了。你如今只剩一子,不过次子名声远超长子,也算是你的福气。诏令,授杨士奇次子杨道将仕郎,入幼军听令。”

    将仕郎虽然只是文勋的倒数第二级别,但是也是正九品的勋爵,这样意味着,杨道从今以后就不是民,而是官了。

    杨士奇又拜谢道:“微臣叩谢陛下!”

    朱棣笑道:“不要埋怨太孙,要是我领军,你那个悖逆的长子也别想活……”

    “微臣谨记在心”

    开了一天的会,朱瞻基回到宫中的时候,也觉得疲惫不堪。这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要用不同的态度,并且还要拿出不同解决方案的心累。

    今日东宫显得非常热闹,因为朱高炽要前往北平坐镇,在为他收拾行装。

    如今运河竣通,从应天府坐船就能直接抵达北通州。所以朱高炽这次虽然要出远门,也不会很辛苦。

    他这次去北平,会带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去见见世面,太子妃张氏却不会跟去。

    如今张氏年岁已大,基本不受宠爱,他的后宫里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少,他也不会缺了人照顾。

    张氏如今的精力基本都用在了协助昭懿贵妃管理后宫,然后帮朱瞻基管理兴庆宫上面。朱高炽在不在,跟她的影响都不大。

    从东瀛运回来的金银,朱瞻基也不是全部入库,战利品就超过六百万两,三成归军队,这就是差不多两百万两。

    朱瞻基身为主帅,怎么算也要拿个二三十万两。他只是留了一些金子,文物,这些银子他一两没要,回来全部给了财政紧张的朱高炽。

    朱高炽这些年一直活在朱棣的羽翼下,手里没有进项,光靠俸禄活的比汉王,赵王都不如。

    别的不说,他的詹士府养了一大帮文人墨,每年就把他的俸禄花的七七八八了。还有后宫这些妃子家眷的人情往来,每一家都不能少了礼数,所以从来都没有宽裕过。

    要不是这些年太子妃张氏和朱瞻基总是补贴他一些,他恐怕早就破产了。

    这次手里有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也算是腰杆挺直了,召集了一大批文人,准备到了北平去大干一场。

    朱瞻基也懒得干涉他的事,任由喝了点酒的他热情高涨地指点江山,只是在一边迎合。

    他虽然大事糊涂,但是胆子太小,不敢越了朱棣给他画的线,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至于小事,作为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太子,他其实比谁都精明,别人也忽悠不了他。

    因为要去北平,他心情高兴,脱离朱棣的阴影,酒席还没有吃完,他就有些喝多了。

    让两个侍妾伺候了他回房,朱瞻基也准备回自己的兴庆宫。

    张氏却叫住了他,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竟然直接杀了杨士奇的儿子?杨士奇如今备受你祖父和父亲看重,此人据说也颇具才华,你就这样杀了他儿子,不怕与你离心离德?”

    这个话题是父子俩在酒桌上谈到的,张氏也是刚听说这件事,所以有些担心。

    朱瞻基笑道:“母亲勿忧,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因此坏了规矩。我杀杨稷是按规矩办事,杨士奇要是不按规矩来,其他人就不会认可他,他再有才华也不值一提。”

    “所以……没事?”

    朱瞻基坚定地点了点头。“没事!”

    对杨士奇,朱瞻基也的确没有放在心上。三杨的名气再大,也没有一个能像后面的杨延和,于谦,张居正那样是治国全才。

    如今皇权集中,大臣们根本没有跟皇帝掰手腕的能力。杨士奇要是不听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就乖乖回家去。

    他现在最重视的,还是赶紧在下西洋之前,赶快把银行的架子搭起来。

    回到了兴庆宫,这一夜,偏殿的灯光又是半夜才灭。

    秋高气爽的季节,一串长长的亲王仪仗拱卫着一辆四轮车驾缓缓进入了彰德府。过往之处,万民避让。

    马车中,晋王朱济熿四周打量了一会儿彰德府的城郭,就没了兴致。重新窝回了身后美女的怀中,扯开了她的衣襟,在她乳上亲吻了一番,丝毫不顾此女的感受。

    “还以为赵王封了一个好地方,却还不如我的太原府。”

    车驾外,王府长史李能笑道:“太原乃九边重镇,如何是这彰德府可比。如今边军北上,以后的太原,更是王爷一人说了算了。”

    朱济熿哼了一声说道:“不过那知府秦和甚是多事,这次到了京城,看我不奏他一本,最好将他贬谛到北地荒原最好。”

    这朱济熿原本是晋恭王朱?庶三子,晋定王朱济熺之弟。

    因自幼狠戾,不受父亲朱?喜爱。长大一点以后,明太祖召秦、晋、燕、周四世子及庶子之长者,教于京师。

    朱济熿与燕王子朱高煦、周王子朱有爋品行不端,狼狈为奸,经常欺压百姓,不为太祖所爱。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朱济熺袭封晋王,朱济熿受封平阳王,朱济熿不喜欢父亲宠爱其兄,又得知兄长对于明成祖篡位心怀不满,就借机在明成祖前不断诋毁朱济熺。

    朱济熿教唆其弟庆成王朱济炫等不断诋毁朱济熺,罗列罪名,经年不止。

    永乐十二年九月初一,晋王朱济熺废,朱济熿遂袭封晋王。

    此人袭晋王后更加顽劣残暴,向嫡母晋王妃谢氏下毒,为了逼出晋王府银钱,用铁锅蒸了父亲的侍女吉祥。

    虽然不敢杀了自己的哥哥,但是却把朱济熺及侄子朱美圭圈禁了起来,虐待不止。

    上位两年,他父兄以前的侍从,宫人大多为其所害,却无人敢言。

    如今,他已经将晋王府收拢手中,却又觉得无聊了。

    这次皇上下旨,令各地世子进京,随太孙出海,经历世面。

    天天呆在王府中无聊的他,本来其子还小,不用进京,但是他却贪恋京城繁华,就自己亲自走一趟。

    在他心里想来,哪怕不能随太孙出海,也能在京城享受一番。

    皇上圈禁了朱高煦,颇令他有唇亡齿寒之感。

    这次进京,他有两个目的。一是撇清他跟朱高煦的关系,与太孙拉拢关系。二是眼红赵王跟着太孙海贸赚了大钱,也想分一杯羹。

    赵王朱高燧原本从北平迁封彰德府,修建奢华赵王府,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是上个月却得知,因为跟太孙海贸,这一年多他就赚了数十万两银子,这在王爷们之间已经传遍了。

    现在哪个王爷不是将太孙看做是送财童子啊!

    他的好心情到了赵王府就变的差了起来,因为这个赵王府虽然规制与其他王府一样,但是比他的晋王府可要光鲜的多了。

    晋王府是洪武年间就建成的,早就破旧不堪。他虽然现在篡了王位,但是手里也没有多少余钱,无力修缮。

    今日赵王府中门打开,赵王朱高燧亲自到大门处迎接,将他迎进了府内。

    一进大院,最显眼的就是王府后院一座数十米高的土山,在土山上,还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家庙。

    看到朱济熿有些看傻了眼,朱高燧得意地说道:“晋王兄,看我这家庙气派如何?”

    朱济熿比朱高煦小一岁,却又比朱高燧大两岁。幼时在京城,朱高燧总是跟着他们身后玩,所以相互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朱济熿收回了目光,讶然道:“耗费不小吧?”

    朱高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哈哈笑道:“十万两银子啊,光是庙里那个送子菩萨,就花了我两百斤黄金。”

    朱济熿一听更难过了,现在的他连两百斤黄金都凑不出来。

    “海贸真有如此利润?听闻你大赚数十万两,也都是真的?”

    这一次,朱高燧只是笑,不说话了。不过朱济熿也能理解,毕竟太祖爷亲令诸王不得从事士农工商,虽然现在已经打破了规矩,但是这些事都是能做不能说的。

    实际上,打破的规矩远不止此。就好比这次皇上下令,允许诸王结伴进京,减少沿途百姓的负担,这就打破了藩王二王不能相见的规矩。

    要不然,哪怕朱济熿进京经过赵王府,也不能跟朱高燧相见。

    当晚,朱高燧摆下盛宴,款待朱济熿一行,这又让朱济熿大开眼界。

    因为餐桌上,一些蔬菜,瓜果,包括海鱼,都是朱济熿从来没有见过的。

    一问,才知道这些竟然都是从东瀛,南洋转运回来的,蔬菜,瓜果还好说,那些海鱼,竟然全是用冰镇着运到彰德府,才能保证不腐烂。

    朱济熿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了。

    他也有意多套一些话,详细询问了关于太孙的一些消息。朱高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当晚的气氛非常热闹,朱济熿也不知不觉喝多了。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留宿的别院一墙之隔,还有一队人马跟他相对而向,今晚也留宿在赵王府。

    这一对人马只有二十人,相对于晋王的近千人马就不值一提了。

    杨章德与褚松跟在朱高燧的身后进了小院,先向朱高燧告罪,回屋脱下了赵王府的侍卫服。

    再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这才又重新施礼,坐在了赵王的下首。

    杨章德抱拳说道:“多谢赵王今日行此方便,待来日回到京城,必向皇上说明。”

    朱高燧笑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只是……这晋王当真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杨章德正容说道:“下臣尚未抵达太原查明此事,不敢随意猜测。不过,这件事既然被人举报到皇上那里,显然不是无中生有。”

    “弑母禁兄,天理难容啊!不过若说他与汉王勾结谋逆,这未免有些牵强。汉王这两年心性大变,连我都不搭理了,岂会与他谋合?”

    杨章德笑道:“下臣此去太原,定当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冤枉好人。”

    朱高燧看了看他,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既然是不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两年他跟太孙走的比较近,当然也知道这个杨章德实际上就是太孙的人。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太孙的人,为什么在太孙登基之前不收敛一点,急着对王爷动手。

    这些王爷包括他自己虽然没几个好东西,但是皇上削藩未尽,每家王府的势力还不小。

    即便是成不了事,也能坏事啊!

    想不通,朱高燧也就不想了。他算是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父皇认定了太孙,其他人就老老实实当个安分王爷,享清福好了。

    现在他的日子过的悠哉悠哉,每年大笔银钱收入,就是给个皇上他也懒得干啊!

    第二日一早,锦衣卫的一队人又换上了边军的服饰,骑马离开了彰德府。

    但是朱济熿却在彰德府住了三天,把朱瞻基的性格,爱好问了个清楚,才离开了彰德府。

    他跟朱瞻基还是七年前见过一面,那个时候的朱瞻基才十二岁,在他看来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定性,所以也懒得搭理。

    两年前他告倒了自己的哥哥袭爵,当时皇上在北征,在北平接见的他。当时太孙在忙着研究煤窑,跟他也没有碰上面。

    现在有了赵王他这个亲叔叔的情报,他自认为,已经摸清了太孙的底细,可以迎合他的爱好行事了。

    喜欢美女,好办,这次他就带了六个破瓜年纪的太原俊俏少女。她们虽然没有江南少女的灵秀,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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