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上,繁星点点。月华洒下,将天地渲染。四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间,久久无言。默然良久,里正老伯幽幽一叹,道:“客是哪里人,又往何处去?”……闻言,胡亥喟然一叹,道:“秦无诸来自咸阳,欲往临洮一行,看一看老秦人,看一看老秦故里!”“老秦故里,乃老秦人的骄傲!”老人悠悠一叹,在漫天繁星下,语气竟有一丝悲凉,身影更有一丝萧瑟。“酒来了——!”这时一个十一二岁女孩子踩踏着草鞋,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看不出来颜色的短衫裤,捧来一个大坛子走了出来。女孩子力气极大,捧来酒坛丝毫没有吃力。她将坛子里的米酒倒满大碗,推在胡亥三人面前,低声笑道:“自家酿的米酒,平常喝不着,客喝。”由于一路徒步而行,胡亥确实是渴极了。他没有谦虚直接端起大碗,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几口咽下米酒,顿觉一种浓浓的土腥味儿夹着腐霉的味儿冲来。他心里清楚,这种味道,是因为酿酒的原料来源太杂。一想到这些,胡亥心头就有些不舒服了。他没有想到大秦帝国故土,老秦人的发源地之一,居然贫瘠到了这个地步。这样的状态与献公之时的一穷二白,有何区别。要知道,原本这时候应该是大秦帝国最繁华之时。心头有些复杂,胡亥用衣袖沾沾嘴巴笑道:“多谢。”老人看了一眼胡亥嘿嘿笑道:“老秦人穷,这米酒也不常喝,只有逢年过节,有客来才会痛饮。”“火笼好了!”门外传来男孩的尖叫,隐约可见火势升腾,在风中有火星溅起。里正老伯起身:“走,老秦人有客必迎,热闹哩。婆子,女子,都走。”门前的打麦场中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吊烤着一只野羊七八只野兔。由于村子里安静,里正家的动静一下子惊醒了众人。短短片刻时间,村里老少爷们皆围拢了过来。一众人围着篝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兴奋的说着。孩童们兴奋地搬来囤积的枯树枝丢进火里,篝火熊熊烧着,金黄色的油渍落入火中,霹雳吧啦响个不停。……火势凶猛,随风而起,将半个村子都照得亮了起来。在这偏僻的穷山沟经年累月没有客人,一旦有客来,就是全村的大喜之日。无论那个季节,山民们都会燃起篝火举行迎客礼,这是老秦人与戎狄杂居数百年形成的古朴习俗。老秦人好客,从来都是出名的!……天上一轮明月,地下一堆篝火。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胡亥,就这样看着满心欢喜的老秦人,嘴角有一丝笑意,心底有一丝悲凉。这是他的子民,这是他的帝国!子民淳朴善良,帝国铁血霸气。这一刻,胡亥心头重铸大秦帝国的念头,从未有过的强烈。以前他有这个念头,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姓氏。因为一旦放弃大秦帝国,胡亥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那怕是穿越至此,但是胡亥从未想过死这个可怕的字眼。正是如此,才有了一系列不甘的奋争。只是不管诛杀赵高,击溃刘季,亦或者与项羽函谷关相王。自始至终,胡亥只有一个目的。不是重铸大秦,而是让自己活下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虽然对老秦人抱有敬意。更是生长在老秦故土,但是老秦人的记忆,只是来自于书籍。正是老秦人的好客,老秦人的淳朴善良,老秦人在战场的悍不畏死。让胡亥真正的融入其中,他要重铸大秦。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视大秦帝国为信仰的老秦人。“上米酒——”胡亥身旁的断臂老人嘶哑地发令。在这个时代,人们总是一个家族一个家族的聚集在一起。老人是村里的族老,在族中最有权威,即便是官府任命的里正,有时候也不得不听老人的。随着族老一声令下,顿时有青年走出,提着酒坛子在每一个人眼前的酒碗里倒满。由于青年用了巧劲儿,刹那间酒碗倒满,长案之上竟没有半点流出,没有丝毫的浪费。这一刻,那怕是胡亥也啧啧称奇。很显然,青年手底下有真功夫。……正在这个时候,佝偻的老里正举起酒碗向胡亥三人一晃,又转对村人,嘶声,道:“贵客远来,米酒,干——”随及不再多言,便咕咚咕咚喝下。连续三口,将大碗中米酒饮尽,搁下了酒碗。……胡亥自然知晓米酒的难闻味道,同样他对饮酒却有着近乎于本能的排斥。只是老秦人的好客,让他不愿打破这一刻。秉承着客随主便的念头,见里正饮下,胡亥也举碗,道:“多谢族老里正,多谢父老兄弟。”一气饮尽。族老见状,笑了笑:“远客,本族贫瘠没有待客之物,只有这糟糠米酒了!”胡亥苦涩一笑,道:“秦无诸远道而来,族老能够收留已是恩德。”……村人们一齐哈哈大笑,族老看着胡亥正色道:“老夫闻里正言,远客来自帝都咸阳?”胡亥默然片刻,拱手笑,道:“不瞒族老,却是来自咸阳帝都。此来却是想见识一番老秦故土,以及故土上的老秦人!”老里正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老秦故土贫瘠,老秦人青壮为国赴死,为始皇征战,大多有去无回。”“以至于老秦故土,大多又土无人耕种。村落之中,多为伤残士卒归乡!”胡亥听得酸楚,拱手,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这一刻,除了这一句话老秦人誓言,胡亥不知道该如何接。他心里清楚,老秦人为大秦帝国不畏生死。大秦帝国之所以从一介西陲小国,进而并吞天下,这其中流尽了老秦人的血。可以说,中原大地上,到处都有老秦人的血液滴落。“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这一刻,在打谷场上的男女老少,皆默默高呼。……这一刻的整肃,让胡亥心头微颤。也许只有这种精神,老秦人才能在夹缝中求存,进而大出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