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帐篷内,一支牛油蜡烛无风自动。

    阿孜坦桑半跪在牛油蜡烛旁,低着头朝向内中一个模糊的身影。

    “真的是格鲁吗?”黑影问道。

    “是的,”阿孜坦桑的声音低沉且悲愤。他说道“格鲁上师的一只手被齐肘砍断,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了。但是我听的很清楚,上师说是乌曾贝伊突然袭击了他。”

    “还有什么?”那黑影又问。

    “在彻辰那里我还看到两具尸体,是护卫格鲁上师的人。他们的后背插满了羽箭,那箭杆和箭头的样式都是鞑靼人的。”阿孜坦桑继续说道。

    这是,账外忽然一阵大风吹来。牛油蜡烛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一下一下照出了那黑影的身影。

    那黑影的主人便是阿玉奇。

    在格鲁喇嘛喝下奥克萨娜配制的药水后,彻辰连夜地便让随军的普丽吉特秘密的过了河,将格鲁喇嘛被乌曾贝伊所伤的事情告诉了阿玉奇。开始的时候,阿玉奇并不相信,因为阿玉奇难以想象,伊始兰·格莱伊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会做出如此决绝的、自绝后路的事情,可普丽吉特以上帝和佛祖的名义起誓,并且自愿地留下来做人质,只要阿玉奇派人过去一验真伪。

    阿玉奇见普丽吉特说的如此坚定并且还愿自愿留下做人质,他将信将疑地派了曾经与彻辰有一面之缘的阿孜坦桑渡过了河去。

    没想到阿孜坦桑带回的消息,果然如普丽吉特说的一般。

    此时的阿玉奇坐在铺着羊皮毯子的台阶上,他宛如一具石刻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搭在右腿上握着佛珠的右手大拇指停留在第七颗佛珠上一动不动。

    风小了些,牛油蜡烛不再摇晃了。阿玉奇的身影重又投入到了黑暗之中。

    阿孜坦桑仍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他的手握在刀柄上,在等待着台吉的命令。

    半晌,阿玉奇开口说道“阿孜坦桑,你去将噶尔丹策零叫来,然后再去请伊始兰·格莱伊,就说我要为今天的事向他当面道歉。”

    阿玉奇将“请”咬的很重。

    “是!”阿孜坦桑振奋地领命道,然后大步地走了出去。

    帐篷的帘门重新合上的那一刻,从帐篷内传出了珠子滚落在地的声音,那是阿玉奇的指甲抠断了串起佛珠的细绳。

    “格鲁,我会为你报仇的。”阿玉奇的手指抠断了佛珠,他那指甲又深深地抠入了自己的手心。

    格鲁喇嘛说是乌曾贝伊伤了他,阿玉奇是完全相信的。因为乌曾贝伊和自己麾下的噶尔丹策凌一样,都是同一类的人,他们鲁莽、勇敢并且毫无政治头脑,只会凭着性子去做事。虽然此事并非伊始兰·格莱伊所主使,可阿玉奇自然而然地将帐算在了伊始兰·格莱伊的身上。卡尔梅克人可不讲求冤有头债有主,乌曾贝伊既然是你伊始兰·格莱伊的人,那么他犯下的错误,你伊始兰·格莱伊也要一并的承担。

    手心的皮肤被尖锐的指甲刺破,鲜血从阿玉奇的手掌留下来。可阿玉奇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而在鞑靼人的大营中,伊始兰·格莱伊也从乌曾贝伊派来汇报的人口中得知了乌曾贝伊杀伤格鲁喇嘛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乌曾贝伊一点都没有打算对自己的主子隐瞒,相反的,他还将这件坏事当做好事主动地汇报给了伊始兰·格莱伊。在乌曾贝伊看来,自己杀死格鲁喇嘛就是为伊始兰·格莱伊出气。

    可听闻此事的伊始兰·格莱伊却在帐篷里面气的直跳脚,那些骂人的词汇也一个劲地往外吐“笨蛋!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骂完后,余怒未消的伊始兰·格莱伊一把抓起了趴倒在地的信使,他厉声问道“说,给我说实话,格鲁喇嘛在逃入佣兵团前到底死了没有!”

    那信使在伊始兰·格莱伊的威压下吓得瑟瑟发抖,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死,应该是死了!”

    伊始兰·格莱伊将信使领口拽的更紧,他又厉声问了一遍“到底死了没有!”

    “死了,那个秃头被我们和他的手下被我们的人万箭穿心,肯定是死了的。”这一次,信使肯定的答复道。虽然他的确不能确定格鲁喇嘛是否真的已经死了,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在这个问题上稍有迟疑,那么自己肯定是死定了。所以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可怜的信使只得欺骗伊始兰·格莱伊。

    伊始兰·格莱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终于松开了手。而那信使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伊始兰·格莱伊平复了下心情。乌曾贝伊的鲁莽举动差点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阿玉奇和格鲁喇嘛亦师亦友,如果阿玉奇知道格鲁喇嘛是被自己的人所杀,那他势必会不顾一切的报复的,到时候自己将成为卡尔梅克人攻击的对象。可现在,格鲁喇嘛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在死无对证之下,自己大可以说格鲁喇嘛是死在佣兵团的手里,反正死无对证。

    这一段的念头在伊始兰·格莱伊的心头转过,他对仍瘫倒在地的信使说道“爬起来。”

    可汗有令,战战兢兢的信使刚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赶快回去告诉乌曾,让他写一封战报,就说尊敬的格鲁喇嘛在战斗中身先士卒,英勇地战死在了佣兵团的阵地前。”

    伊始兰·格莱伊说完大体的意思,他转过头看了信使一眼,见那信使龟缩着身子低着头,伊始兰·格莱伊的火气没来由地又上来了。

    “听到没有,蠢材!”伊始兰·格莱伊劈头盖脸地喝问道。

    那可怜的信使连连称是,并赶紧退了下去。他决定,回去后乌曾贝伊要让他再送战报过来,他一定坚决推辞。

    就在信使退出帐篷的当口,阿玉奇派来请伊始兰·格莱伊赴宴的阿孜坦桑百户也到了伊始兰·格莱伊的营前,二人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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