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高挂,喜烛摇曳,浑圆的大石榴静静地躺在高脚盘里,飘散出阵阵果香。

    大梁朝的婚礼,与现代截然不同,热闹只属于新郎,身为新娘子的沈依依,只能孤零零地趴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数着石榴籽儿玩。

    石榴籽儿数到一千零一遍的时候,房门被推开,蔡礼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许是有些醉了,他一向稳健的步子,显得有些踉跄。沈依依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是被胡枢灌了七八坛吧,蔡礼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金乳酥。”

    “我不饿啊。”沈依依把他扶到桌边坐下,“他们刚才送了一桌酒菜来,我已经吃过了。”

    “你也有酒菜吃的?”蔡礼很是惊讶。

    “你不知道?”沈依依比他更惊讶。

    “不知道。”蔡礼摸了摸鼻子,“我头一回成亲。”

    “真巧。”沈依依斜了他一眼,“我也是头一遭。”

    这天儿聊的,蔡礼让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阵猛咳。

    这傻大个儿,沈依依帮他拍了拍背:“要喝蜂蜜水吗?”

    “不用了。”蔡礼摇摇头,“已经喝过醒酒汤了。”..

    沈依依坐回他对面,托着腮,叹了口气。

    “怎么了?”蔡礼忙问。

    “担心我爹。”沈依依照实答道。

    她本来打算把沈大老爷接到京城来的,现在计划全乱了。

    “别犯愁,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托人关照他。”蔡礼安慰她道,“他如今智力受损,想必官府不会太为难他。”

    沈依依点了点头,又问:“沈家的事,你娘知道吗?”

    “不知道。”蔡礼道,“没关系的,你别担心,我娘不是一般人。”

    这个她信,花氏若是一般人,怎会同意这场仓促的婚礼?

    对于花氏,她一直满怀感激,只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报答了。

    沈依依正想着,忽然瞥见窗外有几道黑影闪过,登时吓得汗毛倒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外面有人!”

    “这几个兔崽子!”蔡礼站起身来,大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不是贼?沈依依愣了愣:“谁啊?你认识?”

    “是徐晟,还有王士廉和胡子元。”蔡礼隔窗骂了他们几句,走回了桌边。

    徐晟、王士廉和胡枢??什么情况??沈依依诧异道:“他们在外头做什么?”

    蔡礼咳了两声:“听墙根。”

    什么???沈依依觉得头有点疼了:“这是京城的礼俗?”

    她知道在乡下,有新婚之夜听墙根的习惯,可这里是骠骑大将军府,他们三个,都是功勋之家的贵公子好吗!

    “京城没这礼俗。”蔡礼朝窗户那边瞟了瞟,“是我们三个曾经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无论谁成亲,其他两个都要去听墙角。”

    我的天哪!沈依依不顾形象地抱住了头:“我听说京城有四大纨绔,分别是你、徐晟、王士廉和胡枢,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之前打赌吃丝絮,现在相约听墙根,这帮成天没事只知道胡闹的熊孩子!

    哎,不对啊沈依依抬起了头:“你刚才说,你们三个曾经约好?三个?”

    “对,我、徐晟、王士廉,没有胡子元。”蔡礼点了点头。胡枢性子古板,跟老学究似的,才不会跟他们约这个。

    “那胡世子怎么来了?”沈依依指了指窗外。

    “那我怎么知道?也许喝多了。”蔡礼道。

    “不能赶他们走吗?”沈依依问道。窗户虽然已经关上了,但却能听见外面有动静,那三个熊孩子肯定还在。

    “赶是赶不走的。”蔡礼想了想,站起身来,“我去揍他们。”

    大喜的日子,痛揍来宾?算了,算了,她认栽。沈依依拉住蔡礼,朝墙边指了指:“你去摇床。”

    “什么?”蔡礼没听懂。

    “我说,你去摇床。”沈依依说着,把他拽到了床边,“摇吧,动静大点。”

    蔡礼满脸疑惑:“为什么要摇床?”

    “他们要听墙根,那就让他们听呀。”沈依依耸了耸肩。

    蔡礼这才明白了她的意图,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上哪儿知道的这些!

    “别‘你’了,赶紧摇吧。”沈依依推了他一把。

    蔡礼看看床,又看看她,脸都红了:“真摇?”

    “不然怎么办?”沈依依咬牙切齿地朝窗户那边望了一眼,“咱们是假成亲,总不能动真格吧?”

    如果是真成亲,外面还有听墙根的,她一定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先提着菜刀出去砍了!

    动真格动真格她说的动真格,指的不会是那个吧?蔡礼这下连耳根也红了:“那你走远点,我来摇床。”

    “你用点力,那床不好摇。”沈依依说着,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盏茶。

    大梁朝的婚床,那叫拔步床,跟个小木屋似的,结实得很,不用点力气,根本摇不出动静来。

    沈依依想着拔步床,正准备给蔡礼加加油,鼓鼓劲儿,忽然轰地一声巨响,震得桌面一颤,茶水溅了她一身。

    哐当——

    哗啦——

    沈依依惊诧地转过身去,就看见整个拔步床的顶在她眼前垮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到了绣着鸳鸯的被褥上,震得整个新房都颤了一颤。

    我,的,天,哪!

    沈依依猛地捂住了脸。

    蔡礼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是你让我用力的。”

    “我是让你用力,可我怎么知道你的力气这么大”沈依依无力地捂着脸,不敢睁眼再看一下。

    “少爷!”

    “少夫人!”

    “里面怎么了?”

    “你们没事吧?”

    外面传来了丫鬟们的惊叫声,不过鉴于这里是新房,且正逢洞房花烛时,所以她们没敢贸然闯进来。

    沈依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再不顾上哀悼那床,赶紧站起身来:“蔡礼,快,脱衣裳!”

    刚让他摇塌了床,又让他脱衣裳?!蔡礼再一次把眼睛瞪得老大。

    “快脱啊,别愣着!”沈依依催他道,“床都塌了,做戏不做全套,力气就白费了。”

    待会儿丫鬟们进来,如果看见他们还穿得整整齐齐,刚才作假的事就穿帮了!

    蔡礼终于会过意来,赶紧扯下腰带,把喜服脱掉了。

    沈依依脱到只剩中衣,嗖地一下,躲进了净房。

    蔡礼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你怎么躲起来了?”

    “因为我是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会害羞躲起来了!”沈依依隔着一道帘子,理直气壮地道。

    所以,这塌掉的床,门外的丫鬟,窗外听墙根的兄弟,全留给他应付了?蔡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好想也躲进净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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