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默然良久,他清楚北上救灾第一线。尉缭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尉缭最擅长的兵法,是战略。而这一次北上救灾,需要的敏锐无双的政治天赋。这一次北上,不仅是因为近乎百万庶民生死存亡。在最实质上,这一次北上北地各郡。其实也是一种政治上的作秀。心头滚动,胡亥一拍帝案:“既然如此,国尉立即筹备,半日之后立即北上北地各郡,统筹指挥救灾事宜。”“臣下遵命!”尉缭眼底一喜,恭声应命。胡亥沉声,道:“此事关系大秦帝国的生死存亡,朝野臣民的任何风浪,朕一身承当。”“左相府,黑冰台,国尉放手整治以及救灾便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诸卿莫要忘了这句话。”“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臣等死不敢相忘。”……“陛下意欲亲自北上?”刹那之间,左相子婴有些明悟。胡亥刚才一系列举动,都在为他北上铺垫。“嗯。”点了点头,胡亥没有丝毫隐瞒。那怕是被点破心思,他依旧从容淡定:“北上赈灾,是一个扭转朕名声的机会!”“陛下,不可!”匍匐在地,大礼三叩。左相子婴身为皇族血脉,又是帝国左相,与胡亥并非天地之别。按照传统惯例,根本不必这种异乎寻常的礼节。这种庄重的礼节一旦出来,必将会成为焦点。“左相,快快请起。”胡亥沉吟片刻,幽幽一叹:“你与朕叔侄一场,不必执此大礼。”“虽为叔侄,但陛下贵为大秦二世皇帝,君臣有别,老臣不敢逾越。”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左相请入座,左相如此大礼,必然是有事,有事就说!”子婴坐在长案前虽显沉默,却也教人觉得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思谋片刻,对胡亥一拱手慨然,道。“北地各郡遭受天灾,庶民为食必然疯狂。陛下作为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一旦北上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此去北地郡,必然是凶险万分。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身负大秦帝国复兴之责,老臣以为当坐镇咸阳,统筹全局。”话音落点,子婴站起身来,对胡亥深深一躬,随及入座。胡亥默然良久,笑道:“有国尉在,更有铁鹰锐士相随,朝廷开仓放粮以救民,朕相信老秦人不会向朕出手!”顿了一下,胡亥,道:“国尉,此事你觉得如何。”闻言,尉缭接过话头感慨一番,一字一顿,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老秦人愿为大秦帝国赴死,愿为陛下尽忠。”“老秦人只会长剑对外,绝对不会拔剑陛下!”有了尉缭的话,一时间子婴不知如何反驳。沉默了片刻,道:“今时不同往日,北地各郡并非全部都是忠君爱国的老秦人。”“这一次流言蜚语四起,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老臣觉得陛下还是坐镇咸阳,统筹兼顾一切,最为妥当!”“此事朕意已决!”胡亥拍案而起,断然,道:“由左相理政,坐镇咸阳。朕与国尉立即北上,统筹救灾一事。”“是!”见事不可为,举殿大臣齐呼一声,陆续退出咸阳宫正殿。……胡亥诏书颁布,大秦帝国举国救灾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北地各郡的国人庶民们大相庆贺了。连日来冰雹肆虐,麦浪滚滚的田野一片破败。原本可以大丰收的田地,却是让国人一年辛苦劳作成为泡影。总管府务的家老督促着三十多个仆役不停地清运院落、门庭与车马场上的冰雹与积水,各地郡县仓促而来的马车一辆又一辆。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以说是络绎不绝,行色匆匆,带着无尽的苍促。到郡守府拜访的,都是清一色的各县官吏,北地郡中的世家贵胄,以及各地庶民三老,有威望之辈。他们有的驾着华贵的青铜轺车,有的架着木制轺车,有的甚至于是牛车。穿着虽然不同,或近或远地联袂而来。但是他们的神色上,都有着相同的悲伤与无奈。在天灾袭来,肃杀凛冽的泾阳城中,仿佛有尸体堆叠。冰雹从天而降,北地郡损失惨重。此刻的郡守府的正厅早已经无处立足,临时应急在庭院中搭起的席棚下,也站满了各色的宾客。他们中有穿华贵长衫的年轻贵胄,也有短衫的庶民,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许多人汇集在一起,意外的是除了呼吸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时间悄然流逝,看看暮色已经降临,冰雹之后的倾盆大雨虽然小了,可依然绵绵细雨不断落下。这时候,等待的众人们渐渐不安了起来,大厅之中,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喧哗声。……“我等没吃没喝,在这里磨叨了一天,郡守大人为何迟迟不现身?”有人惊讶了。“对呀,郡守大人该出来说几句了。”有人忍不住接口,心头自是愤愤不平。“然也,冠带如云,庶民贵胄集于一堂,还不是要得到郡守大人的亲口肯定!”喧哗声大起,人群逐渐不安了起来。“是也是也,郡守大人为何还不出来?”议论纷纷中,有老人大声嘟囔不满。北地各郡遭受天灾,无数家庭等待着朝廷的救援。如今郡守隐而不见,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大人接见诸位!”就在乱纷纷之际,家老走出正厅高高喊了一嗓子。一时间,喧哗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声来。等候的不耐烦的众人们突然来了精神,一齐站了起来,目光殷切的望着正厅通向寝室的那一道石门。一声疲惫的咳嗽,卫余走出了隔门。当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庭院时。急不可耐众人,不分贵胄与庶民却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他那疲惫而杀机滔天的目光。他们都清楚,天灾突降。作为北地郡守卫余心头的压力,以及需要处理的正事。这一次众人前来打扰,本就是大大的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