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魏续是吕布妻族,也是他身边最亲近信任的手下,轻易离开不得;而成廉乃吕布麾下骁将,善用骑兵,常以少击多,冲阵勇敢无畏,此去关东非得仰仗其勇武不可;侯成、宋宪也都是吕布旧部,又是有主意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吕布看似犹豫不决,其实心里已有了一个人选,只是碍于往日情面,非要等他主动开口才行。

    这人不知是见机识趣还是另有所图,爽快的出声道:“将军如若不嫌,不然命属下前去长安传讯,属下位卑职轻,想必朝廷也不会苛待于我。而将军与诸位大可自行离开,南下武关。”

    吕布见帐下吏秦谊主动请命,大喜过望,他伸手拍着秦谊的肩膀,以示亲热:“好,好!当日出征之前,就连国家都说胡轸首鼠两端,李傕阴狠谲诈。是故此战之败,罪不在我等,乃胡轸、杨定小儿背信忘恩,图谋叛逆所致。我这就写下奏表,你尽管拿去上呈国家,让国家与司徒亲裁,务必告知我等不得已东去之缘由,非是苟且贪生,而是要为朝廷请来关东援军。”

    秦谊心里报以讥笑,面上却一副赞同的模样,他之所以选择代众人向朝廷奉表,除了不得已,形势所迫以外,更多的还是舍不得自己留在长安的家眷,其妻杜氏美艳无双,秦谊才与之结亲不久,几乎夜夜**,欲罢不能。

    此时让他抛弃新妇,随吕布颠沛流离,过那寄人篱下的日子,秦谊是想也不敢想的,索性如吕布所愿,主动出面揽下这个任务,还能展示自己的胆魄与气节。

    吕布见秦谊一一应下,毫无推脱怨怼之意,更是感动,接着说道:“你此行前去,可寻卫士令高顺、旅贲令张辽,他二人曾经与我等共事,都有一份往日袍泽情分在,而且我听说他二人近来颇受国家赏识,若能让他们从中进言。以国家之开明睿鉴,应该不会追究我等败军之罪,那我等终有再会之时;若朝廷执意追究,我等也无颜回朝,我等妻子就请宜禄你代为抚养,我必感怀于心。”

    众人知道此行抛妻弃子,纷纷效仿吕布向秦谊托付家室,以示信重秦谊。秦谊也不敢怠慢,尽皆应下了,此事告一段落。

    这回众人再无异议,于是在霸陵大营里各自补充了粮草军械,吃饱喝足后便往蓝田去了。而秦谊则独自带着两名骑士,骑着快马赶往长安通报军情。

    吕布等人走的轻巧,却让王允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哼!”王允将奏疏摔在案上,面沉如水,怒斥道:“匹夫误我大事!”

    赶来报信的赵戬将奏疏从地上捡了起来,问道:“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还请明公早做补救之计。”

    王允怒气未消,看了那封奏疏一眼,道:“还能如何?你让秦谊去北阙,将此奏疏呈送陛下。”

    这等若是任由皇帝处置了,赵戬惊道:“难道就无别的法子了么?”

    王允冷笑道:“怎么?皇帝迟早是要知道此事,你还想瞒着不成?早一些交代,我倒还能以退为进,接下来就看陛下对当前局势的考量了。须知眼线的局势虽然危机,倒还离不开我。”

    赵戬大概明白了王允的意思,嘱咐秦谊将奏疏谒北阙呈上。皇帝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亲自召见了秦谊,然后不置一词,将奏疏原原本本的转交给王允。

    这个消息很快流了出来,顿时在暗流涌动的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万精兵死伤惨重,尽皆折损于新丰,朝廷一时再也组织不出一支强大的精兵以对抗凉州诸将。

    当初在议论是否赦免凉州诸将时,王允的固执己见在如今看来简直愚蠢盲目至极,相较之下皇帝当初对李傕等人的谨慎宽大与事后的预言,无不显示皇帝的先见之明。

    新丰一败,王允的威信一落千丈,根据数百年传下的官场规矩,他在接到由侍中刘艾奉诏转交给他的军情奏章后,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暗示。

    若是就此请辞,他倒还能在皇帝跟前留几分颜面,但他却偏像一个赌徒,不到最后决不罢手。尽管有皇帝的暗示,他还是选择了闭门自守,而不是上表请辞。

    就这一点来说,他与当日存有侥幸之心的张喜别无二样。

    王允不置一词,倒是他的亲信、司空淳于嘉却在积极上书,在朝中扬言如今这个紧要关头,当不计过尤,让王允出来主持大局,将功补过。

    陷入恐慌的长安更是在散布流言,说王允若是倒下了,满朝上下难道要靠皇帝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对抗李傕等人手下的十万大军吗?

    舆情一时甚嚣尘上,皇帝知道这是由于马日磾、赵谦等人尚未发声的缘故,而他们保持沉默的原因很大部分在于尚未摸清皇帝的心思。

    经过这么多天的了解,马日磾等人都明白皇帝对王允又恨又爱的复杂感情。如今吕布战败而逃,没了军队的支持,又犯下大错,想彻底整治王允只需要一道诏书即可,在此之中,皇帝的态度就尤为重要。

    皇帝若是还想保下王允,借助他残余的声势,暂且联合早已分裂的朝堂共御外敌,那马日磾等人上书自然就是另一幅说辞;若是不想保下王允,那便就是默认众人对王允穷追猛打,非要将其跌落尘埃不可了。

    时不待人,从新丰到长安行军只需两天,皇帝不能再沉默下去,再加上王允等人还妄想着跟李傕做最后一搏,万一得胜,便能继续掌握朝政,东山再起。

    这让皇帝对王允彻底失望,他很快命尚书台下发了一道制诏:‘罪臣左中郎将邕,虽有阿附董逆之嫌,而无乱政祸民之失。念其竭诚佐命,传习圣学,特降书减死罪一等,剥夺爵禄,免为庶人,如孝桓故事。’

    一场双方博弈、拉锯旬月,涉及无数人的蔡邕案终于在皇帝与王允各自权势的此消彼长中,以蔡邕的赦免出狱落下了帷幕。

    这道制诏不仅宣告了蔡邕最终的裁决,也等若是公开宣告了王允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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