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胡亥一阵愣怔,恍然醒悟,通武王贲这是在开导他。老秦人为大秦而战,为嬴氏赴死,乃天数。念头闪烁,胡亥深深的看了一眼王贲,道:“项羽大军三十万,直逼函谷关而来,通武侯以为如何才能保的关中不失,为老秦人留下一片净土,为大秦留下一线生机。”胡亥的声音虽轻,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很显然,他也没有好办法。……王贲目光突然锐利的逼视着胡亥,冷冷,道:“若非陛下赐死大秦功勋,逼死蒙恬,大秦帝国何至于此!”胡亥大是惊讶,他没有想到王贲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沉声,道:“通武侯慎言慎行,皇兄之死,蒙将军之死乃赵高伪造父皇诏书。”“当时朕不过弱冠之年,在朝中尚无根基,远不如皇兄有蒙氏兄弟鼎力支持,大秦功勋为之后盾。”“就算朕想要皇位,诛杀皇兄,先不说做不做到,朕就算再傻,也不会诛杀蒙氏兄弟。”“蒙氏世代忠于嬴氏,忠于大秦,并非忠诚于皇兄!”说到这里,胡亥冷笑:“只要朕登上皇位,成为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朕不愁蒙氏兄弟不忠。”……王贲沉默良久,不禁大是宽慰,他之所以突兀发问,为的正是出其不意地试探试探胡亥的真心。寻常人,都会在这种非常时候暴露内心深处的真实。王贲清楚,这一次跟随他南下的大军,清一色的北地军。甚至于可以说是蒙家军,他们对于二世皇帝,心存芥蒂。……“通武侯,不思如何退敌,无端试探朕,究竟何意?”王贲肃然一躬,略带歉意地苦笑,道:“陛下,臣非是试探,实在是别无他法。”“十万九原大军都是蒙恬将军的门生故吏,在当时三十万北地军,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蒙家军。”“蒙恬在三十万北地军中,影响极深……”……“哎……”胡亥叹息了一声,久久不语。他清楚这是一个死结,三十万蒙家军,对自己心存芥蒂,怪不得王贲如此。胡亥默然片刻:“通武侯不必说了,朕清楚是怎么回事,方才朕的语气重了,通武侯不要在意。”王贲肃然一躬:“当此之时,辅佐陛下化解与十万北地军的芥蒂,些许言语,孰能计较!”胡亥思付,道:“通武侯,如今蒙恬将军死不能复生,朕又恶名昭彰,你可有办法?”王贲一阵默然,焦躁地走来走去,终于站在胡亥的面前一字一顿,道:“臣以为陛下手持天问,给于蒙恬将军一个公道,足矣!”“好!”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转头,道:“事不宜迟,通武侯随朕前去大营,朕要训话。”“是。”……通武侯王贲在前,胡亥在后,一行人向着秦军大营走去。秦军大营坐落在函谷关东南,经过一条寻常不过的街巷,就可以到达。函谷关大营,并不繁华,与各地秦军大营一样,通体的黑色,就连街巷也是长长的青石条,铺的整整齐齐。走进这座外表极其寻常的大营,胡亥被一种奇特的风貌深深的震撼了。一色的青石条铺路,什么都没有,空旷无比,只有北面六级台阶上八开间的正厅,高高耸立。门额正中镶嵌着四个杀气逼人的大字——秦军幕府。……“子车,擂鼓聚军!”“是。”……“咚,咚,咚……”三通战鼓声响起,十万秦军除了坚守岗位之外,其余大军皆到大营。战鼓声越发凛冽,声贯九天,整个函谷关都可闻。胡亥佩戴天问,一步一步踏上了将台,与此同时,八十面战鼓同时敲响,鼓声汇集,达到了顶点。此刻胡亥刚刚踏上将台站定,浑身气势暴涨,他望着底下八万九原大军,拔出了腰间天问。秦军令行禁止,天问出鞘,战鼓声骤然而止,八万秦军瞬间鸦雀无声,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将士们,朕便是大秦帝国二世皇帝胡亥,蒙家军统帅蒙恬,监军扶苏,因朕而死!”胡亥振臂高呼,道:“告诉朕,尔等可曾怨恨,可曾不满?”……“敢问陛下,蒙将军何罪,长公子何罪?”……八万大军齐吼,声音贯穿长空,激射天心。这一幕的发生,让王贲脸色狂变。胡亥摆了摆手,制止了王贲,他清楚今日想要摄服八万大军,绝不能靠王贲,只能靠自己。手执天问,胡亥高声,道:“扶苏无罪,蒙恬无罪,罪在赵高,罪在李斯,罪在朕,罪在父皇!”这一刻,整个军营鸦雀无声,众士卒瞠目结舌。在大秦帝国,始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神。今日胡亥居然张口闭口始皇有罪,这份冲击,着实震撼人心。哪怕是王贲,也是心惊胆战,望着胡亥的身影,心中念头纷乱。……“父皇在位,以一己之力盖压天下,未明立太子,以至于天下纷乱,阴谋迭出。赵高,李斯假传父皇旨意,逼杀扶苏,蒙恬。”“朕当年在朝中毫无根基,朝中丞相李斯一家独大,甚至越过朕处理天下政务,皇城内外,皆是赵高党羽。”“朕的命令,出不了寝宫。”……胡亥举剑,怒吼:“在尔等南下之前,赵高指鹿为马,朝中文武皆言鹿为马,朕有心杀贼,却步步惊心。”“今日朕告诉尔等这些,不是为了推卸罪责,只是为了让尔等明白,赐死扶苏,逼杀蒙恬,非朕本意。”“朕作为大秦帝国二世皇帝,以至于大秦分崩离析,叛乱四起,这本就是万死难赎其咎的罪行,不差这一条。”“今日朕不在咸阳宫,而亲至函谷关,只是为了大秦帝国,只是为了老秦人不至于亡国灭种。”……“刺啦!”天问染血,鲜血顺着剑身流向剑柄,胡亥伸出染血的左手:“今日朕以大秦帝国二世皇帝之名明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贲立即慨然一躬:“修我戈矛,与子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