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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世涛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漆黑的花园很久都没有动。 梦影已经将宜华的事详详细细报告给他。但是主子没有发话, 梦影说完之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地站在那里等待。

    一杯茶在他手中由烫转凉, 慢慢送到唇边觉着有了寒意。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桌上。梦影的心里有些微痛,她看不得主子难过。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她希望能为他做事,为他分忧。当初他功力不够受血魄之气折磨时,她和如蝶一直侍候在他身边,每一次血气翻转带来三到四天四肢百骸蚀骨之痛都会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似乎每一次生命都走到了尽头, 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纯阴之血。于是她自愿去到宜华身边,为主子守护这枚解药。

    是的, 宜华在她眼里就是主子的解药和练气的气炉而已。如今主子血魄神功已经顺利到了第四重, 已经不需要宜华了, 她很想回到主子身边, 但是主子说她还有用, 让她一直守着。这一次宜华套取唐家三少失败,希望她已经没用了, 这样她就可以回来守护主子。那样一个情绪化的笨女人不配她服侍。

    “还有十天就是满月之日, 告诉宜华, 在这十天之内,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将这只嗜阳蛊埋入唐新杰的体内,否则我就收回放她自由的承诺,将她那些小白脸都做成花肥给熊婶种花。”宜华那丫头这两年太嚣张了, 虽然他已经不用她了, 但是她居然找了不下十个小男人却在他面前只字不提,以为他是瞎子。

    梦影听到熊婶的花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些年主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很多各种各样要命的虫子, 熊婶也是跟着这些虫子一起来的,她所用的花肥都是活人, 将虫子养在活人身上,虫以人为食,熊婶的院子里充满了恶臭和残破的肢体。她相信主子现在递给她的这个盒子里装的所谓嗜阳蛊也肯定是熊婶养出来的一种。

    主子的性格她或多或少了解, 若是宜华办不好,她这个监督执行的人是不是也会被主子丢去做花肥呢?想着脑后发凉,她战战兢兢地说:“主子, 我觉得这事儿宜华没那个能力, 你要是当日看见唐少爷如何玩弄她于掌骨之间,然后厌弃地将她丢给两个侍卫的情景就知道,只怕今后她都难有机会靠近唐少爷了。”

    “这个是宜华的事, 不用你替她操心。 她原先是为那人动了心, 所以显得笨。庄郡王家的宜华郡主可是商场上独当一面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旦她不为情所困,她就会聪明起来。你只管交给她去做就好。”

    高世涛并没有回头,却仿佛读透了她:“你不用那么紧张,这个嗜阳蛊对女人不感兴趣。女人拿在手上它就像一小片腊梅花瓣,一动不动的。去吧, 让她住进时间。”

    梦影无奈,只得悄无声息地离开。

    高世涛仍然没有动, 静静地站在窗前想着那个风轻云淡,万事不入眼的高傲男人。坊间都传说他好色风流,不求上进,花天酒地, 为唐家后辈中最无用的一个。若是真的,他怎么会放过宜华那种美食,能从香雪凝脂下逃走的男人怎会是不堪之人。

    他还记得当年在京城第一次见到他,他在一群京中贵胄子弟的酒宴上低调淡然,安静地坐在竹林旁的石桌边,唇角微微上扬地听着一群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半大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地胡吹乱侃。由于特殊的身份, 高世涛从幼年就开始被培训如何观察人,驾驭人。他必须要洞悉周围人的所有,很早的时候,出于对父亲的失望,祖父就将侯府的势力越过父亲交到他手上,他拥有遍布全国的耳目,故而他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清楚,那个安静英俊的少年,在同龄人上不知蒹葭之事,不懂生计的时候,就开始默默地建立着自己的生意,培养着自己的实力。

    晚风吹起他的墨发扫过他因常年在外奔波被晒成淡棕色的脸颊,他随意地将头发拨向脑后,微微抬起头闭眼迎着和煦的夏风,一脸的满足和欣慰。淡棕色的脸微侧,棱角分明的五官衬出一张脸仿佛能工巧匠的雕琢出来的精品。他第一次觉得男人也能用美来形容。 风也将单薄的杭绸夏衣贴紧在他身上,隐现着结实的肌肉,刚毅宽厚的肩仿佛能支撑一切。在那一瞬间,高世涛有些恍然。他产生一种幻觉,希望自己是柔若无骨的女子,卸下身上沉重的负担,靠在他那坚实的胸前,环绕着他窄细的腰,跟他一起沐浴在微风中享受这一刻的闲适。继而他又为自己这种幻觉感到懊恼甚至羞怯,不敢去到他身边跟他说话。

    其后每一次看到他,或是慵懒或是幽默,偶尔神采奕奕,无论哪一种,都是那么有魅力。而这些影像反反复复出现梦里的时候, 他只是告诉自己,因为这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他有太多的责任和痛苦要负担, 让他没有精力多想别的。

    他的属下都知道宜华是他的药炉,他用她的血解毒,用她的身体练气。属下们都因为他对宜华的处理方式而觉着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不用她了,可以放她自由,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对那具身体还有些兴趣,随着功力冲破第二层,进入第三层,他对那件事的想法就只是练功。冲破第四层之后,他就彻底没有了兴趣,无论她如何美艳,如何挑逗,他不运动功力的时候,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曾经以为是因为看多了麻木了, 换了别的女人, 他也没有兴趣。

    他答应放她自由,是因为她有脑子,有郡主头衔和庄郡王府。他刚刚放她自由之初就亲眼见过她的放肆,可是他对那画面没有任何感觉,反而是半年前在京城月华轩看到那个人,他身边环绕着两个妖艳的女人,他有一种将那两个女人撕碎的冲动。之后他还真是那么做了,将一个女人毁容丢进了尼姑庵,一个丢上了去两湖道的军饷车。京中人世繁杂,过客匆匆,突然失踪了一个光禄寺主簿的千金,一个兵部侍郎的妹子出家为尼,人们热议了几天后就被别的新事件掩盖了。如今没有人再提起, 而那个人他是否知道这两个笨女人的命运就是因为他对她们笑得太和蔼而改变的呢?!

    虽然后面很多事实证明了那人当时的微笑只是对着自己店里的客户,但是那两个笨女人还是有价值的, 至少验证了他自己的心。从那以后高世涛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去跟踪他打探他,原本只是想弄清楚他的所有实力,他的喜好他的弱点,以便能出手拿下那人。他曾经想过, 若有一天大业能成,他会将那人护在羽翼之下,不再让他有作为唐门庶子的苦恼,不会让人看不起,他会给他最体面尊贵的生活。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年多来,在跟踪探测那人上他居然折损了相当多的人手。越是神秘就越是牵动着他,让他无法停手。当所有的蛛丝马迹汇聚在他和他的谋士们面前的时候,一个大胆的猜测被高世涛最欣赏的司马穆敏提出来,那个人不是表面上的太子客卿,而是掌控那个诸方追逐较力的暗中势力的首脑。

    若是他们的推测没有错,他需要那人成为他的膀臂,他愿意和他并肩站在高处分享驾驭这一切。

    当初交代宜华拿下那人的时候, 他很纠结,若是宜华得手,他们便能控制那人和他掌控的势力,成为他的臣下。对他予取予求就随他心意,然而内心高世涛又不愿意。在他内心深处,那是他想依靠的人,想把最好的一切和他分享的人,岂能让他和今后将匍匐在他脚下的下人牵扯苟且。

    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冷静梳理各种因素,确认所有的变化来自于他修习的血魄神功。这神功出自高家祖辈,但是并不是每一代都修习,有时隔一代,有时隔几代,父亲就是其中那不愿修习的一辈。想明白之后,他并不抱怨传授给他神功的祖父, 或者说老襄阳侯。人各有命吧,这也许就是他和那人的缘分。自从想明白之后,他就让熊婶专门为他培养了几对嗜阳蛊。

    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和他亲密相处,不用等到大业功成那么遥远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极好,迅速地搓着双手,他有点等不及看到他俊美的容颜,期待着他明媚阳光般的笑容。愉快地遐想良久之后,他招来了他的亲随左勇:“三件事,启用我们在咸阳的甲字号人手,全力辅助宜华最近在咸阳的行动;将青山园重新整修所有帐缦器具全部换新的,东西全部要选素色,只用白和蓝两色;通知越城那边,看好高凌墨,让裴新去岭南带出高先生,赶往洛阳。”

    左勇一头雾水,前一个和后一个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重新整修青山园,而且还指定要那两种颜色。可是主子是不可以乱问的,无论心里怎么想,他此刻都只能去办事。同时他又有点小兴奋,主子终于要出手了。他原本被老侯爷安排跟在高世涛的父亲高同身边的。他从十一岁起就陪着高同化名为高栋在外历练,老侯爷本来指望侯爷能够做大事,那么他们这些身边人也能鸡犬升天。可是高同在外面遇到现在的夫人之后便放弃了这些。小侯爷三岁之后,老侯爷又将他安排在这小主子身边,等了多少年了,这事终于启动了,他觉着终于有了盼头了。他突然想到这事儿是不是应该通知老侯爷,老主子盼了这么多年,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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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侯府中,老侯夫人刘芝芝看着丈夫那激动的表情觉得恶心,但此刻又不能表现出来,至少在涛儿成事之前她还需要这个老家伙。她一边听着老头儿没完没了地絮叨,一边在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上抹着雪蛤油膏子,心情颇为愉快。这一生,她终于有机会要将她最厌恶的女人陈碧画踩在脚下了。陈碧画这个毁了她一生幸福,偷窃了她皇后宝座的女人,等她的涛儿登上那尊贵位置的时候,她一定要让她尝尽她所受的各种苦。

    看着老妻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说话,神态中隐隐透着蔑视,老襄阳侯心中的怒火噌噌燃烧,他此刻还不能带出来。毕竟他还要靠着这个女人走向权势的顶峰。当年娶她并养下她肚子中的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憋屈,在高栋身上经历了一次失望之后,他差点杀了这个女人,现在涛儿终于又燃起了他的希望,他可不想忍了三十几年,在最后生出事情来。

    他谦卑地握着刘芝芝的手:“夫人,洛阳那边我已经安排下了,只要高先生一到,北边和西边就会动作,我们也该启程去洛阳了。”

    刘芝芝心里泛出一点恶心,这个男人这些年虽然不找别的女人,要让她满足都是靠着药,完事之后飞快逃逸去前院,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前院养的那些英俊壮硕的随从和谋士是拿来做什么的。自从十年前她想明白之后在身边养了几个清秀的侍卫之后,她就连药都省了。他和她现在就只是共谋大事的伙伴,若不是他手上捏着先帝的圣旨,掌控着襄阳侯府在先帝协助下培养起来的一部分势力,她早就将他除去了。这个卑微恶劣的男人哪里能及得上她心中那个人半毫。

    当年覃哥哥是那样的神采飞扬,贵气天成。他们在江南携手出游时,路上惹来多少人羡慕的眼光。因他天生有寒症,不发作是如常人一般,甚至比常人神勇,但发作时浑身冰冷惧寒酸痛无力, 虽然性命无忧,但颇为痛苦。且大部分都是在冬季夜晚,没有任何先兆。发作之后宫人要通过已经落匙的层层宫门传太医来查看,也非常不便, 且拖延很久。覃哥哥当初告诉她祖皇后和他自己都想寻一位医药世家的女子贴身侍候,没准这些医药世家能够研究出配方根治他的毛病。刘家自称仙医世家,刘芝芝自信祖皇和祖后定会看中她的背景,相信覃哥哥给她的许诺,若她进京选秀女,必会求得祖后恩准,让她入主覃哥哥的皇子府。 刘家的家主也不是天真稚子, 女儿请求入京选秀,必然要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刘家给人治病疗伤方式虽然怪异, 有时候药引和炼药方式或许在外人看来过于不仁,但是世人往往都看重自己的命,宫中贵人更是如此。故而宫中太医院也有刘家的弟子,朝中重臣也有曾经受过刘家恩惠的。家主发出指令,弟子和下人们多方奔走打听,确实了刘芝芝的说法。且有多名诰命妇人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场合将刘家,刘芝芝和她的医术聪慧人品大肆夸张,并从祖后身边的么么那里确认了若是见了人还觉得顺眼,老人家愿意选刘芝芝为媳的消息。朝中重臣也颇为看好这位祖后唯一的嫡子,且只能看重他。祖后的手段,早就让后宫资质聪慧和善的皇子不是病入膏肓,就是早已意外仙去,留下的都是不堪入目或是有把柄有污点的,或是纨绔荒唐的,放荡不羁嗜色无度的。

    终于在一番忙碌筹划之后,打点好了宫里的一切,做足了功夫,才将刘芝芝的名字报入秀女行列。思念着覃哥哥的刘芝芝在家绣了几个月的嫁衣之后,终于登上了北去京城的楼船。

    她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天空有点灰蒙,让她出门的时候觉得心里有些压抑。但是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覃哥哥了, 且父亲已经为她铺好了路,打点了各个关节,她又觉得心安下来。靠近码头的时候,她看到码头上停泊着几只楼船,其中有一艘雕梁画栋,一看就比周围的楼船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她心中便是一喜,覃哥哥真是看重她,她去信让覃哥哥派船来接她,一则在家乡显着她的地位和美好的将来,一则也是想再次确认覃哥哥对她的看重。虽然她心智成熟,但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尚未经历世事的女孩,如今踏出这一步,心中难免惶惑不安。如今看覃哥哥真的不负所望,她心中一阵狂喜。 只见那华丽的船舷上站着清一色的护卫,各个神态肃穆,仿佛在恭候主人上船。

    她以为自己的马车会停在那艘楼船的踏板处,岂止却中途改向,去到了北边一艘看着极为普通的船旁边,虽然上面也有人影走动,也有些类似护卫的人伸出头来张望,但是既无气势亦无规矩。她心中顿时觉得失落,同时觉着有些愤怒。这扬州城里,即便是知府的家眷也不比她高贵,要知道刘家在朝中结交的都是天子近臣。无论官商,扬州城里的尊贵头一份儿都是在刘家,不知道那个不开眼的,居然弄这么漂亮一艘船和一票整齐的侍卫,偏偏在她约了城中几位贵家小姐来送行的码头出现,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这口气她如何能忍, 立马打发身边的丫头去查问是哪家不长眼的,敢如此在扬州码头招摇。居然敢将刘小姐比下去,不知道他们还想不想安稳度过今日,或是是否还有能力健健康康地离开这个水域。人派出去的同时,她已经盘算好了, 就是小惩一下,也要让他们知道出门不愿太招摇,没事儿不要给刘家其他的姐妹添堵。去打听的人还没回来, 她就已经想出了几个让对方出丑的法子,还把要用的药都拿出来了, 只待那个去探看丫头回来,就将人撒出去。刚才出门的时候大哥说了, 他还有些东西没装完,但是怕误了吉时,所以让她先上船,在船上慢慢歇着等。既然如此,她正好消遣。

    只可惜回来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让她十分泄气,因为对方不是普通人,也非扬州本地人,而是从杭城过来,路过的陈家的船。船上是他家嫡出小姐,由其兄长护送,到京城待嫁的。据说身为户部尚书的陈家大老爷,在京中给他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因陈家老太太喜欢热闹,又不喜欢上京,所以陈家长房的子女都在江南随着祖母长大,如今要发嫁了, 入京也算正常。据说对方是一个高门子弟,但是因为陈家不愿意张扬,对外都没有告知准姑爷的消息。但是大家都在猜测是祖后娘家侄儿,兵部尚书木将军家的嫡长子。据京中传来的消息,这木将军最近出入陈府频繁,连祖皇后都召见了陈夫人询问嫡女的情况。

    在刘家眼里,陈家就是一个讨厌的存在,明明世代行医,却不安心于医馆好好看病收徒,反而开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书院。书院中收罗了江南不少才俊,这些人在里面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方方面面都有涉猎。历年来,书院出了不少才子,入京赴试不仅及第的颇多,而且出了不少状元,探花和榜眼。多年的经营,在朝中为陈家织起了一片安适的云彩。在江南,求上门去想进书院的人如过江之鲫,谁都想搭上这条陈家的大船,能得到朝中位高权重的同门庇护提携。书院中也有一个医术馆,给那些天资聪慧,在研究其他学问之外有精力的弟子和那些无心仕途爱好医术的弟子修习医术。这些人出道之后,不仅在江南其他医家的气势都比了下去,在宫中京中更是独占鳌头。同行总是冤家,不管陈家眼里如何看待刘家,反正刘家人眼中陈家就是仇敌。虽然表面上大家互不往来,在场面上遇到也能恭谨相待,但是刘家人早就教导子弟,但凡能打击陈家书院出来的人,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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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回禀的丫头以为自家小姐要发怒或是指摘陈家太过张扬之时,却在她家小姐的脸上看到了奇异的笑容。

    刘家的家主能放心让刘芝芝进宫,且又上上下下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当然不止是看中了覃皇子对她的情义,更是因为刘家的小姐中,刘芝芝是最有天分和心机的。老谋深算的刘家长辈自然知道男欢女爱只能是个引子,总有刘芝芝够手段够聪明才能在那种地方站稳脚跟,才能为刘家谋福利。男人的宠爱都是不长久的,更何况是皇子, 若是某天荣登大宝三宫六院更是诱惑层出不穷。

    刘芝芝此刻是要入京, 而不是在江南跟人赛医技,她需要竞争但是覃哥哥身边那些可能出现的各家高门贵女。陈家在朝中和京城根深蒂固,若是能放下彼此间的隔阂,在遥远的京城,作为同乡往来,相互有个照应,没准哪天还真能用上陈家的势力。陈氏嫡女越是高调,也是奢华的嫁船,就越说明男方高贵。若真是如传说中是木公子,与陈氏交往就能以另外的途径攀上宫中皇后,为她即将参加的选秀和入主覃哥哥的皇子府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于是当晚刘芝芝便主动拜访了陈家的楼船,送上了一些珍贵物品做见面礼。而陈碧画也十分谦和地接待了她。第二天两家各自开船往京城而去,晚间都在同一处停泊打尖,二位小姐更是相互拜访。只是三天通过落雾滩的时候,刘家的船因船工失误撞上了暗礁,偏了方向,继而大量进水,被冲去江心搁浅在江中的沙洲上,附近虽然有船工可以来救援,却没有大的码头市镇,也没有可以马上替换的船只。 陈家的船从后面上来, 见此情况,就将刘芝芝和她的人接到了陈家的船上。就此二人朝夕相处,一起看书下棋抚琴吟诗,显得十分融洽。

    她当时满心以为自己的交友计划很成功, 只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被陈碧画算计了。她后来才想起陈碧画听见她说要进宫选秀只是拿着茶杯盖拨弄茶叶的手略微停了一下。在相熟之后,她问陈碧画和木公子的亲事,她只是笑而不答。而当她热心地提到覃皇子是,陈碧画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只是很快又归于平静。这些都是她当时没有注意到的, 只是后面想起来都觉得此事不妥。人家当时就是把她当一个仇敌一个笑话看。可怜她还诚心诚意地想讨好她。那个虚伪的女人,当年就那样将她玩弄于掌股之间。

    甚至进京之后,她们在京中的一些聚会相遇,那时陈碧画的婚期将近,陈碧画都没有向她透露半句。后来她进宫选秀,已经进入最后一轮之后,在宫中一条小径边听见宫人私下议论祖后已经为覃皇子定下来皇子正妃,听说新的皇子妃不仅容颜端庄秀丽,且医术得自世代真传,帝后都非常满意,覃皇子更是在那年早春时节前往江南亲自相看过,十分满意。她原先还以为宫女们是在说她,回想着早春时节二人携手同游江南的旖旎风光,她不自觉地微笑,也没有注意宫女后面的话。

    一夜春梦仍是那良人与她相携,甜美的梦直到选秀之后圣旨落下,将她赐予襄阳侯府世子为世子妃方才被惊醒。那时方知宫女所说的医药世家是陈家而非刘家。但是早春时陪伴在覃皇子身边的是她刘芝芝,而非陈碧画。那皇子相看的,回来禀报的也应该是她,而非陈碧画。她原先并未觉着陈家和刘家有多大的仇恨,只是同行相欺而已。但是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恨。她觉着是陈碧画探听到了风声,到京城之后通过陈家的势力抢走了她的覃哥哥。

    她从未想过,当年覃皇子也许真是去江南相看陈家嫡女,只是无聊之中有倒贴的美人相伴,何乐而不为。她也从未想过,对大位不可能放手的覃皇子怎么会不想用婚姻增加自己的实力。无论是在朝还是在江南,陈家的弟子门生是多么庞大的一个体系,谁拥有陈家的支持,谁就赢得了众多朝臣和江湖实力的支持。而这已经足够庞大的陈家,还与唐家成为姻亲,聚拢了更多的江湖和商人。这些是刘家永远都没有的。

    这么多年来, 她从未问过当年的覃皇子真相是否跟她猜测的相同,她坚信原因就是她所想的,所以她真心地爱着覃皇子,为他甚至不惜赔上整个襄阳侯府。她唯一恨的就是陈碧画,那个抢了覃哥哥,却又不珍惜他的女人。这个女人让她恨,也让她鄙视,因为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得到过丈夫的喜爱。她那高贵无比的夫君,在登上宝座之后弃之如敝履,在她面前和刘芝芝欢好。她每每想起陈碧画那惨白的脸色,她就狂笑不已。

    多少个夜晚,她留宿皇家别院,陈碧画敢怒不敢言,襄阳侯更是窝窝囊囊地闭门不出,见到她回府仿佛如蒙大赦。非但不敢查问,还唯恐她不熨贴,百般小心侍候。这个恶心的男人自然也因为自己的伏低做小,换来了襄阳侯府的最大利益。如今她的涛儿终于要成大事了, 她想想就十分兴奋。

    “洛阳那边准备好了吗?等高先生一到,咱们就给陈家姐妹送一份大礼。”

    “好了, 除了平安货栈那两个被他们控制的人, 其他暗桩都安然无恙。咱们大部分在那边的人都是赁的唐家的产业,早就让人在衙门补了各种备案。

    想到那是自己的痴傻,她就想将陈碧画碎尸万段。

    洛阳城西晒麦坡依山傍水,除了风景秀丽,还有很多士绅大户的农庄。 其中一座有最多地和最大麦面作坊的庄子,名为持麦庄,属于洛阳首富郭家。 郭家从太祖爷那个时候起就是皇商,郭老太爷如今是郭家第十七代掌门家主。这持麦庄是郭家的发家之地,郭家将祠堂和祭田都设在这里。 历代家主都会或多或少地扩大它的规模。周围但凡有邻居出让,郭家一般都会收进来。多代努力之后,持麦庄圈进了晒麦坡四成的地,驾车要一个时辰才能横穿。

    虽然郭家这些年大笔的进账都来自做皇商的生意,但是郭家老太爷还是非常在意持麦庄。生意会起起落落,朝政也会随时变化。郭家的生意虽然大,但是随时都可能因为朝中的人际变化而变化。然而祭田宗祠是不受影响的,若有意外,这里是郭家子弟立命的根本。郭家原本是庄户人家,再怎么发达都不能丢了根本。这一点郭老太爷十分佩服他的邻居。

    在持麦庄东南角有一条溪水叫翡翠溪,隔溪相望有一个掩映在竹林中的庄子,翡翠庄。从外面可见庄中苍翠欲滴,竹林环绕着常青树种,将庄子大部分掩盖起来。外面能看到的部分和溪边的水地里很多地方都搭着棚子或是架子,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唐家以药行出发家,无论宫中是否有太后支持,军中是否有唐家儿郎坐镇,这祖传的药业都没有丢。百年大家族能在风风雨雨中站稳,都有一个不可动摇的根基。其他的营生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家族子弟也有立足根本。所以这些年,翡翠庄一直是由唐门嫡系的百草堂总店精心经营,庄头直接听命于咸阳唐家,咸阳的主持家族生意的人也常来巡视,而外人很少有机会进入一探虚实。除了踏实,唐家的人还很谦和内敛,从不张扬,即便是年青一代,也很出众。这几十年来,郭老太爷也只有几次机会看到唐家主事的人,而其中有一多半都是看到唐家大少爷新天,每次唐大少都会执晚辈礼客气地跟他打个招呼,完全没有普通贵族族子弟那种高傲。而且听说这位大少爷除了打理生意,能文能武。唐家其他子弟听说无论在军中还是文官,都很出众。

    郭老太爷一直教诲家族中年青人要守礼稳重谦让,不过他心里却明白大多数人都只是听听罢了,阳奉阴违的多,也许这也是为什么郭家到了皇商就止步了,族中弟子少有向学,虽有几个忙着家族生意的,但是吃闲饭的更多。

    翡翠庄和持麦庄东北角相邻的金浪庄和鹿嘴庄,嘉禾庄都是咸阳唐家的产业,只不过那里是普通的农庄,由唐家在洛阳的人打理。最小的嘉禾庄只有靠山的旱地和后面的山林,更是租给了别人。据说是一个秩仕的四品官,老家太偏远也无亲人,嘉禾庄离城不远,有颇为清静,正可以修身养性。因为当年在京城和唐家家主唐文走得近,便托了人情向唐家租了这里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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