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爆发的第二天,赵允让就让人去请沈安兄妹来做客。

    “爹爹,宰辅们还恼火着呢!这时候咱们家请了他来,这是……”

    这是天然的拉仇恨。

    “滚!”

    赵允让觉得自己的这些儿子都不大成器,原先赵宗实还行,可在进了一次宫之后,再出来就废掉了一半。

    若是那事能成,他就只能指望再下一代了。

    比如说赵仲鍼。

    一个儿子说道“爹爹,仲鍼跟着沈安能学到什么?算术?可咱们家又不是商人,仲鍼学了算术无用啊!”

    “是啊爹爹,还是让仲鍼回家跟着他那些兄弟们一起读书吧。”

    “仲鍼现在做文章怕是都不行了,爹爹,可不能再拖了。”

    一群儿子七嘴八舌的建议着。

    这是好心,但赵允让却冷冷的指着门外,一群儿孙灰溜溜的滚蛋了。

    稍后沈安来了,赵允让单独和他说话。

    “你教了仲鍼什么?”

    沈安没想到竟然是问这个,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什么都有。”

    赵允让问道“上次你用算术折辱了辽使,仲鍼可会?”

    这是家长来问老师。

    沈安点头道“会,会不少。”

    赵允让满意的道“如此就辛苦你了。”

    他竟然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沈安在老仆感激的目光中,淡淡的道“仲鍼很聪慧,什么都学了些。”

    你这个少年在吹嘘吧?

    赵允让难得的莞尔一笑,很是随意的问道“都有些什么?”

    你吹我听就是了,不折你的面子。

    这是老人的智慧,历经磨砺之后得出的生活智慧。

    沈安很认真的道“什么都有,一时说不清。”

    赵允让皱眉道“差不多就行了。”

    老夫听你吹嘘就够了,还想扯淡?

    老仆深知他的秉性,就说道“阿郎,小郎君他们在一起论文呢,要不去看看?”

    府里的少年不少,但平时顶多来这里晨昏定省一番,然后就滚蛋了。

    老仆一说,赵允让就来了兴致。

    “走,看看去。”

    一行人缓缓行走在郡王府里,春暖花开的时节,处处可见绿色。

    绕过一垄翠竹之后,前方是一个亭子,几个少年正在里面说话。

    赵仲鍼也在,而且最小。

    “……你说沈安教你的什么心算就那么简单?”

    “本来就简单,大道……”

    “大道至易至简。”

    沈安含笑和嘚瑟的赵仲鍼同步说出了这句话。

    几个少年跟着赵仲鍼学了一会儿心算,然后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

    可赵仲鍼却觉得没嘚瑟够,他得意的道“还有……孔明灯为何会飞起来,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是空气加热膨胀……”

    “不信!”

    “哄人的!”

    几个少年在起哄,等看到沈安和赵允让出来后,都站直了行礼。

    赵仲鍼有些跃跃欲试,想嘚瑟一把。

    赵允让难得的和颜悦色,问道“安北,如何?”

    这是挑衅啊!

    沈安笑道“仲鍼,找个小东西试试我教你的粉尘……膨胀。”

    当时他用一个木箱子测试了粉尘爆炸,把一家子都吓傻了,花花更是没头没脑的跑去了果果那边,咬住她的裤脚,疯狂的往外拉。

    赵仲鍼的脸顿时就红了,却不是害羞,而是兴奋。

    “好!”

    “吹的吧?什么粉尘膨胀?仲鍼你可别骗人,翁翁在呢!”

    一群少年嘀咕了半晌,赵仲鍼拍着胸脯说等着看,然后带着他们往前院跑。

    赵允让没觉得什么粉尘膨胀有多厉害,但看到孙儿们活泼,他觉得也是个乐子。

    至于沈安……年轻人喜欢吹嘘,那就让他吹去。

    “膨胀?”

    他礼貌性的问道。

    沈安微笑道“对啊!膨胀。”

    “膨胀……很大?”

    “嗯,很大,非常大。”

    等啊……

    赵允让的思绪早就跑了。他看向了皇宫方向,然后嘴角挂起了微笑。

    “随便吧,生男生女都随便他。”

    随着宫中那两个女人生产期的临近,赵允让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纠结。

    今日说随便,明日就会说为啥父子都是别人的替补。

    而老仆却在边上嘀咕着,说沈安做事没谱,瞎吹,怕是会忽悠了阿郎。

    老仆的资格很老,府中除去赵允让之外,旁人都得对他礼敬有加。

    所以听到他的嘀咕之后,边上的几个下人不禁都在看着沈安。

    这就是小郎君口中的沈安?

    小郎君说他的本事大,几乎是无所不知。

    邙山名医的传人、著名的炼丹大师……

    可你这个什么膨胀,这怎么听着就觉着是忽悠呢?

    赵允让干咳一声,止住了老仆的嘀咕,然后伸手扶着竹子,感受着那些微冰冷,说道“少年人要学会稳沉,多看书,多请教长辈……”

    你还年轻,学问还不够,要多学多问,要谦逊才是。

    这个少年惊才绝艳,但现在却有些骄傲了,赵允让希望他别成了仲永。

    “王介甫写的伤仲永你可看过?”

    这篇文章是王安石十多年前写的。

    沈安点点头。

    赵允让叹道“那方仲永和王介甫同龄,可如今一个在田间劳作,一个却到了三司为官,再过几年怕是就要进政事堂了。可见这人啊,要学,要多学。”

    方仲永泯然众人矣,已经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农夫。

    你沈安可不能学他……

    赵允让觉得自己也算是尽心教导了,不禁就微微一笑……

    “午间就在这用饭吧,你那妹妹极为可爱,老夫见了都能多吃半碗……”

    “轰……”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

    声音很大,整个郡王府都被惊动了。

    一点烟雾从前方升起,烟雾渐渐的大了起来。老仆看了一眼,说道“阿郎,是前院那边。”

    赵允让皱眉道“元旦买的爆竹没用完?”

    老仆喃喃的道“爆竹没那么大的响动吧。”

    这时前方一阵慌乱,接着一个下人飞奔而来。

    “郡王……炸了,炸了!”

    接着远处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地龙翻身了!快跑!”

    “救命啊!”

    “阿大!阿大牵着你弟弟!”

    “娘……爹爹!”

    “……”

    一路过去时,就见到郡王府的下人们乱做一团,四处乱跑。

    “爹爹,快跑!”

    一个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儿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背起赵允让就跑。

    “放老夫下来!畜生,放下来!”

    赵允让拍打着儿子的头,可沈安却发现他没用力。

    一片混乱中,沈安看到了杨沫。

    杨沫一脸震惊的跑过来,见到沈安后就喊道“沈郎君,快!快!”

    快个屁啊!

    沈安很想说这是爆炸,炸过就安全了,你们急个啥?

    古人啊!

    没见过世面。

    他微微摇头,负手而行,在这片慌乱中显得格外的从容。

    然后他突然就呆住了。

    卧槽!

    赵仲鍼那小子……不会吧?

    “哥哥!”

    他到了后院门外,里面的女眷也被惊动了,果果被一个小女孩引着出来。

    “见过沈郎君。”

    小女孩福身行礼,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却还算是镇定。

    这是赵仲鍼的妹妹,沈安点头道“不是大事,回去告诉她们,安生就是了。”

    小女孩点头应了,然后对果果说道“果果,明日你来不来?”

    果果有些意动的拉着哥哥的衣袖,仰头无声的央求着。

    沈安摸摸她的头顶,笑道“隔几日再来。”

    哪有每日来打扰别人的道理,那是恶客,主人家虽然不说,但心中却会不满。

    果果嘟嘴不乐,但却懂事的应了。

    沈安牵着她出去,迎面就来了杨沫。

    “沈郎君,小郎君惹祸了。”

    沈安叹息道“我知道了。”

    赵仲鍼是惹祸了。

    前院的一排房屋此刻倒塌大半,烟雾缭绕间,还能看到些许火焰在废墟里跳动着。

    一群下人正在端水施救,郡王府竟然有水车,只是姗姗来迟。

    几个少年站在边上呆若木鸡,身上有些肮脏。

    “水车赶紧来!”

    “那里,那里还有火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浇灭它!”

    赵仲鍼在那里指挥灭火,看着精神头不错。

    赵允让已经到了,他面色铁青的道“小畜生,你干了什么?”

    赵仲鍼的身体一僵,先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然后缓缓回身,哭丧着脸道“翁翁,孙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卧槽!

    当沈安看到赵仲鍼脸上的污渍时,不禁侧过脸去,微微摇头。

    这倒霉孩子竟然这般机灵?

    苦肉计都上来了啊!

    这谁教他的?

    肯定不是我!

    赵允让的探寻目光看过来,沈安坚定的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教的。

    赵允让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也摇摇头,表示老夫没这么不要脸。

    可沈安却觉得这是遗传了赵允让的基因。

    “好好说话!”

    赵允让的暴脾气能镇压一切,赵仲鍼的苦肉计也成了摆设。

    可他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

    “你来说。”

    赵允让指指边上的一个孙儿。

    那少年看着有些呆滞,就像是被惊吓过度一样。

    但他还算是好的,其他几个看着都还没清醒。

    “翁翁,仲鍼说要给我们看什么瞬间燃烧……什么膨胀,然后就叫人去拿了麦粉……”

    沈安的脸颊在抽搐着,并指如刀,恨得牙痒痒。

    这个熊孩子,哥让你做个粉尘测试,只是让你弄个小规模的,可你却差点把郡王府给咋没了。

    要是再厉害些,周围的房屋怕是危险了。

    作死呢这是。

    “……他叫我们把麦粉扬洒起来,把房间里弄的都看不清了,然后叫我们赶紧跑,他自家拿了弓箭在远处点火箭……射了进去,就……就炸了。”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惊魂未定之色,显然在回想着先前的事。

    赵允让一脸纠结的招手,等赵仲鍼怯怯的过来时,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这是什么法术?说,不然老夫就把你吊门外,等着晚上下酒。”

    老家伙也不怕把自己的孙儿吓坏了,边上的那个少年被吓到了,赵仲鍼好像也被吓到了。

    若非是看到他的眼神太假,沈安还真以为这熊孩子被吓坏了。

    这孩子不但腹黑,还知道做戏。

    沈安在想着怎么把这孩子的毛病给改回来,赵仲鍼就低头道“翁翁,这是燃烧膨胀……”

    “燃烧……膨胀?”

    赵允让一头雾水的听不懂,就看向了沈安。

    “这孩子可是在撒谎?”

    你刚才叫他做什么粉尘膨胀,就是这个?

    孩子干什么都行,但是别跟长辈撒谎,这关乎一个人的品格。

    可赵允让这等粗暴的长辈却是例外。

    沈安摇头道“不是撒谎。”

    他真的很佩服这孩子,粉尘爆炸他只说过一次,几番试验,也只做成功一次。可赵仲鍼却一直记得,今日就成功的试验了一次。

    “试验的效果怎么样?”

    沈安突然问道。

    赵仲鍼下意识的道“还好,炸了几间屋子。”

    啪!

    这是间接承认了此事,赵允让当即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然后他看向了沈安。

    “这就是你所说的膨胀?”

    “这……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会一点?”

    沈安矜持的点点头,赵仲鍼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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