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坑底此刻变得鸦雀无声,梁朝将士们已然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而那些下唐士兵在发愣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求饶“樊将军,是我们啊!我们是自己人啊!”可惜,他们的叫声再怎么凄惨也换不回樊曳的铁石心肠。

    宣韶宁在跌落的时候已经遗失了兵刃,手无寸铁的他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他在寻找可以抵挡羽箭的物什,终于在段朗的脚边他找到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断裂开来的木封板。

    “发射!”

    樊曳一声令下,煌煌的羽箭拖着漫长的尾音头也不回的扎入坑中,宣韶宁一个平跃,倒地的同时顺手抄起木封板,将段朗和自己隐藏在其后。在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没有分毫的间隙,羽箭就扎入了木封板的表面,好在木封板足够大,完全挡住两人不成问题。段朗背靠着宣韶宁也捡起一面盾板抵挡住其他方向飞来的羽箭,两人一前一后躲开了大部分的羽箭。

    可惜不少袍泽却没有他俩的身手和运气,虽然也拼尽全力躲避,结果却不如人意,纷纷倒在了箭雨之中,有的更是被射成了刺猬。袍泽们临死前的呐喊夹杂着羽箭破空的声响不停的折磨着宣韶宁的耳朵和内心,他的脸开始变得扭曲,他难受的咬牙切齿,他的全身开始因为愤怒而抖动起来。战争是残酷的,可现在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战争了,而是屠杀!

    “我们必须要反击,绝对不能在这里等死!”

    “哎,韶宁!现在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当两人还在争论的时候,靠近塌陷中心位置已经完成了简易的盾阵,阵中有一人大声呼喝着,散落在周边的梁朝将士们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聚拢。空中的羽箭并没有停下,可将士们已经不是慌乱的靶子了,随着人数越聚越多,简易的盾阵开始变得庞大起来在外围的是真正的铁盾牌,内层的则是随手捡拾的各式木板、鹿砦、营帐等临时组成的抵挡物,如此一来,梁军的伤亡就大大减少了。

    盾阵中的指挥者是夏峻茂,追击敌军最是靠前,在跌落的时候被胯下坐骑狠狠甩下,有赖于灵敏的反应并无大碍,可左手臂肩甲处在落地时刻承载了身体的重量而导致脱位,夏峻茂知道自己的左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玄甲军绝对不做敌人的活靶子,兄弟们,开始反击!”夏峻茂声音依旧洪亮,围绕在他身边的将士们抄起手中的长矛就朝着地面上的人群投掷去,粗壮的长矛打乱了细长羽箭的飞行轨迹,凭借这投掷者的力道扎入了下唐兵卒的身体。一时间,数十位下唐兵倒地而亡,箭雨稍稍停滞,在樊曳的命令下很快又重新恢复。

    樊曳躲在人群之中,从坑底掷出的长矛是伤不到他的,战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那些战死的士兵不过是他前进的垫脚石,他狞笑一阵“以卵击石!等你们把长矛扔完了,看还有什么能耐?不要停!”樊曳将目标锁定在坑底那个盾阵上,想要靠羽箭攻势彻底压垮敌人,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沿着坑顶端已经有一小撮的人在向上攀爬。

    坍塌来的措手不及,可坍塌并不算深,战霆在坑底爬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夏峻茂,多年的征战杀伐,两人的合作已经不需要用言语了,仅凭眼神就可以了。

    夏峻茂率先号召寒刀卫将士向自己靠拢,战霆就明白这是为他创造机会,他立刻让旗手挥动角旗,向锈螯卫传递消息,数千人的锈螯卫利用身边的地势尽可能的掩饰自己,同时朝坑顶攀爬,最快的一组人此刻已经头顶着下唐兵脚下的土地了。

    战霆背靠着坑壁,深吸一口气,朝周围的将士们看了看,猛的一点头,双脚狠狠蹬了坑壁,借力腾空,整个人来了个倒向后空翻,以背面对下唐兵的姿势落在了地面之上。他身边的下唐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刀锋已经划开了他们的咽喉,手中的羽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很快,越来越多的锈螯卫从坑里跃出,杀入了下唐的包围圈。

    羽箭攻击出现了破绽,夏峻茂即刻抓住这个机会,率领着寒刀卫朝着破绽处的坑壁跑去,并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地面。可樊曳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冲出人群,抢过身边一人的羽箭,瞄准夏峻茂就是一箭,可惜箭射偏了,扎入了夏峻茂脖子外几寸的坑壁之中,夏峻茂朝樊曳嘲讽的一笑,一跃而起踏上了地面。

    寒刀卫在其首领的带领下,纷纷朝四周攀爬,下唐的羽箭想以更为凛冽的攻势来射杀,的确有不少梁朝将士成了箭下亡魂,同时,更多的将士成功脱离了陷坑,冲上了地面同下唐军队展开了正面斗争。

    宣韶宁和段朗一面用木封板作为盾牌,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陷坑,一旦到达地面上,两军也就处在相对公平的位置上了。最先踏上地面的锈螯卫伤亡过半,可他们的牺牲也为寒刀卫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当身后的袍泽们越来越多的时候,梁军将士们的勇气也就更足了。

    近身肉搏战就这样在金昌城下喧闹的展开了,可惜金昌城仿若是睡着了一般,对城外的厮杀丝毫不为所动,城头不见一人探出头来查看战况,城门紧闭。

    此刻的梁朝将士们根本无心关注金昌城的动向,他们正在拼命的为自己和为全军杀出一条血路来。作为指挥使的夏峻茂和战霆已经意识到了战局的危险,来不及去探究究竟是什么原因了,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撤离战场,保存现有的军事力量。

    鸣金声在战场响起来,原本无序的各自为战的梁朝将士们很快跟随着大部队朝着来的方向撤退,虽然不少人并没有猜出其中的缘由。可惜的是,在陷入到陷坑的时候大多数的战马都或伤或死或跑,如今梁朝将士们的撤退可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双腿了。

    在鸣金声响起的时候,樊曳面对想要撤退的敌人,他心里满是得意同时也更为钦佩汗王,这整盘棋果然如汗王所料一般。

    “方才追的可是很猛啊,现在才想到要撤退,晚了!给我牢牢咬住,一个都不许放走,割下一个梁朝将士的耳朵,军饷加倍!”

    听到将军如此的承诺,本就是占据上风的下唐兵卒们更是不遗余力的绞杀敌人。撤退中的梁朝军队被下唐军队死死咬住尾巴,像是一把钳子将三个方向堵死,仅仅留下攀龙脊方向一个缺口。

    此刻,若站在金昌城头看下去,身着银灰色和青绿色铠甲的梁朝军队陷在一片棕色的人群之中,极为艰难的想要抽身却是不能。而再抬头向更远处看去,仔细点便能发现一支同雪地融为一色的军队骑着战马正朝金昌城下奔来,战马上的所有人都隐身入雪色之中,能辨认的便是那些棕色的战马,看起来这支军队也要加入到当前的战局之中。

    “将军?”

    “我看到了!”不需要副将的提醒,樊曳已经发现了越来越近的那支军队,他知道那是尉迟宗的沙戟,这场局,他俩也是非常重要的两个棋子,本就是相互配合。

    可樊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尉迟宗好好合作,打算在尉迟宗赶到之前就按照计划彻底消灭梁朝军队,可惜计划还是出现了意外,这些梁人不但逃出了陷坑而且还想要撤退;更让樊曳没想到的是,尉迟宗竟然这么快就解决掉了绊脚石赶来汇合。

    “想要来争军功?尉迟宗,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尉迟宗的沙戟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减员并不算太多,他重新整装之后丝毫不休息,快马加鞭赶到了金昌城下,为的就是彻底将这支梁朝军队消灭,不留一个活口。

    眼看着距离战团越来越近了,尉迟宗已经举起了左臂,做出了即将发动进攻的手势,却发现土丘之上有人在挥动纛旗,左右两面纛旗交叉在旗手的胸前又快速分开,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尉迟宗不要插手。收到信号之后的尉迟宗立刻勒住了马头,将速度降了下来,他身后的沙戟们也立刻摆开了同样的动作,一改之前策马狂奔的状态变成了优哉游哉的慢行了。

    “部主?”身后的沙戟们大多都没有注意到纛旗,这突然的降速让他们有些意外却也不敢细问,只能低低的叫一声。

    尉迟宗没有回头,声音不算洪亮“就按照这个速度前进,暂时不要加入战团,展开列阵,若是发现有逃脱的敌人可直接斩杀!”他竖起左臂向两边一摆动,沙戟们从纵队中分散出来,分列到了尉迟宗身后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彻底阻断了梁朝军队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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