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楚军幕府中,歌声苍凉悲壮,这是屈原九歌之一国殇。楚军军歌悠长回荡,字字如刀落在刘季心头。此刻,刘季心头颇为纠结。以他与项羽纠缠不清的恩怨,前进一步,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只是不继续下去,旁边恶狠狠的英布,就会立马手刃自己。英布的目光之中,充斥着惊天杀意。落在刘季身上,犹如刀子落身在凌迟。刘季能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寒意。“沛公——请!”英布的声音,干枯而沙哑,没有半点人气。……“请!”对于英布,刘季此刻不敢得罪。虽然他位列其上,但楚怀王与项羽一比,完全没有给他撑腰的能力。这一刹那间,刘季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名声再大,都来不及手中的权势重要。……楚军幕府占地极广,丝竹管弦之盛,悠悠传荡。幕府大厅正中二十名楚军甲士持戈操戟,正在吟唱军歌。正西方的主座上项羽闭目养神,长案之前,一排持戟郎中面色肃然,配合着幕府中军乐,仿佛一下子置身于苍茫战场。东案之上,一须发灰白的老者。眼底深处不时掠过一抹精光,盯着刘季仿佛随时暴起,食人血肉。刘季不用介绍,他清楚这便是亚父范增。当初项梁尚在,他曾见过一面,有过一两次交谈。站在幕府大厅,他能够感受到范增对他杀意!……“刘季拜见上将军!”北案空置,刘季清楚他没有资格与范增相对而坐,只能退而求其次,站在末座后方,立即深深一躬。……随着刘季开口,楚军幕府大厅顿时陷入了肃然无声的寂静中。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幕府大厅军舞顷刻间静止。项羽仿佛没有听到刘季的声音,眼睛依旧闭着,就连平静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然而,幕府大厅中的肃杀,却让刘季头皮发麻。到了这一刻,刘季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就是一场专门杀他的宴会。项羽的这个态度,就已经表明杀他之心坚决,甚至于没有丝毫的改变。一想到这里,刘季额头冷汗冒了出来。心头不安,刘季思考着脱身之法。他没有想到项羽会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杀他。“刘季拜见上将军!”刘季压下心头悸动,再一次高声,道。如今项羽想要杀他,只需要一个不是理由的借口。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刘季的态度更为恭敬。他不能给项羽任何机会,任何可能都不行!“不知今早沛公前来寻项羽,有何贵干?”项羽依旧淡漠如前,那怕出声也是冰冷森寒。刘季也不说话,从袖间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旁边的持戟郎中,道:“上将军,当日刘季进兵关中,乃是楚王命令,非刘季自愿。”“此乃楚王诏书,欲刘季制衡将军。刘季今日前来拜见将军,只是想禀明此事,让上将军清楚刘季只不过是一颗棋子。”“非楚王诏令,刘季又有何德何能,率军兵进关中!”……刘季可是清楚项羽想要杀他,容易糊弄过去。但是范增铁心杀他,今日楚军幕府大厅中,却是危险万分。范增是项羽的副将,却实际为楚军军师。楚军行动部署,几乎全部出自此人之手。其人足智多谋,长于战略策划。他在楚军主力中的地位与作用,毋庸置疑。虽然范增年长七十,已经是古来稀。但是范增没有老人特有地慈爱与宽容,其手段狠辣,杀伐果决,有时候甚至于连项羽都不如。范增以七十高龄,先辅佐项梁,其后辅佐项羽。由于谋划无所不中,甚得项羽与军中的尊重。项羽更是视范增为长辈,尊为亚父。亚父者,便是仅次于父亲的人。对于项羽幼年亡父的人来说,范增的影响可想而知。“投名状么?”范增看到刘季递上来的竹简,不禁噗地笑出声来:“只是沛公,不觉得这个时候太迟了么?”刘季离座起身,朝着项羽与范增深深一躬,道:“刘季不过一介十里亭长,起兵造反乃秦法所迫,并无争雄之心,还望亚父与上将军明鉴。”不得不说,刘季作为一个底层人,对于气氛的捕捉极为敏锐。他的姿态之低,完全不是一军之将,一如项羽之奴仆。……“上将军,韩国司徒,楚国令尹求见!”就在范增眼睛微眯,挥手下令之际,一道声音传来。这道声音传来,范增眉头大皱,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而刘季心头大喜,他能够感受到幕府大厅中杀机淡了几分。“请进来!”“诺。”……不一会儿,张良与项伯等人进入幕府。两个人纷纷朝着项羽深深一躬:“韩国司徒,楚国令尹见过上将军!”项羽淡淡一笑:“司徒,叔父不必多礼,入座!”“诺。”……范增一听到项伯到来,眉头皱了皱,心里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一双老眼。因为一些原因,他对项伯并没有好感。在他看来,项伯其人,豪侠而重感情,短见而贪小利,最是看重个人间的恩怨情义。此刻项伯到来,让范增心下生出了一起不安。他隐隐感觉到,今日除刘季一事,十有**会坏在项伯身上。随着项伯与张良到来,楚军幕府中的席位再一次发生了变化。项羽与项伯就上席,背西面东向坐。范增就次座,背北面南向而坐。刘季入次次席,背南面北向坐,与范增相对。张良就坐末席,背东面西。面向项羽与项伯,背对幕府大门。在秦这个时代,方向以西为贵。宾客宴会,席次排列的上下尊卑,依照西北南东的方位设定。楚军幕府内,原本刘季敬陪末座,是只有项羽,范增,刘季三人。而此刻,项伯,张良到来,这一场宴会性质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