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器大会的试题很简单。

    造一柄剑。

    商烛本就是铸剑大师,而对于玄师来讲,最常见的武器也是剑,可以说,没有不会铸剑的铸器师。

    铸剑很简单,铸好却不容易。

    铸器师边上都有两个竹筐,一个竹筐里边有铜、锡、精铁等铸剑材料,另一个筐里边装的是泥土,此外边上还有一口装满了水的大缸。

    泥是浚南县本地的坮山黄泥,水是浚南城外的浚河水。

    从铸材到泥土再到水,分配给每个铸器师的材料都相同,如何选材、如何使用全在于铸器师个人的选择。

    铸器时限为两个时辰。

    “师父,很多绝世宝剑都花好几年才铸成,两个时辰够吗?”

    “你都说那是绝世宝剑了,大部分玄师铸一把法剑两个时辰却是足够了。”

    虞夏点了点头,安静地看起铸器师们的动作来。

    此刻十六铸器师都在用水和泥,然后……捏起了泥巴。

    一群玄师神情严肃地捏着泥巴,这情形叫人瞧着有些有趣。

    “你不要笑,这叫做‘制范’,是用泥制作剑的模子,剑的器形如何,是由这剑范来决定的。”陈道人在一旁解释道。

    边上有陈道人的解说,虞夏便看得明白了起来。

    场内有许多铸器师已经捏完了泥巴,把剑范送入窑中烘烤了。

    这样烘烤出来的剑范,质地与陶类似,坚硬却易碎,不过用来当剑范却是正好。

    动作快的铸器师已经拿起了刻刀在剑范内部刻纹路,许多剑在铸成之时便带上了剑的名称或者是铸剑师的名号,是因为制范的时候就已经在剑范中刻好了阴阳相反的图案了。

    制范之后,就是调剂,这是决定剑的坚硬锋利与否的基础步骤。

    看座上的其他人也不由开始议论起来。

    “界字位上的是何人?他竟然用上了黧金?”

    “是啊,上孙家也真有趣,竟然会在铸材筐里边放上黧金,那人还真敢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一届铸器大会,上孙家都会放上黧金的。因为上孙家有一处精铁矿,除了精铁外就数黧金多!”

    “倒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虞夏听着这些人的讨论,也觉得有趣了起来。

    黧金是一种变异的金,颜色偏黑,十分坚硬,上古曾有大铸剑师将其融于剑中,赋予了那把剑冰冻的特性。

    含有黧金的剑在刺伤一个人的同时,会冰封住伤口,让伤口不见血,用来伤人跟救人都有奇效。

    用来伤人之时,运转更多的元气让冰寒从伤口侵入,从而冻坏敌人的血肉经脉,造成更深更难治愈的伤势。

    用来救人之时,则可用于血液的凝结,控制毒素的蔓延,譬如云长刮骨疗毒之时便可以少受许多痛楚。

    上古大铸剑师所铸的那把黧金剑,早已失传不见,只能在古籍中窥见一二有关它的影子。而黧金,也成了空知其宝贵而不知其该如何使用的鸡肋。

    虞夏可以很肯定地猜测,上孙家把黧金放在铸器大会的铸材筐里头,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准就真有人可以熔铸黧金呢?

    上孙家的运气不错,这样的人,看样子就要出现了。

    那界字位上站着的铸器师,是两名五品玄台中的一个,叫做鹤煊,安定人,痴迷铸剑,善用火术,在当地鼎鼎有名。

    “安定离浚南可不近。这个鹤煊,是有备而来啊。”

    虞夏瞧了眼底下的十六个铸器师,其他人都选择了寻常的铜、锡、精铁,选材大同小异,只是配比各有不同罢了。唯独这个鹤煊,选择了从未有人选过的黧金。

    只要他成功将黧金容于铁中铸成法剑,不论锋利与否,剑上刻画的阵纹精妙与否,上孙家都不会轻易错过这样一位身怀奇技的铸器师。

    鹤煊一脸沉着,又挑挑拣拣了一块铜与精铁,将之装入坩锅炼,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停顿,仿佛早已做了千万遍,熟练之极。

    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叫他们这一群看座上旁观的人都不由相信,他是真的可以熔铸黧金。

    与他比起来,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还有一个人,却可以算得上不堪入目了。

    “看止字位的那个二品玄师,他这是刚学会铸器吧?”

    十六个铸器炉围在铸剑池四周,看座的位置比较高,可以避免任何遮挡把十六个铸器炉都收入眼中。铸器师烧制了什么样的剑范,选用了什么材料,在目力本就远胜于常人的玄师眼中都显得清清楚楚。

    止字位上的程不迟,已经烧完了剑范。

    剑范是一个笨拙之极的泥模,上面除了凹凸不平的捏痕,没有任何其他的纹路。

    然后,程不迟开始在铸材筐里挑挑拣拣,开始了调剂的步骤。

    丝毫没有修整装饰剑范的意思。

    剑范的纹路除却美观之外,更重要的,是赋予这柄剑一个名字。

    剑的名字在浇铸之时便随剑一起生成,从此以后,这个名字,便代表了这把剑,代表了这把剑的性格,也代表了这把剑的特性。

    就像云念初的承影剑,“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此剑可用来斩断看不见的联系,看似绵软,却威力巨大。

    没有名字的剑,就好比一个人没有灵魂。只能作为凡铁,却难成法器。

    不在剑范上刻上剑的名字,这是任何一个合格的铸器师都不会犯的错。

    可是程不迟偏偏就这么做了。

    调剂、熔炼、浇铸,到后面刮削琢磨、砥砺开刃,一柄剑铸完,程不迟都没有给它刻上名字。

    一把平平无奇的剑,铸完了。

    与此同时,其他铸器师也完成了手中的剑。

    “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门道来没有?”陈道人问。

    上孙家的弟子已经开始将铸器师铸完的剑收了起来,呈到上首处坐着的上孙舯面前,在上孙舯的边上,坐了三个中年男子。他们是上孙家的卿,今日担任审官一职。

    “铸器就好比画符,每一步都不得马虎。又好比修炼,要坚定自己心中的‘道’。”虞夏认认真真回答道。

    陈道人翻了个白眼,“谁问你对‘道’的感悟了,我是说,要是让你挑一个人为你铸器,你挑谁?”

    “就他吧。”

    虞夏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台下,手指遥遥对着的是“止”字位,那里站着被众人嘲讽的二品玄师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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