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子口没有什么紧急军情,李知诰他们为惜马力,也是沿丹江河谷的残道,缓缓而行,等后面的兵马过来,一起西进。

    差不多又走了两天多时间,李知诰、李冲他们才进驻荆子口,与驻守荆子口的襄州军镇将张保见过面后,又将从少习山武关刺探敌情返回的范少黑召过去,了解梁国关中兵马在少习山、瞎熊峪一带的动向。

    梁军还没有大举压上,但此时也已经在蔡州北部等地跟大楚寿州军进行小规模的接触战——这时候,即便梁国刚刚夺得关中地区没几年,但关中兵马往商州方向集结,对楚国集结于邓襄的兵马施加压力、进行牵制,也是必然之举。

    李知诰了解过相关情形后,先让范大黑退下去,他亲自将梁军在少习山(武关)一带的部署变化,标识到左司提供的崭新地形图上。

    “范大黑原本在左司执掌察子房、匠坊,也算是颇受重用,能力也是不错,却不想因为与张潜女儿联姻,便受韩谦这厮打压,此刻竟然混得连小头目都不如,他心里怨气多半不小。我看韩谦以后大概也没有再用他的意思,现在正值龙雀军缺人之际,要不大兄你去找韩谦,将范大黑讨过来供我任用?”李冲瞥了一眼范大黑离开时颇为落寞的身影,跟李知诰建议说道,他相信大兄亲自跟韩谦提这事,韩谦不会不放人。

    李知诰抬起头来,盯着李冲的脸打量了片晌,也不清楚李冲有没有私下里许诺范大黑什么,直接告诫他说道:

    “你嫌现在事情还不够多,不够乱?你莫要在这里给我滋若是非。”

    韩谦回到金陵后将范大黑、林海峥一脚踢开,另外安排他人执掌左司兵房、察子房,便有警告震慑左司其他部属的用意在,怎么可能会轻易同意范大黑脱离左司,转到他们麾下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那样的话,韩谦以后还要怎么管束部属?

    他们这边硬要强迫韩谦同意范大黑过来,只会叫双方已经变得脆弱的关系,更加的岌岌可危。

    其他时候还可以玩这种阴谋,这节骨眼上,搞这样的动作,不是自寻死路?

    无端被大兄训了一句,李冲脸色也是讪然,心里暗怨当初也是大兄对韩谦太过隐忍,才坐使左司坐大,要不然的话,左司连筹立的机会都没有。

    看李冲讪然离开,李知诰也没有多想,继续研究左右的山川地形,一直到午时腹中空空,饥饿难忍,他才走出大帐。

    看到李冲跟范大黑站在寨院角落里窃窍私语的说着什么,李知诰担心他不知好歹拉拢范大黑,搞恶跟韩谦的关系,厉声喊道:“二郎,你过来。”

    “大兄,什么事情?”李冲跑过来问道。

    “你安排范大黑立时再去少习山盯住梁军动向,莫要在这里闲荡。”李知诰说道。

    “何苦迁就韩谦那厮?”李冲不满的质问道。

    李知诰瞪了李冲一眼,叫他立刻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这时候“嗒嗒”一阵马蹄急驰的声音传过来,李知诰走到高处,往东南方向眺望过去,却见是韩谦与奚荏二人连夜驰马赶到荆子口,然而两人身边也没有其他扈卫相随。

    李知诰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连忙叫人打开寨院前的栅门,走过去帮韩谦挽住缰绳止住马,急切问道:“沧浪那边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怎么孤身过来?是不是有山寇袭击沧浪?”

    “我们进去说话。”韩谦扫了站在一旁,也是一脸意外的范大黑一眼,将马匹交给李知诰身后的扈卫,便与李知诰往大帐走去。

    看到李冲也要跟着进来,韩谦在大帐前停住脚步,沉声说道:“我有重要军情与都虞候商议,请李兄在外面暂等片刻。”

    李冲嘴角抽搐了一下,扬眉盯住韩谦的脸,想要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为录事参军,地位在诸曹参军之前,至少在明面上,比韩谦的侍卫营副指挥要高出一截,不知道韩谦有什么破事要跟大兄说,却是他不能听的?

    “二郎,你先在外面等着。”李知诰说道。

    听大兄如此说,李冲便想暂时隐忍下来,但见韩谦从叙州所收的侍婢,竟然跟着进了大帐,李冲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将腰间佩刀摘下来扔出去。

    …………

    …………

    走进简陋的大帐,韩谦看长案所铺的地形图,所标识的笔墨未干,跟李知诰说道:“我使范大黑盯住少习山,没有异常,无需回来禀告,却没有想到我家这位最忠厚老实之人,心思要比以往活络多了。”

    李知诰听韩谦意有所指,也开门见山的表明态度,说道:“是有人建议我收留范大黑,但此事不合时宜,被我呵斥过了。”

    “范大黑却也能用,都虞候为何不从善如流?”韩谦盯住李知诰的眼睛问道。

    李知诰剑眉微蹙,他做事光明磊落,但也不喜欢韩谦如此狐疑的打量他,语气冷淡的问道:“你匆忙赶到荆子口,不会仅为范大黑这事吧?”

    “都虞候可知内寺伯张平其人?”韩谦问道。

    李知诰脸上疑色犹重,转头看到奚荏一眼,又盯住韩谦的眼瞳,问道:“你星夜驰至荆子口,到底所谓何事?”

    确认李知诰竟然也不知道内寺伯张平与姚惜水已至襄州城,韩谦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内侍伯张平调任侯府监丞,继而将姚惜水收养为义女,前日已到襄州城——我昨夜本也到襄州城去见殿下,临时找了一个借口,一天一夜驰四百里地,过来见你。”

    “什么?”李知诰也是震惊不已,嘴巴张大在那里,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知诰直是急得想跺脚,怎么都没想到父亲及夫人竟然出这样的昏招,这将彻底破坏掉三皇子对他们的信任,但且不管三皇子内心会是何等的愤恨、抵触,韩谦以及沈漾这些人,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

    韩谦不带其他护卫,仅带一名侍婢,星夜驰行近四百里,就已经说明他对这事的态度。

    而即便强迫韩谦认下这事,又岂能瞒过沈漾这样的人物多久?

    “都虞候既然不知这事,那我就将话往敞亮处说,要有什么不对,还请都虞候不吝指教。”韩谦说道。

    “你们也出去。”李知诰犹豫了一会儿,示意守在角落里的两名扈卫都出去。

    “都虞候或许也已知道夫人并没有将三皇子当成唯一的选择,我倒是要问问都虞候,都虞侯你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韩谦盯住李知诰问道,“我这么说,都虞候不会觉得我在挑拨离间吧?”

    “你尽管说,我自能分辨。”李知诰脸色阴郁,沉声说道。

    “退一万步,即便三皇子争嫡成势,信昌侯的继承人恐怕也非是都虞候吧?”韩谦问道。

    “你说这话无益,你还是挑紧要的说吧。”李知诰面容枯峻,说道。

    “殿下或可为傀儡,但绝不该是此时,”韩谦这时候再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此时最大的依仗,乃天佑帝对殿下的期待,而李侯爷及夫人,一心想着限制韩某,一心想着将所有的人都掌控在他们的手里,却忘了这一根本,甚至毫无顾忌,实不足以与谋也!倘若事事皆受其主导,其事必败,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听韩谦说到这里,奚荏也是心惊不已,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韩谦快马跑来荆子口,竟然是过来策反李知诰的?

    “你欲何为?”李知诰沉着脸,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是我欲何为,实是都虞候要有所作为!”韩谦说道。

    “那你说我能有何为?”李知诰说道。

    “殿下其志不舒,纯为傀儡,绝无争嫡的胜望,想成事,需先还权于殿下,张平、柴建、姚惜水以及我等都只能辅佐之,不得喧宾夺主。唯有如此,才能着沈漾、郭亮、高承源与我们戮力同心,共谋其事;也唯有如此,龙雀军才有进一步壮大的可能,而不是被困在妇人的罗裙下折腾。”韩谦说道。

    “如何还权?”李知诰继续问道。

    “由殿下从兵户子弟挑选少年为贴身护卫,少年气血未冷,不知背叛,只知忠诚;令张平、柴建知分寸,除辅佐殿下,不得有其他逾越、异志……”韩谦说道。

    “如何做到这点?”李知诰问道。

    “都虞侯率一百绝对可靠的嫡系,骗李冲随我们回襄州城便可。”韩谦说道。

    奚荏犹是心惊,韩谦不仅是简单的争取李知诰的支持,而是直接唆使李知诰搞“兵谏”,将柴建、张平等人强行从三皇子身边隔绝开。

    “……”李知诰沉吟许久,也是默不作声。

    韩谦又说道:“倘若能还权于殿下,今年冬季都虞候率部要怎么建功,左司皆会不惜一切代价,予以配合;而此战过后,左司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都虞候能率部驻守均州。此外,相信都虞候也知道,韩谦既然已经孤身来见都虞侯挑明这事,便已经不作其他考虑了……”

    听韩谦开出这样的条件,又以言语相威胁,奚荏紧张的盯住李知诰,不知道他会否心动,为韩谦的威逼利诱成功所“策反”,要不然的话,她与韩谦都不要想能活着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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