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船越路珍能够指点这个扎尔斯,陈沐就可以在背后指点梁永相,作为南拳最后一代的正宗传人,又岂能输给一个偷师学艺的日本人!

    “梁会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瞒你,相信你也已经知道,我毕生所学就是大洪拳,算是小有所成,唐手既然传承自福建南拳,必有共通之处,如果你愿意,稍后我可以站在台下,为你压阵,你觉着如何?”

    陈沐所谓压阵的意思,梁永相自是听得出来的。

    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不如陈沐,尤其是在南拳的造诣之上,让陈沐压阵指点,也并不算看不起他。

    “陈爷能压阵,固是好事,只是前次我受了伤,今次怕是上不了台,纵使能勘破这番鬼佬的路数,怕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施为了……”

    听得梁永相这么说,陈沐也有些惋惜。

    他知道梁永相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但凡能动,他必是不会推辞的,更何况他是体育会长,自是当仁不让的。

    梁永相也露出羞愧的神色来,朝陈沐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请陈爷来坐镇,谁能想到,陈爷也……”

    陈沐摆了摆手:“体育会里除了梁会长,还有谁可堪一战的么?只要有底子,我都有法子让他赢的……”

    这倒不是陈沐夸大其词,他修炼的是洪拳总纲,对诸多关节了若指掌,船越路珍想要看出他的路数,那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话倒是有些麻烦,必须派出一人打打前站,让陈沐看透扎尔斯的套路,才好在下一场做出应对。

    本以为梁永相能很快推出合适的人选,谁知道梁永相却面露难色,尴尬地朝陈沐道。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瞒陈爷,体育会这边能拿得出手的,在上一场都已经折损了……若非如此,以我梁某人的脾气,又岂会求到陈爷这边来?”

    能说出这句话,也算是推心置腹,陈沐对这个梁永相,倒是改观了不少。

    只是自己坐在轮椅上,孙幼麟等人又不在身边,杨大春和阿鬼是潜行刺杀的路数,并不适合打正面对抗的擂台。

    “要不我上去吧……”陈沐为难之际,红莲也小声地请缨,陈沐固是不同意的,这尚未开口,梁永相已经婉拒了。

    “红莲圣母在民间威望甚重,又是女儿之身,若上台去打,难免有些不好看……”

    其实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红莲是个女流之辈,无论输赢,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若是赢了,体育会连个女人都比不上,若是输了,便是体育会乃至整个港岛的男人都是没用鬼,竟让一个女人上台去输。

    红莲乃是女中豪杰,哪里能让梁永相小看了,正要反驳之时,林宗万却挺身而出,朝陈沐道。

    “陈爷,不如让我上去试试吧。”

    “你?敢问这位伙计名号?”梁永相此时才正式问起林宗万来历。

    陈沐想了想,林宗万身为龙记的双花大红棍,同样是从街头一拳一脚打出的偌大名气,与这扎尔斯倒是一类人。

    就是不知道伦敦的街头与广州的街头,哪个的生存环境更恶劣一些了。

    但无论如何,林宗万可比梁永相那些人要更适合,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位是龙记商会的双花红棍林宗万林大哥。”也不等林宗万自我介绍,陈沐当即朝梁永相介绍了起来。

    梁永相此时才正眼看了看林宗万,能让陈沐喊一句大哥,又是龙记商会的红棍,这林宗万该是号人物了。

    如此一想,梁永相便陈沐道:“如果林兄弟能上场比拼,那可是太好了,只是……”

    陈沐也有心让林宗万上场,见得梁永相迟疑,也不罗嗦,朝他说道:“梁会长直言无妨。”

    梁永相这才开口道:“我……我虽是败军之将,但毕竟与扎尔斯打过,对他的拳脚路数也有点体悟,林兄弟不如跟我过过招?”

    虽然说得气,但不可否认,梁永相其实是不太相信林宗万的实力,这是有心试探了。

    林宗万是何等人也,那是从街头走出来的狠角色,那是真正的实战派,与之相比,体育会这些人只能说是“学院派”。

    敛起褂子,林宗万平淡地朝梁永相道:“请。”

    梁永相暗自吸了一口气,举起双拳来,模仿的却是扎尔斯的格斗拳术。

    这种拳术虽然简单,可威力巨大,朝着林宗万的面门便轰出了一拳来!

    若照着他与其他人的反应,此时该是避开拳头,再朝对方的软肋寻求反击。

    然而林宗万却没有这么做,也不见他紧张,眼看着拳头要砸到脸上,他陡然出手,竟也同时轰出一拳来,正中梁永相的拳头,以硬碰硬!

    梁永相是练过八极拳的,招式大开大合,刚猛短快,爆发力十足,然而与林宗万对了这一拳之后,他的手腕竟也隐隐作痛!

    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将林宗万的力道彻底卸了下来,眼看着林宗万要举拳反击,梁永相赶忙抬手道:“林兄弟慢来!”

    “林兄弟拳力精湛,我体育会上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击败扎尔斯那是大有可期的。”

    这么一说,便相当于认可了林宗万的实力,只是他并不知道,林宗万知道他受了伤,只用了三成力不到!

    正说话间,外头突然骚动起来,用屁股也想得到,该是洋人过来了。

    梁永相也有些紧张起来,朝陈沐道:“陈爷,一起出去看看吧。”

    陈沐点了点头,红莲便推着陈沐,一并来到了街口。

    周遭的围观者全都分开一条道来,但与迎接陈沐之时又有所不同,之所以分开道来,是因为洋人方面有警员开路!

    也诚如梁永相早先所言,韩亚桥竟真的陪同着过来了!

    梁永相朝陈沐低声道:“韩亚桥左边那位就是扎尔斯·卓别林……”

    陈沐一眼看过去,这扎尔斯并不算太高大,头发刮了个干净,却是留着一部络腮胡,眉骨很低,蓝色的眼瞳如暗夜中的宝石一般。

    虽然穿着西装,但仍旧能够看出他的身材,竟是没有半点赘肉,甚至没有半点脂肪,仿佛每一条肌肉里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真真像个行走的人形豹子!

    林宗万此时也朝陈沐努了努嘴道:“陈爷,扎尔斯身后那个矮个子,就是过境广州的日本古道家船越路珍。”

    “早先他还去宝芝林走了一趟,听说要跟黄师父比试武功,不过黄师父并不接受,听说这人要踢馆,结果让梁宽给打了出去,再没敢在广州城兴风作浪,灰溜溜到香港来了……”

    陈沐放眼一看,便见得扎尔斯身后一人,因为很矮,几乎要被扎尔斯遮住了整个身影。

    不过还是能看得出他是矮壮,虽然有点罗圈腿,但可能是腿短的原因,步履反倒很沉稳。

    莫看这人很矮,给人的感觉却很有风范,一张正气凛然的方脸,留了漂亮的一字胡,若是坐着,很容易产生此人很高的印象。

    似乎感受到了陈沐的眸光,这船越路珍也看了过来,许是见得陈沐坐在轮椅上,竟是稍稍抬起头来,朝陈沐点头示好。

    陈沐微微一笑,此时韩亚桥已经走到了前面来,瞥了陈沐一眼,似乎很是不悦。

    梁永相当即迎了上去,朝韩亚桥道:“总警长大驾光临,体育会是蓬荜生辉了啊!”

    韩亚桥似笑非笑,朝梁永相道:“梁会长,今日可要卖力些了,若还像上次那样,怕是要让街坊们灰心了……”

    梁永相没想到韩亚桥如此不留情面地揭伤疤,也是满脸尴尬,只能呵呵笑了几声。

    陈沐本不想与韩亚桥有牵扯,但他这话说得有些气人。

    这拳赛是英国人要办的,在体育会的地盘,要打中国人的脸,用武力来震慑百姓,韩亚桥虽然是英国人的警长,但体内流着中国人的血,此刻助威洋人也就罢了,竟还嘲讽国人,这是何等无耻的心态!

    若不是为了这口气,陈沐也不会与体育会牵扯这许多,见了这场面,自是忍不了。

    “听说总警长是祖籍佛山南海,那可是武风最盛的南拳圣地,韩警长亲自到场,大家可是非常振奋了。”

    梁永相登时变了脸色,他可不想惹恼了韩亚桥,而后者的脸色反倒好了起来,朝陈沐笑道。

    “听说小陈先生要入职港务,人都说春风得意,看来是不差了,不过嘛,小陈先生乃是南拳正宗,今日却只能作壁上观,也实在是令人惋惜。”

    韩亚桥不提也罢,提了这一茬,陈沐才醒悟过来,如今自己也算是上得台面了,难怪他说话没那么居高临下了。

    “只要能赢,无论是旁观,亦或者上场去打,那都是义不容辞的,毕竟这是咱们的场子呢……”

    陈沐此言一出,韩亚桥也挑起了眉毛来:“啧啧啧,不得不说,小陈先生的气度果是让人佩服,都伤成这样了,怕是连拳台都上不去,还想着为国人争光,实在让我辈汗颜了。”

    韩亚桥阴阳怪气,梁永相也暗自擦着冷汗,生怕他们因此产生龃龉,当即朝众人道。

    “诸位先入座再说吧。”

    韩亚桥哼了一声:“话就不用多说了,既然小陈先生这么自信,那便直接开打吧!”

    扎尔斯听得此言,将身上礼服一件件脱下来,也不避讳周遭都是围观者,露出没有半点赘肉和脂肪的上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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