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听了这话,仿佛是从睡梦之中被惊醒了一般,“哦”地答应一声,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和茫然。

    就在这茫然和空白之中,他忽然想到后世有位大大有名的人物说过一句名言:叫做“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名言;又有位不知名的人说过一句叫做“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名言——这可都是至理名言。

    这让姬庆文意识到:只有自己手里掌握了军队,掌握了完全服从于自己的军队,才真正能够在明末即将到来的乱世里,紧紧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太太平平做一个有钱人。

    于是姬庆文问道:“记得我向皇上请旨,想以织造衙门的名义编练写护卫兵士,怎么皇上的圣旨里一句也没提到?”

    李元胤忙回答道:“皇上圣旨里没有批准,那自然就是驳了大人的条陈了。不过”

    姬庆文听了这话,满肚子的心灰意冷,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离京师之前,孙承宗老督师特意带了封信给大人。孙老督师是善于掌兵之人,又是帝师,想必信函之中必然会说明圣上驳回请求的缘由的。”

    李元胤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封用牛皮纸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信札,递到姬庆文手中。

    姬庆文见这份信札颇为厚实,不知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颇有几分好奇,正要打开封皮,却听李岩在他耳边低语道:“姬兄心,李元胤毕竟是锦衣卫,不知底细,孙老督师给你的私信,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打开的为好。”

    这话还真的提醒了姬庆文,让他赶紧将信封藏到身后,脸上扬起笑容,对李元胤说道:“我们忙着说了大半天的公务了,竟忘了招待李指挥了。来,既然到了苏州,那得月楼是不能不去的,那里我有长包的座位,正好可以请李指挥尝尝江南风味。”

    于是姬庆文让李岩领着李元胤先走一步,自己将孙承宗给自己的信札放在自己房内保险的地方,这才追了出去。

    酒足饭饱之后,姬庆文又在苏州城内有名的园外楼客栈包了一间上房,请李元胤住下——只因他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身份太过扎眼,要是安排他住在织造衙门,那无疑会让姬庆文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一根拔不走的钉子。

    安排妥当之后,姬庆文便同李岩一起赶回织造衙门。

    待其回到衙门之时,已是酉时,两人虽都饮了些酒,却没有丝毫睡意,回到衙门第一件事情,便是一同拆看孙承宗的信札。

    因天色昏暗,姬庆文便吩咐杏儿点起一圈五六只烛台,将房间照得仿佛白昼,这才取出裁纸用的刀,将信札的封皮心翼翼地割开之后,便从其中取出一份信封、一叠纸张和一本黄绫封面的奏章。

    姬庆文先取过信封,将其撕开一看,果然就是孙承宗写给自己的书信。

    书信开头,孙承宗问候了几句,又夸奖了一番姬庆文的作为,之后便用专门文字,解释为何皇帝会驳回姬庆文招募护卫的请求——

    原来一来织造衙门一向只负责制造采购贡品,间有替皇帝收集舆情的职责,却从来没有过招募兵丁的先例;二来是朝廷打击阉党,必然就要重用东林党人,而苏州商会同东林党交往密切,偏偏织造衙门又同苏州商会发生了剧烈冲突,相当于同东林党结下了梁子。

    因此无论从惯例规矩考虑,还是从现实形势出发,短时间内都不能允许织造衙门招募兵士。

    写到这里,孙承宗的话锋一转——

    然而兵士并不是一定要织造衙门的名义来招募的,皇帝现在虽然驳回了姬庆文奏章上的要求,却同意他可用个人名义招募乡勇团练,用以承担押运绸缎、银两,以防宵之徒觊觎的职责。

    对此,深通兵略的孙承宗还在书信中专门指点他:江南民风虽然略显柔弱,却是当年戚家军的大本营,可惜戚家军在远征辽东之后,便已烟消云散,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寻访戚家军后人,重建这支屡立战功的精锐之师。

    当然了,组织乡勇团练的一切经费,朝廷是不能拨款的,只能在织造衙门自己的经费中开支。同时,朝廷也不能全然放任姬庆文自组军队,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从今日起就要常驻苏州,除了帮姬庆文做一些手机情报之类的事情外,对他也是个牵制。

    看来李元胤还真是崇祯皇帝留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

    姬庆文意识到这点之后,虽然有些失望,可毕竟孙承宗已将丑话说在前头,反倒让他感到几分释然,便继续往下看去——

    孙承宗接着往下写道,姬庆文弹劾钱谦益的意见,皇帝不能公开批准,却也在某种程度上予以采纳——内阁首辅钱谦益自然是当不成了的,就连原定的礼部左侍郎,也被削为右侍郎,列在徐光启之后。至于内阁首辅的人选,则为平抑纭纭众口,只能用金**掣签的方式,选了无党无派的周延儒暂时担任。

    下面,孙承宗又提到了郑芝龙的问题。说他同日本走得过近,不知其有何居心,不能不加以防备。然而现在朝廷财政紧张,又不能不依靠他沟通海内外贸易,需要先羁縻住,等日后再另作处置。

    因此孙承宗专门向皇帝请多请了十道勘合,让新任的礼部左侍郎徐光启签发下来,交到姬庆文手中,专门用来收买人心——那一叠纸张,便是在海商们眼中价值千金的勘合文书。

    对于郑芝龙,姬庆文心中早已有了定策。

    他知道郑芝龙这个人在历史上也并非对明朝忠心耿耿,也做出过投降清廷的失节之事。由此来看,郑芝龙这人本性也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心中信奉的不过是“有利可图”四个字而已。

    从这方面想,这郑芝龙同姬庆文还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所以对郑芝龙,最重要的就是要防止他过于做大,避免出现明朝沿海郑家一言九鼎的情况的发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首先要做的则是必须先羁縻住郑芝龙,利用他赚取大量白银,从而扩充自己经济实力,消灭敌对势力、扶植反对力量,最终建立起一支姬庆文自己能够掌握的海商力量。

    说完了郑芝龙,孙承宗则在书信之中教导姬庆文必须为官谨慎心,皇上交办的差事固然是要做好的,却也不能过于得罪人——要知道南直隶乃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又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朝廷里南直隶出身的官员不知有多少,稍微开罪他们,便会招来无穷无尽的弹劾。

    例如姬庆文在押运进贡绸缎赴松江府交接时,同苏州商会发生冲突之后,便引来无数弹劾文章——信札里那封黄绫封面的文件,便是弹劾姬庆文的弹章的题目和节略。

    姬庆文打开文件一看,只见这些文章题目一看就触目惊心:

    比如劾姬庆文擅售贡物大逆不道疏、劾姬庆文勾结匪类心不可问疏,写的都是姬庆文在松江府同苏州商会的织工发生冲突的事情;又如劾姬庆文狂悖不法里通外国大事疏、劾姬庆文勾连倭寇图谋不轨疏,说的是姬庆文结交汤若望、郑芝龙的事情;又如劾姬庆文越礼僭越二十事疏,则是将姬庆文到任苏州之后吹过的牛皮、装过的逼,收集汇总成一篇文章,用来攻击姬庆文。

    然而这些弹章的题目虽然取得惊心动魄,可内里却是一点干货和实锤都没有,动不动就是些“以情度之”、“理应如此”之类的语句,就怕用上陷害岳飞的“莫须有”、陷害于谦的“意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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