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菊园诗会,因为古浩天的四首菊花诗而名噪一时,文人雅士,青楼楚馆,无不传唱,连带着古浩天和王伦的斗诗故事,也被人们传遍了大街小巷。

    高升客栈这几日也是访客不断,但他们都赴了个空。此时的古浩天却在梁山的后街里,逛逛街、看看训练、读读东坡文集,过着悠闲的日子。

    原来菊园诗会的次日,颜俊卿送来了《东坡文集》时,提醒说,如今他可是济州名人,要他做好应酬各路来访的准备。古浩天一听头就大了,看看反正放榜时间还长,而且梁山距此也不远,便逃也似的回来了。

    暂不论古浩天的悠闲生活,且说那济州贡院里头,这几日一众考官却是忙的旰食宵衣。大伙儿围着几千张考卷,没白天没黑夜的忙碌着。

    “这等文字功底也来参加乡试,真是误人功夫。”

    这时,一个阅卷的官员,拿起一份试卷看了几眼,不屑的说了句,便把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

    “何等试卷,让刘兄如此不屑。”

    而此时刚好有一个巡查的官员经过,他好奇的拿起那份卷子,看了起来。

    只见他看着看着,神情渐渐的深沉,并且还找了一处座位,坐下来静心阅看了起来。

    “时兄,这等劣卷如何看得津津有味,那里头莫非绣着花不成。”

    那姓刘的考官,见那时氏考官对着一份废卷,却越看越有味,不由得好奇的问。

    “绣花倒是没有,不过这些策论,以我看来倒真是花团锦簇、沉博绝丽,便是省试、殿试也是拿的出手的。”

    那时考官对这份卷子似是十分中意,言谈之中甚是推崇。不过那刘考官听了却不乐意了,他刚刚把这卷子作为下等卷给黜落了,而时考官却把它说的这么好,这不是说他没眼光吗。

    “时兄言过其实了吧,这卷子在下虽未细看,但那文字确是着实的不堪,仅凭这一点,黜落也是应该的。”刘氏考官不悦的说。

    “文字倒确实有些不足,但瑕不掩瑜,刘兄可看过这两篇试策,‘金乃稚虎,辽为老狼,周为田马,若助狼拒虎,或有生机,若驱虎吞狼,则为虎口之食’,这等深邃言论,且不论其正确与否,一般士子何人又能思想的到。”时考官正是看中策论的内容,故此才坚持己见。

    “狂妄之语,焉知不是哗众取宠,搏人眼球。”那刘氏考官算是与时氏考官扛上了。

    两人的争执,一时引起了周围考官的注意,便有人围着那卷子看起来。随后这些人也发表了各自的意见,可能是这份卷子太过特殊,最后竟形成对立的两派,说好的极为推崇,说不行的却极力贬低。双方争执不下之后,便一致意见请知府大人定夺。

    内堂之中,济州知府张叔夜正在审阅卷子,突听得外头吵闹,正欲叫人出去询问,却看到几个考官拿着一份卷子进来。

    “文彬,你身为教授,因知规矩,怎在贡院里头喧哗。”张知府见领头的时氏考官,便开口责问道。

    “文彬唐突了,只是这一份好卷子,就此黜落在下心有不甘,故起争持。”

    原来这个考官便叫时文彬,若时古浩天听了,必定知道此人便是后来的郓城县令,水浒传里评价他“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怀恻隐之心,常有仁慈之念,名为县之宰官,实乃民之父母”,是全书中难得被好评的朝廷官员之一。

    “大人明鉴,此卷非但文字不通,且满纸荒唐言,实不该取。”刘氏考官争辩道。

    “卷子留下,待我看了再说,且下去好生做事,须知尔等一念一行,便关乎士子一生一世。”张知府接过卷子,郑重的吩咐道。

    几位考官行礼退下,张叔夜张知府把那卷子在案上摊开,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这究竟是甚么卷子,竟引得众多考官如此大的争议。

    他先看了帖经、墨义,发现一字不差,心想这士子底子倒是不错,再看那诗赋,又觉一般,然后便看那经义、论策。粗一看,果然文字浅白、全无古韵,不过胜在词能达意、条理清楚,于是他耐心的看下去。两篇试经义看完,他便觉察到这卷子有些意思,随即接着看两篇试论,想不到也是眼光独到,当他看到隋和亲试论的最后,那一句“汉家若有好儿郎,何须弱女出阳关”时,登时心生无限感慨。汉家儿郎今何在?汉家儿郎今何在?他在内心禁不住数次的问自己。

    经义和论看过之后,便剩下最后两道试策,张叔夜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它的水准了,他只是想着,这两篇策到底能给他什么样的震撼。

    第一篇便是关于淮水救灾,文章中提出的治河策略,好似为淮水量身定做一般,无一不讲到要害之上,尤其结语提到,“天灾实则人祸”更是振聋发聩。

    张叔夜闭上眼平静了一会,然后把目光投向最后一篇试策。作为大周朝廷少数的有识之士,对北边的外患他一直忧心忡忡,所以本次乡试才出了这样的题目,本也没抱什么期望,但这位士子,前面给他太多的惊喜,他不由心生强烈的期待。

    “金乃稚虎,辽为老狼,周则为圈中田马,看似高大,实则无用,若助狼拒虎,或有一线生机,若驱虎吞狼,则早晚为虎口之食矣。”

    乡野学子,尚看得如此清楚,朝中滚滚诸公为何无人明白。当一篇看完,张叔夜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朝中欲与金国结盟对付辽国之事,他早已听说,虽不看好,但也没有往太坏的地方想,如今看了这篇试策,他却惊出一身冷汗。“圈中田马”!“圈中田马”!他默默念叨着,突然提笔想给朝中写信,可是欲待落笔之时却悲哀的发现,想遍朝中东西两府,竟无一人可以交心。

    “朝政如斯!”他喃喃的说了一句,颓然坐下。

    “大人,这是新近选中的卷子,请你过目。”

    此时那刘氏的考官又拿了一些卷子进来,他看到张大人没精打采的靠在椅子上,心想先头那卷子必不中大人意了,不由暗处得意,随手便拿过桌头的卷子,转身便出去。

    “刘大人,你这是作甚?”张叔夜见其把案头卷子拿走,突然回神过来。

    “这不是黜落了吗?”

    “谁人与你说的。”

    想到这人差点毁了一位英才,张叔夜语气不觉重了几分,却把那姓刘的弄得尴尬不已。

    至十月一日,济州贡院评卷终于结束,共计取了三十六名举人,张叔夜乾纲独断把那份争议的卷子点了头名。

    “张大人此卷文字平庸,录取尚且勉强,点为头名,在下以为不妥。”

    那刘氏考官见自己黜落的卷子非但取了,还点为头名,顿觉面子全失,大为不满,便出头反对。

    “刘大人,你以为国朝取士为何以策论为重?”张知府见其反对便问道。

    “自然是通策论,可抚民、安境、治国。”

    “那我问你,若以你为使,治理淮水,当以何策?”

    “这……,在下并没治水经历,也不曾于就任于江淮,一时没有良策。”那刘氏考官迟疑一下,嗫嚅的回道。

    “你为官十余年尚且不知治水之策,且听听这位白衣士子的治淮之言,便知我为何点他为头名,文彬,你且把那士子的治淮之策,读与大家听听。”

    时文彬对那策论本就喜爱,这会读来更是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便是那半文不白的文字,非但没有失了文采,反而让人更加易懂。短短的数百字,却把淮水水患的成因、对策及困难剖析的清清楚楚。何处该修坝,何处该围堰、何处该疏浚,千里淮水便似摆在人们眼前一般。

    “刘大人,如今若再让你治淮,可有良策?”张叔夜又一次问那刘氏考官。

    “属下……属下……”那刘氏考官顿时被噎的满脸通红,话不能出。

    “诸位,我点此位士子为头名,可还有异议。”张叔夜不再理他,环视一众考官问道。

    “我等没有异议。”

    这时堂下再也没人敢反对,一则策论的确写的不错,二则那刘考官前车之鉴,没有足够的能耐,谁愿去触那霉头。

    “那便开封吧。”

    随着张叔夜的一声令下,录取的三十六张卷了一一撕去了糊名,一个个中举的名字显露了出来。头名举人郓城县古浩天,这个众人关注的名字,终于出现于大家的面前。

    古浩天,张叔夜一看到这个名字,蓦想起老友徐处仁的话,“此子智多近妖,绝非囊中之物”,他说的不就是这个人吗。随即他又看一下年龄,果然是一个十二的少年,心知再无差错了。可一想把一名十二岁的孩子点为头名举人,对其而言并非好事,他思虑再三,又提笔把他改为第三名,原本第二名的颜俊卿幸运的升为头名。

    至此大周承平十一年济州府的秋闱,经过几番波折,终于落下帷幕,而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故事,却在后世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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