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胡亥一行人回到了郡守府。……从村庄里出来后,胡亥便终止踏勘。里正老伯的一番交谈,彻底让胡亥失去了继续走访的心思。他心里清楚,继续走访下去,结果只会更糟心,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此刻的大秦帝国各地,太残忍了。甚至于让秦二世胡亥,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在咸阳之时,这不过是一个个数字,虽然看起来恐怖,却也没有亲眼目睹,带来的巨大冲击。这一幕,让胡亥心头发痛!……“好!”一想到这里,胡亥已是血脉偾张。他清楚上天已经在战场上向他招手了,既然如此,他岂能拖泥带水。苍天如此磨难,胡亥自当全力施展,使天下大浪淘沙,在种种苦难之中,奋起反抗,杀出一条通天大道,使得大秦帝国巍巍而立。一念至此,胡亥就清楚救民已是事不宜迟了。自己率领国尉一行人北上,消息只怕是早已经传遍天下,受灾之地国人已经知道了自己……“且慢!”刹那之间,一个念头突然生出。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既然国人既然知道了自己北上,为何却迟迟没有动静。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受灾各地必然会群起而来,向他这个皇帝求恩。是大秦国人迟钝么?在胡亥看来,绝对不是如此。人在生死的威胁下,必然会恶向胆边生。如今北地三郡庄稼抢收不及,可以说是颗粒无收。若是朝廷没有放粮救民,必然会熬不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秦帝国必然会蜂蛹毕至。难道是另有隐情?心头翻滚,胡亥一时间有些矛盾。这一场冰雹突降,是一场天灾,同时也是一场**。那怕是以自己的见识,大秦朝野之力,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到迷雾中的最深处。如今灾情危机,被人操控之感,更是笼罩在心头。一念至此,胡亥觉得既然说不清楚,最好还是不要冒失,要沉住气,做成大事不在三五日之间。一番权衡掂量,胡亥已经冷静下来:救民是肯定的,只是不能贸然,这是最后一条路,不走则已,走则必须要成功。大秦帝国经不起折腾,胡亥也没有底气折腾。思忖一番,胡亥觉得此事应当仔细谋划较为稳妥——等到各地消息与县令到了,看清再说。一想到这里,胡亥:“卫余,若是朝廷不开仓放粮,北地郡国人最多能够坚持多久?”闻言,卫余心头大震:“禀陛下,若是朝廷不介入,北地郡国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七八日。”一阵匆匆脚步声,文吏送饭来了。胡亥心中忧虑杂乱,一天未进,也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吃起来。……吃罢,却见卫余神色凝重,不禁惊讶:“卫余,有事了?说呀!”卫余带着悲伤,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有些老人不要钱财,也不离开老屋……我看,他们皆有有死心……”“什么!”胡亥拍案而起:“带朕过去看看!”说完,抬腿便走。天灾突降,国人房屋倒塌大半,从走出村庄开始,胡亥便留下了人,让他们帮助乡亲们重新修建房屋。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胡亥自然清楚落叶归根,对于祖地的看重。五百多年来,嬴氏家族的风雨沧桑就是大秦国人的兴衰荣辱,老秦人对嬴氏家族的忠诚、功勋几乎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如今,老秦人绝望了么?……郡守府离村庄只是三十里之隔。胡亥心头焦急纵马如飞,片刻便到了村庄之中。短短半日时间,他发现村子已经比当初有了些许生气。只是胡亥顾不上细看,随着官吏推开门进得庭院高声,道:“里正老伯!我回来了。”见无人应声,尉缭与卫余对视一眼,轻轻推开了堂屋大门,骤然之间,一行人神色变得难看起来。“老里正,你何苦来呀——”胡亥急忙进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里正老人跪在双亲的灵位前,鲜血流淌,腹部已经大开,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插在腹中的短剑。“里正老伯……”看到这一幕,胡亥骤然哽咽,就了下来,看着里正,神色复杂无比。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里正老伯致死的最大刽子手。若是没有他,里正也许能够挺过数年。老人艰难睁开了眼睛:“公子……老秦人故土难离……”说罢,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老伯,安心走……”胡亥默然良久:“中原大地都将是老秦人的,何来故土难离!”胡亥将老人的眼皮轻轻抹下,站起身来:“卫余,厚葬里正……”“是!”……“陛下,迁村一事阻碍太大,老秦人留恋故土,继续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民愤!”这一刻,尉缭一脸凝重。“国尉也看到了,村庄低洼,一旦有大水袭来,必然会重演今日之事!”胡亥愤愤然骂了一句:“但这天下皆我大秦,老秦人何来故土难离之说。”“陛下,话虽如此,但是老秦人不这么想!”骆甲突然开口,却觉得气氛不对,连忙闭口不言。默然良久,胡亥不禁唏嘘道:“是啊,老秦人却不这么想。只是在故土难离与活下去之间,朕相信国人!”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胡亥相信当在绝境之下,一旦有生的机会摆在眼前,大秦国人绝对不会放过。一想到这里,胡亥默然片刻,看看卫余,道:“立即向三郡颁布诏书,由县府派人核实,重建房屋的重建,该搬迁村庄的搬迁。”“一切开销用度,皆由朝廷支付。大秦国人,只需要付出力气,就可以拥有一个新家。”“与此同时,布告三郡:一旦完成重建与搬迁,朝廷优先考虑耕牛,农具,粮种的发放。”“开仓放粮一事,将按照国人重建的进度跟进。朕亲自坐镇三郡,大秦国人上下一心,必能渡过劫难!”卫余点点头,道,“臣谨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