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宿醉未醒的诸多年轻人,被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脑门上。

    新丰令、侍中官张子重下令,在面试环节之前,增设一个负重越野的选项。

    虽然这个选项看上去不算很难。

    负重三十斤,徒步从新丰城走到枌榆社乡官邑。

    大部分的农夫,也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个活动——赶集的时候,农民甚至需要挑着好几石的粮食,徒步跋涉数十里去集市购买盐铁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但……

    对于很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们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真正的噩梦!

    天可见怜!

    他们别说背三十斤东西,走二十里路了。

    哪怕是空手走二十里,也没有尝试过啊!

    有人当即就表示:“新丰这是在选拔人才还是选拔士兵?”

    “苛政!这是苛政!”

    “苛政猛于虎!”

    可惜,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鼓噪起声势就愕然发现,上百个年轻人已经兴冲冲的跑去了城门口,满脸兴奋的准备开始徒步越野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

    甚至还有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腰粗膀大的勇武之士!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向城门聚集。

    “这张侍中果然是要做大事的!”许多年轻人纷纷笑着议论着。

    错非张侍中未来准备要去边塞打匈奴人,何必在这次的公考里插一个越野跋涉呢?

    无数人目光灼灼,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至于那些喊着‘苛政’,叫嚣着想要抵制的家伙……

    那就去抵制好了!

    反正大家伙正愁竞争对手太多,不好下黑手,免得吃相太难看。

    现在好了,有人主动退出。

    你好我好大家好喽!

    至于这徒步负重越野?

    呵呵……

    吾辈大丈夫,还会怕这小小的考验?

    大家虽然都是家里的庶子、余子,但也是家族成员啊。

    从小就开始锻炼武技,磨炼技战术,早就等着为国效力的机会了!

    别说负重二十里?两百里都走过!

    在事实上来说,这次新丰公考的参考者里,至少有百多人,来自新丰县、湖县、南陵县、霸陵县以及杨县的军功家族。

    虽然,大部分都是些小军功贵族。

    爵位最高的,也只是第十级的左庶长,家族里曾经出现过的最高阶武将,也不过是校尉。

    但,军功家族就是军功家族。

    此外,地方上的豪强子弟和豪杰们,也都来凑热闹了。

    甚至还有曾经的游侠儿也跑来报名。

    对于这些人来说,文弱书生视为畏途的负重越野,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这些人虽然加起来,只有总参考人数的三成。

    但,有人带头了,其他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加入进去。

    毕竟,人是社会动物,总是会从众的。

    于是……

    半个时辰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主动或者被动的来到了城门口。

    只剩下数十个自认为自己根本完不成这个挑战的人,在新丰城里无力的抗议。

    “有辱斯文啊……”这些人有气无力的哀嚎几声,然后挠挠头,觉得不如去醉一场比较好。

    于是,他们纷纷向着酒肆聚集。

    等他们到了酒肆,却发现,早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占了有利位置。

    一个个曾经满怀希望,来到新丰,想要遇到能发现‘自己才华’的明主的家伙们,现在都在抱着酒壶,醉生梦死。

    “怀才兮不遇明主,悲汉江兮无见文王……”有人喝醉了,就开始吟诗作赋,一时间真是诗赋不绝于耳。

    “我有破奴大策!”更有人拿着酒壶,坐在酒肆的栏杆上,大声嚷嚷着:“奈何无人赏识、重视啊!”

    有人问他:“不知阁下良策是?”

    这人醉醺醺的看着对方:“足下是列侯?”

    摇头。

    “足下是两千石子弟?”

    摇头。

    “足下可是贵人之后?”

    摇头。

    “那吾与汝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此人满脸傲气,一副不屑的模样,抱着酒壶,叹息着:“吾胸中韬略谁人知,谁人知?”

    “吾的萧何又在哪?在哪?”

    某个刚刚来到这里的书生见了这货,心里一动,就走上前去道:“吾乃xx候的弟子,闻君有良策可破匈奴?不知道足下的良策是?”

    这人闻言,马上就兴奋起来,道:“阁下可知,匈奴人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

    这人神神秘秘,扭扭捏捏了一番,然后悄悄的道:“吾曾尝读古代的兵书,知犬戎之属,最怕我诸夏的战车!”

    “当年南仲先生,奉成王之命,北击犬戎,布车阵于陇右,大破之!于是诗云:赫赫南仲,城彼朔方!”

    “在下刚好学得了南仲先生当年的奇阵,若阁下不弃,愿献君候之前……”

    于是,再没有什么人来理会他了。

    战车?

    早就被淘汰了好不好?

    当初,长平烈候刚刚出塞时,汉军还将战车作为一种战争武器。

    但等到冠军景恒侯崛起,战车的用途就剩下了两个——第一,作为战场上遮蔽和阻挡敌人骑兵突袭的屏障。

    第二,运输各种军需物资。

    如今在沙场上,连步卒都快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因为汉匈战争,早就从攻城略地,演变成为了运动战和骑兵的追逐战。

    连三岁孩子都知道,当兵最好就是做骑兵。

    步兵什么的,别说立功了。

    连见到匈奴人的机会都很少!

    不过,随着聚集于此买醉的人越来越多,此地的戾气和怨气也是逐渐升高。

    毕竟,很多人都是觉得自己文能治国平天下,武能破敌灭国的英才。

    能够认清楚现实的人也不会来这里买醉,而是老老实实的去城门口准备越野了。

    当上百个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各自蹉跎叹息。

    气氛也就渐渐的变得压抑起来,加上马尿下肚,酒精刺激,许多人都有些摇摇晃晃,再听着他人的抱怨,心里面也都是深以为然。

    终于,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声:“公考不公!吾等当去县衙要个说法!”

    然后,整个酒肆都响起来了:“公考不公,吾等当去县衙要个说法!”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人振臂高呼。

    接着,大家就抱着酒壶,歪歪扭扭的组队,走到了大街上嚷嚷起来:“公考不公!公考不公!”

    大约一分钟后,一队期门军的骑兵,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当头的军官穿着一身甲胄,拿着骑兵剑,扫射了一圈,然后问道:“当众喧哗,咆哮市井,干扰公考,尔等可知罪?”

    他身后,十余名期门郎齐声大喝:“尔等可知罪?”

    于是,这些人的所有怨言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新丰令领侍中官张子重,在长安人称‘张蚩尤’。

    更是一位能手刃八位刺,其中还有人持有大黄弩的超级猛将。

    据传说,张侍中之勇猛已经不下当年的西楚霸王。

    在这样一个大人物和猛将的地盘上闹事?

    大家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不够人家一个指头捏的。

    于是,酒立刻就醒了,背上更是凉梭梭的。

    “吾等岂敢……”众人连忙各自做了个稽首,然后就做了鸟兽散。

    “乌合之众!”骑在马上的期门郎哼了一声,然后挥手道:“继续巡查城中,严肃治安!”

    对于张侍中增加负重越野的决定,几乎所有的期门军士官们都是无比支持的。

    在他们眼里,毫无疑问,毋庸置疑,现在张越就是自己人!

    无可辩驳的自己人!

    全天下文官那么多,有谁像这位侍中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汉军扩张和对匈奴作战的?

    那本天子下令发散给校尉以上军官阅读的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到了汉军将校们的心坎上。

    上次张侍中遇刺,大家没有在现场,导致他身陷险境,这让期门郎们很自责。

    如今,能有机会帮忙,期门军的将校们,当然是鼓足了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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