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司农官邸,张越便直奔少府的东织室。

    汉家少府,有三个专门负责织造的机构。

    东织室、西织室以及在临淄的三服署。

    彼此承担不同的任务。

    东织室,便是一个专门面向军队,承担各类军需被褥以及边塞移民的被服制造。

    所谓东织室,自然是靠近长乐宫的。

    其官邸建在长乐宫东侧宫墙之下,规模宏大。

    在最初,汉室是只有一个织室,就是这东织室,而且彼时也没有什么东西织室之分。

    因吕后之故,才分了东西。

    东属长乐,西属未央。

    分别由天子和太后掌握。

    而东织室规模倍于西织室,年产各色布帛、丝绸十余万匹。

    这亦是汉代太后,能够凌驾于天子之上,拥有权力的缘故之一。

    手里有钱,自然可以拉拢将校大臣,再得名分,当然可以稳稳的压住刚刚登基,威权未立的天子。

    像是已故的窦太后,在废黜建元新政的时候,就一次性从东宫内库支出布帛丝绸十万匹,黄金数万金,犒赏南军有功将士。

    又安抚北军,于是,长安军队自然服从东宫太后谕旨,将祸国殃民的儒家乱党,一网打尽。

    彼时的东织室,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压过西织室,成为了负责汉家天下官员、军队以及贵族被服的超级机构。

    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了。

    自元光以来,天子亲政,挟对匈奴战争胜利的赫赫神威,板荡天下,圣心独断。

    东织室自然难逃秋后算账,拉清单的命运。

    大批职权被卸,大量人力、物力被抽调。

    如今,就剩下了给军队制造军需被褥以及为边塞生产被服的职责。

    日子自然是过的紧巴巴的。

    没钱、没人、没资源。

    连官署都已经二十年没有修过了,官衙前的门槛,都是破破烂烂的。

    张越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因为,西元前的织造业,就和后世的银行金融业一般,乃是肥的流油的衙门。

    落魄到这个田地,真的是很罕见。

    “侍中……”张越要来,守少府公孙遗当然不敢怠慢,早已经率人在东织室官邸前等候,见到张越诧异的神色,公孙遗也有些挂不住面子,讪讪的笑着:“东织室受命皇后,秉持节俭,所以上下厉行清廉……”

    这话,鬼都不会信!

    更别提张越了。

    官僚机构是个什么德行,张越还不清楚?

    就拿新丰的县衙来说,曾经的新丰财政,穷的连官吏的俸禄都发不出,要靠着刍稿税和责庸来捞钱。

    但新丰县衙,却依然恢弘壮丽。

    据说连县衙房顶的每一片瓦片,都是崭新的从少府特别定制的。

    地板更是用着上好的楠木铺成。

    与之相对应的是,新丰县三乡一城的乡校,除了枌榆社阳里因为徐荣之故,能维持规模外,其他地方的乡校全部年久失修。

    还是张越上任后,拨款重建,同时偿付历年积欠的乡校工人俸禄、三老俸禄,才让新丰乡校系统重新运转,开始有了朗朗读书声。

    连新丰县小小的县衙,都是再穷不能穷县衙,再苦不能苦县令。

    东织室沦落至斯,要说不是上层故意使然,骗傻子呢!

    当然,张越也不会点破。

    他此行的目的,也非是来找人麻烦的。

    恰恰相反,他是来交朋友,找小伙伴的。

    东织室,再落魄也是皇后直属,也是未来的太后直领之所。

    想要混得开,当然要提前下注。

    更不提,除了东织室,整个长安没有人能帮助张越完成他所设想的那个计划了。

    故而,张越脸不红,心不跳的赞誉着:“东织室真乃廉署也,若使天下官署皆如东织室之廉,何愁小康不成?”

    这话听得公孙遗只能傻傻的笑了笑。

    在公孙遗引路下,张越直入东织室工坊之内。

    在这里,东织室署长、司曹令吏,已经列队等候。

    因为张越在前日,就已经递了公文,说要来‘考察考察’。

    天子近臣视察,东织室上下自然不敢怠慢。

    提前一天,便打扫好了卫生,准备好了工坊,还将官署中技术最好的一百多名女工,组织了起来,聚集到此,以应付上官视察。

    在众人陪同下,张越进入工坊内,视察织造情况。

    “东织室如今主要生产褐布与罽布……”陪同的公孙遗,带着张越步入生产工坊内,介绍着:“所以,作坊之中难免有些腥膻之味……”

    张越自也闻到了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膻味。

    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高级贵族和官员,来到这样的织造现场。

    平日里,连东织室的官员,也是能不来就尽量不来。

    为的就是避免,身上沾染腥膻味,免得被人耻笑。

    但张越来了,这些人就不得不陪同。

    只是脸色都很难看,一个个都在心里祈祷这位张蚩尤赶快离开。

    但张越兴致却是非常高。

    不仅仅真的考察了工坊的工作,还和女工们交谈,询问她们工作的情况和当前工作的问题。

    这就让很多人如坐针毡。

    但张越却越看越是欢喜。

    在这工坊里,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还拿着一个小本子,随手记录了许多东西,才带着人出了作坊。

    出了门,只有张越一人,面带微笑,满腹欢喜。

    其他人都是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般,恨不得立刻回家沐浴清洗。

    张越回过头来,看着这些人,微微摇头,他知道,东织室要发展起来,并成为汉室的一个强力部门。

    现在所有东织室的主要官员,都要换一个位子才行。

    就这些家伙,根本不足以承担重任。

    要搞技术,要提高生产力,决不能用这等庸才!

    不过,这些话他是埋在心中的。

    回头对上官遗拱手,道:“世叔,我欲去见天子,世叔可愿同行?”

    公孙遗一听,立刻就一扫疲惫,精神抖索,满血复活,忙不迭的道:“侍中厚爱,敢不从命?”

    对于汉少府来说,与天子关系的远近,决定了他们未来的高度与地位。

    而这一关系,是与被天子接见次数与赞赏次数成正比的。

    尤其是对公孙遗这样的还没有摘掉‘守’字的代少府,必须抓住每一次可以去天子面前刷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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