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都觉得我们应该着力南下?”刘备终于开口,打断了田丰和审配的激烈争吵,他见二人齐齐点头,便继续说道“只是我最近听说,冀州本地世家对我意见很大,很多人都去联络袁本初了。”

    听到刘备这样说,田丰倒没什么,反观审配,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三个月前,田畴带着二十余万民众东去易水屯田,剩下的民众则是在沮授的安排下留在中山一带,在幽州的大力支援下,那些民众重新划分了因战乱而荒废的田地,兴建房屋、开挖沟渠,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和四处占领无主田地的当地豪强之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冲突。

    作为屯田计划的主事人,沮授态度十分强硬,虽然没有大肆杀人立威,但通过他的一系列举措,中山和常山的豪强们意识到,这位刘使君恐怕不是他们想要的冀州之主。

    审配的家族在魏郡是名门大族,对这种事尤其敏感,他们得到消息之后,一方面给身在幽州的审配写信询问此事,另一方面则是暗中串联,开始为自己找后路了。

    刚才审配坚持认为幽州不需要向外迁徙人口,除了对边境防御的重视之外,还有一定的私心在里面。

    “使君所言确是实情,包括魏郡审氏,也有不少反对使君之人。”审配考虑了一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位刘使君的情报网太厉害,瞒是瞒不住的。

    田丰却没有这么多顾虑,语气轻松地说道“田氏多为通情达理之人,在我的劝说之下,他们已经在处理产业,准备迁居幽州了。”

    看来这两位也是下定决心跟随自己的,刘备心中略略有些安定,正要出言宽慰,审配却又说话了。

    “刚才还在说幽州人多,现在又想着把宗族迁徙过来,元皓兄如此言行不一,着实令人费解。”审配斜眼瞥着田丰,脸上挂满了嘲讽的冷笑,他在为了家族和理想苦恼不已,田丰却已经甩下负担,在刘备这里捞足了好感。

    两相对比,本就让人觉得憋屈,田丰又说什么通情达理,这不是明摆着说审氏族人不行吗?

    “审正南,你!”田丰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招致如此激烈的反击,他指着审配,对其怒目而视。

    “二位听我一言。”刘备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起身来到田丰身边,轻轻拍了一下肩膀,示意对方坐回原位,然后在屋中扫视一圈,这才继续说道“当初邺城一见,我对几位的才学品行大为钦佩,这才多方相请,希望与诸位共谋大事。可是——”

    这时候,田丰和审配两人也冷静下来了,他们见刘备面色不善,心中既羞愧又不安。

    “可是今日初次正式议事,二位就相互攻讦不休,正事却说不了几句,如此做派不像是享誉一方的名士,倒像是村妇骂街,着实令人失望。”刘备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用最克制的语言,表达了对这二人的不满。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审配不服气,或是继续我行我素,那他大不了不要这个所谓的名士。

    该去哪去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田丰自幼聪慧,博学多才,在冀州很有名望,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说过?

    村妇。

    骂街。

    再加上审配的讥讽,更是让田丰觉得下不来台,一张方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弟素来有口无心,刚才那些话也绝非出自本意,还望元皓兄见谅。”见到田丰如此愤怒,审配也后悔了,连忙站起身来,对田丰深深一揖。

    他活了四十余年,除了故太尉陈球这个上司之外,最佩服的人就是性情刚直的田丰,若不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让他憋着火气,绝不会把区区小事闹成这样。

    审配向田丰致歉后,又转身向着刘备一躬,正色说道“今日之事,都是审配妄言所致,与田元皓无干。”

    “正南,你先坐下。”刘备见审配态度诚恳,心中火气也消散不少。

    炸药桶脾气,说话不过脑子,这个人被荀彧评为果而无谋,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这时候田丰的脸色也渐渐缓过来了,他看着审配这个老友,重重哼了一声,然后转向刘备说道“使君所言极是,田丰记下了。”

    “那就继续说正事。”刘备也不再纠缠,“正南,你亲自回一趟冀州,打探一下情况,顺便把家中事情处理好,免得心中焦虑。”

    审配点点头,应下了这个差事。

    刘备看着他,再次放缓了语气,“只要交出土地,释放僮仆和隐户,一切都好说,看看幽州这些豪强,过得比以前舒服多了。”

    “是。”审配再次点头,面色凝重,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

    “好了,还有谁有想法?”刘备望向其余官员,这些人看了半天热闹,也该抓紧时间发言了。

    众人相互看看,然后一名官员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启禀使君,我们有个计划,只是耗费巨大,而且之前没人做过。”

    “尽管说,成与不成要大家研究。”刘备微笑着点点头,让这名年轻人站到前面来讲。

    过了一阵,包括刘备在内,许多人都笑不出来了。

    “幽州河流众多,且大多发源于山地,河道狭窄、水流急促,旱季难以灌溉农田,雨季又蓄不住水,白白流到海中。”

    这名年轻官员用木棍在地图上指点着那些情况尤为严重的河流,提出了他们的想法

    在河流上游破堤造湖,在河流之间开挖渠道,通过蓄水和引水,对幽州境内的河流进行调控。

    整个幽州!

    太特么吓人了!

    刘备听了半天,越听越是心惊肉跳,终于趁着此人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规划来规划去,要用多少人,多少钱,花费多长时间,算过没有?”

    “算过,以幽州现有的丁壮,每年农闲时期开工,十年之内,便可以将主要河流改造完毕,再有十年时间,以湖、河、渠为主体的水网就可以全部贯通。”

    “这是赤辉说的吧,他人呢?”刘备一听这十年十年的,心中马上明白了,除了赤辉那个对做官没兴趣,一心想着研究各种黑科技,振兴墨家的小子之外,没人能有这么大的气魄和手笔。

    “耀世这几个月都在勘测各地水文地势,很少回到蓟城。”另一名年轻官员答道。

    这是吃准了我会答应?

    刘备气笑了。

    另一边田丰和审配互相看看,都从彼此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尴尬。

    人家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想的是这样浩大的工程,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的名士,却还在置气斗嘴。

    真是让人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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