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寿城因为一次早朝再次陷入了平静,只是这股平静之中,还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圣意不明!

    就算大臣们对苏恒恨之入骨,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只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新晋的廷尉寺郎中刘瑁。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本就是超然在上的存在,现在却有一人兼领掌管钜寿城巡视防卫的廷尉寺之郎中一职,这其中意味令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看来,圣上已经有了决断,欲要让刘瑁试试那北骥蛮贼的斤两。”次日,钜寿下起了迷蒙小雨,太师拄着拐杖,行走在雨中,旁边一个青年不急不缓地跟着,雨水不能近二人身。

    “北骥早已是必死之局,太师何须着急?”青年的话里似乎并如没有其他人一样的恭敬口吻。

    太师停下了脚步,“北骥一日不死绝,我离楚十族一日不得安宁……你兄长何时回钜寿?”

    “兄长正在东方海外仙岛寻觅五行木气,估计还要有一段时间。”青年提起兄长,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踏仙路决定了日后仙道境界的高低,兄长不想留下遗憾。”

    “陛下正在谋划着惊天大事,恐怕将要开启一段盛世,届时武道也许会登上大雅之堂,成为天地大势。但,那注定只是少数人的盛世,不管如何,你要记住,就算武力再强,也敌不过百万大军。你看这天下武林繁盛,却依然还是要仰朝廷之鼻息。”太师语重心长地说道,似乎在对一个后辈进行教导。

    青年一挥手,落下的雨水瞬间朝天上飞去,像是天地倒转了一般,“兄长雄心滔天,想要修成五气朝元法身,然后踏足仙道,成为仙道巨搫,我也不想落后,不然我早就进入那令无数人都为之疯狂的仙道了。”

    “天地金桥不弱于五气朝元,这北骥蛮贼身上若是有纳气万法诀,我定要拿下。”青年说着,便自顾自的走了,在他身后,竟有真气鼓荡,似是进入了黄道境界,真气离体而存。

    一道雨中走廊悄然成型,太师头顶上依旧没有雨水落下。

    “李家双骄,终有一天要化龙高飞!”太师看着青年的背影,不禁感叹,“离楚十族,李家最贵,却最不显山露水,只是族内弟子竟已恐怖至斯……”

    而这天,苏恒也接到了从北骥寄来的信。

    他拆开信件,就知道这封信是钜寿这帮人唯一一封愿意给他看的信。上面的内容无外乎是军营一切都好,自己在外注意身体,千万保全自己等等这类毫无营养的话。

    苏恒摇摇头,把信揉成团就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苏恒才重新掏出信件,小心铺好,然后从指间解开一截布条蒙在眼前。

    此时,信中的内容再也不是军营一切安好之类的鬼话,而是截然相反的话语。

    苏恒之所以确定这封信是北骥那帮老油条写的原件,就是因为这封信上有一股北骥独有的味道,而这股味道只有解甲营的兵才能做得出来。

    信上有荒漠毒虫的黏液,用这种黏液写的字,透明无形,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看不到。

    “酥油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钜寿。那钜寿里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你自己注意。”

    信的第一句话就让苏恒鼻子微微泛酸,“你们这帮坑人的老家伙,简直把我朝火坑里推,还说让我注意,不是马后炮是什么?”嘴巴上说着,苏恒还是接着往下看。

    “也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情了,免得被那帮东西宰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但影响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敢再提起……二十年前,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时值新法推行第二十年,离楚国力日渐强盛,与北方君商王朝也几可分庭抗礼。但新法却损害了离楚贵胄门阀的根基,欲要断绝门阀活路,所以正值皇位交替之时,门阀贵胄终于决定谋反!”

    信中字字都仿佛是鲜血书写,像是惊雷在苏恒的耳边炸响,“这……”

    “他们准备拥戴才三岁的庆王继位,借此恢复旧法,只有这样才能重拾门阀统治。所以那时,我北骥解甲营三万骑兵,从北骥出发,奔袭数万里,杀穿了定安,马踏关中,最后攻破钜寿。那一月恰逢七月,故而史书上出现了一个词,血色七月,但并未有任何解释。”

    “在钜寿,我解甲营大杀贵胄门阀,整整三天,才把当时所有在钜寿的门阀子弟杀尽,鲜血涂满了整座钜寿城。在我等攻破钜寿的七日之后,新皇继位,便是如今的皇上。”

    “那时,我解甲营号称天下第一骑兵,兵锋所指,莫敢不从。我们在钜寿驻扎了一月有余,直到新皇接掌了兵符,才引兵回北骥。”

    “然而,就在回防之时,那些门阀势力却开始反扑,铺天盖地的死士、私兵源源不断地冲杀,等我们回到北骥,三万人只剩下最后的三千人。最后,皇帝为了保全我北骥最后一丝命脉,下旨特赦我等,令我解甲营永世镇守北骥荒州,无诏不得南出……”

    看到后面,苏恒一把将手中的信揉成碎片。

    什么为了保全最后的命脉?

    明明有功,为何却是特赦圣旨?

    还永世镇守荒州,不得南出?

    那些真正的乱臣贼子却还在把持着王朝朝政!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怪不得,怪不得……”苏恒推开窗户,看着楼下人来人往,“这钜寿城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时,和尚推门进来了,他重新换回那身简单的白色麻衣,让苏恒看着顺眼很多。

    “和尚,还有没有关中醪糟?”

    “怎么想起要这酒?”和尚看出苏恒此刻心情并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从须弥芥子里拎出了一坛关中醪糟。

    “喝太多美酒,会让我忘了一些事情,还是喝这种酸酒,让我放心。”苏恒拍开酒坛封泥,当即喝了一大口。

    “百里前辈让你寻得老友,你准备何时去找?”和尚不经意地提到。

    苏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你的第一讲什么时候开始?”

    “五天之后。”

    “知道了……”苏恒喝了口酒,再次看向窗外。

    和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楚庄也进来了。

    “和尚让我给你再带一坛酒过来。”楚庄把酒坛子摆在苏恒面前。

    苏恒没客气,“二十年前的钜寿是什么样子?”

    “你……都知道了?”楚庄看向苏恒,神色间镇重了不少。

    “嗯。”苏恒点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帮老油条时常唱的战歌是什么意思。”

    “幽幽北骥,血迹未干!苍苍老卒,死不休战!”楚庄低声呢喃着,“当年,我泽威军中的数千将士就是因为让开了一条路,所以才被逐出了军队。”

    “苏小子,你肩上背负的,不止你想的那一点点。”

    “你很可能,要一人面对整个天下!”

    楚庄站起身,叹了口气,“我听说,离楚很可能要发动王朝战争了……”

    “那北骥呢?”苏恒刷的盯向楚庄。

    “还不知道,我来钜寿就是为了这件事。”楚庄也喝了口酒,“我啊,二十年前见识到天下第一骑兵的风采就已经没有遗憾了,但真希望,二十年后的今天,你也别让我有遗憾。”

    “你们都说离楚最后的军魂在北骥,北骥若亡,离楚军魂便亡;我不懂这些,也不会想这么多,但我……会守护北骥。”

    “天上虽有乌云碍眼,但我总会掀开这片乌云,还天下一个亮堂,还北骥一个公道!”

    苏恒站起身,眼中浮起一抹怀念,“因为我是北骥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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